>「除非,除非亲眼看见啊,妳没听过一句话叫眼见为凭喔?」
我只听过路见不平啦,真够给他想摔跤的啦!
「哎哟,怎么看啊?我没装视讯说。」
「A……,A……。」
饿先生可以再台客一点。
「什么啦?」
「这样好了,不然我牺牲一点,出去跟妳见一下面好了。」
是见一下面还是想见见下面啊?得深呼吸才能忍住破口狂笑。
「那要去哪里?」
「我有认识一家不错的汽车旅馆,不然去那家好了。」
惊死你祖母,有这么直接的吗?
「汽车旅馆?」
「对呀,不然妳是想在路边表演软骨功喔?」
饿先生可以直接改名叫不然先生,嗯,这名字蛮有气质的嘛。可惜如果真的建议他他恐怕还不懂得是为了什么。
「那,那,那我们怎么约?」
「妳住哪里?」
「台大附近。」
「好吧,我开一台红色的喜美,等下会停在侧门捐血车旁边,妳对一下车号,直接上车就好。」
挂掉电话手有点抖,去汽车旅馆好吗?我会不会被强暴啊?好害怕。可是又忍不住开始换衣服化妆。吴可松进来要他的漫画,看到我在拔眉毛,就说:「猪头,妳又要去污染台北市容喔?」
一转身俐落地把漫画摔他头上:「你不要被大陆人看到,不然他们就要来解救吃不饱穿不暖的台湾同胞了。」
「对呀,应该派妳去两岸会谈,他们一见妳立刻不想要台湾。」
「哼我要去约会了,不跟你这种没约会的计较。」
「哪个眼瞎耳聋的要约妳啊?恐怕连鼻子都坏了外加重度残障吧。」
「很抱歉,」往头上挤了一大堆慕丝:「是网络上认识的帅哥喔,他还要开车来接我,啦啦啦!」
「那要记得提醒他准备备胎喔。」
「为什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吴可松吹着口哨手指转书走出去,等我意识到又被亏时,已经来不及拿梳子丢他了。
人类的想象力一定是上帝设计来耍我们的,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我的人生当中会充满了这么多现实与理想的巨大落差呢?
站在车流不断的新生南路这一边,太阳清晰毒辣地照耀一切,当然也包括那台停在捐血车旁的红色小汽车。
那辆汽车还真是小,跟我哥一样没有屁股。或许年轻时它曾有过一段俏丽可爱的岁月,现如今它的红,已经是老女人嘴上没卸干净的口红了。坐在那种车里面,啧啧,有失我小林林的身份。
拖拖拉拉走两步退三步,终究还是过了那段马路。许多被它挡住的车子包括公车正气得猛按喇叭,后面想换车道的车子则把那一带堵得乱七八糟。好不容易挤到车边,伸手拉门,那缝隙小得我必须侧身缩腹才能把自己狠命塞进去,进到车里已经气喘嘘嘘了。
不过更让我虚的,是我看到的那个人。
「饿神」长得超乎想象地瘦小,蟑头鼠目这词完全是为他量身订做,梳了一个西装头,戴着副框很大的渐层深棕眼镜。此时这副眼镜和眼镜后的小眼睛正惊恐地对着我。
「快开呀,后面的车都被你堵住啦!」
他恍恍惚惚地猛踩油门,眼看已经红灯有人在过马路了,我大叫一声,他吓了一大跳又急踩煞车,还没系安全带的我于是碰地一头撞上挡风玻璃。
「哇!」摸摸额头,那边肿了一大块起来,「我的头……!」
饿神仍然很失神,转头看看我又转回去继续开车,破收音机正戚戚嚓嚓报着不清不楚的新闻:「中华恐龙大展即日起在高雄国立科工馆展出。这次的中华恐龙大展是引进在大陆地区出土、具代表性的恐龙化石,包括亚洲最大的恐龙、世界最原始的剑龙及角龙化石真品等,欢迎民众前
往观赏。」
揉着头听着,突然很想念大头。尤其是这一刻,头有点晕,眼前一切像在梦中,只有大头这个意念真实无比,好象他的头就在我面前,可以结结实实用力敲下去的感觉。
「妳,妳不常出来吧。」饿神突然开口,吓我一跳。
吓完之后立刻是生气。什么叫做不常出来呀?我很土吗?看起来很没见过世面吗?要说土,戴你这种眼镜的人才是世界土好不好!
「很常啊,怎样?」
停了三秒钟。
「没啊。」
「『没啊』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又是三秒。
「不然,妳这种样子的很少有人找妳出来吧。」
「我什么样子?」
「就……,」他斜眼将我从头到腰打量一番,「妳自己也知道啊。」
「我自己知道什么?」
饿神的声音像鸭子,现在还因为得意洋洋而拔尖上去而破掉,「少来了啦!妳这种德性只能在网络上混混吧,不然一出来马上见光死。」
「见光死的人是你。」
超想狠狠摔他一巴掌或讲出全世界最狠毒的话来反击的,却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觉得很绝望很绝望,心脏一直沉一直沉一直沉……。
「哼哈!开什么玩笑,每次约出来的都被我迷死了,妳没听过香车美人吗?美人看到我开车每个都心花怒放。」
「放你妈的屁啦!」我气疯了一拳砸在他置物箱的盖子上,暗锁弹开,哗啦啦掉出一堆破烂东西,抹布、卫生纸、汽水罐子,还有,还有保险套!
「妳干嘛妳?」饿神又露出初见面时那种惊恐的样子,声音还有点发抖,「我警告你别撒野喔!」
「我让你看看什么叫撒野,快!现在马上到汽车旅馆去!」
「汽车旅馆?我才不想跟妳去汽车旅馆。」
「好,不去可以,我现在……,」发狠劲用力摇下车窗,什么破车!这都二十一世纪了,还有人的车要用摇杆摇车窗的,还香车,香你妈个屁!
「不去厚?」
回头问他。
「不去!」
车窗摇下风灌进来,正是夏天难得的好风,真可惜了没人可以分享,只能跟这头自以为是的沙猪困在这里,「那很抱歉,我要叫了!」
「叫什么?啊?妳想干嘛?」
「叫救命啊,叫绑架啊,叫强奸啊。你选一个。」
「干嘛这样啦!」
「不想要我叫的话就去汽车旅馆!」
「好,好,好,算妳狠!」
他心不甘情不愿地继续往前开去。我没关车窗,风吹着会好过一点。
实在对汽车旅馆太好奇了,因此车子开上一栋建筑物的车道后,怒气暂时熄灭,取得代之的是涌起的一大堆新鲜感。我东张西望,不免有点失望,这个汽车旅馆一点也不浪漫,房子灰扑扑的很旧,半点粉红色也不见。
「最便宜的就好!」
饿神气呼呼地对收钱的小姐说话。
拿了钥匙我们直接开到一排房间前,停在12号车格里。
饿神下车头也不回地去开12号房门,我也跟着下来。停车位和房间都是一套的,一个对一个号码都一样。附近几个停车位上都停了车,还有些停的是摩托车,我看了忍不住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