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族长点了点头,沉默下来。撒迦从习惯孤独直到不再拒绝融入群体,已经经历了极为漫长的过程,无论在精神体的转变上如何邪恶莫明,海伦都希望他能够活得快乐一些。
“即使是暗魔,也同样渴望着情感罢?”她黯然想着,随后柔柔的,叹息了一声。
星空下的草原,宁静而幽美,晚风撩拨的草丛簌簌轻颤,在月色下拂动着连绵无尽的暗色浪潮。几只欢快飞舞的小虫,引起了红的兴趣,小东西威风凛凛地龇出满口獠牙,不时高高跃起扑击,似极了一匹尽情撒欢的马驹。
注视着悠然仰躺在草地上的兄长,雷鬼无声地微笑,感觉这难得的闲适,实在是再美好不过的事情了。印象中的撒迦,总是紧绷的像根弓弦,如果时常能够像现在这般,他宁愿只是站在远处的暗影中默默守候。
变故的降临,从来都在人们的意料之外。
也不知过了多久,红悄然停止嬉戏,昂首望定了前方幽暗处,双目中凶芒大放,扯起的口唇间传出奇异低吼。雷鬼面色立变,几个起落后护在了撒迦身前。
“都三天了,你到底在迟疑些什么?”撒迦动也没动地躺在原地,语声懒散。
“若非是今天的那只木马,你恐怕就已经成功蒙蔽我的双眼了。”朦胧的虚空之中,细微光点无声绽现,扩张成一轮温润月影。从内跨出的那个女人,以及她身后傲然横展的两对深蓝羽翼,瞬时便令雷鬼心中仅存的希望彻底破灭。
“光明神王座下,智天使艾哲尔?托力亚。”女人淡淡地自报身份,金色双眉下深邃如海的眼眸直视着撒迦,似乎略现怜悯之意,“卑微的异端,你虽然学会了隐匿,但仅是如此,终有一日还是难以逃脱天界的审判。”
撒迦抱住戾态愈盛的红,缓缓站起:“智天使。。。。。。你来这里做什么,感化?还是救赎?”
“我很奇怪,你的揣测里为什么没有毁灭?”暴涨的圣焰从艾哲尔周身汹涌蹿出,空间里的无形威压骤然加剧,雷鬼清晰地听到体内的各处关节都在“噼啪”作响,嗓眼中渐有甜腥涌上。
“要是想动手,你也不会等到现在。”纯粹的黑色开始自撒迦发际显现,流水般寂然蔓延,待到完全取代银发光泽之后,他的眼眸已然恢复了狰狞的原状,“每个人做每件事情,都有着自己的目的。你最好能明白,自以为高高在上的光明一族向来只会让我感到厌恶,到目前为止,你还能够站在这里的唯一原因,是由于我的犹豫。”
挥手间,他在身前凭空筑起一面黑暗光幕,抵消了红与雷鬼承受的巨大压力:“如果你不能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证明自身的价值,智天使大人,我会亲手扭断你的脖子。”
“你很强大,也很狂妄。”四翼智天使自初开神识以来,第一次感到了怒意,这年轻人看她的眼神根本就是在看一头猪,那种赤裸裸的蔑视简直能让石像都在暴怒中颤抖。
撒迦耸了耸肩,残忍的微笑浮上脸庞:“只要试一次,你就会发现,什么才叫做真正的绝望。”
伴随着言语中毕露的杀机,于他体表涌出的魔罡暗潮在短短一个瞬间便提升到狂暴的程度,空气中厉声尖啸的各系魔法元素汇成了强劲的能量漩涡,当即将智天使的护身圣焰迫得摇摇欲熄。
“双魂分体,你的确要比那个存在强得多。”艾哲尔身后的羽翼微微扑扇了一下,千万颗湛蓝的星芒曼妙流转,轻易消去袭来的魔罡乱流。
撒迦惊疑不定地止住咆哮的精神力量,一双魔瞳收缩得犹如针芒:“有意思,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来我们总算有点共同话题了。”艾哲尔抬起纤纤玉手,招了一招,“跟我来,你将得到所有想要的答案,也许,还会有惊喜在等着你。”
撒迦断然摇头,冷笑道,“我不认为,你拥有发号施令的权力。”
“暗魔族骄横的特性,倒是在你身上体现无遗。”艾哲尔遗憾地叹息,“据我所知,养父的死一直是你心中最深的痛处。不知道有关那件魔器的消息,对你来说算不算是个惊喜?”
红的吐息越来越急促灼热,双翼上的骨刺已经狞然探伸到极限,然而撒迦略为颤抖的手掌,却在此时按上了它的脊背:“七夜轮回之盒?”几乎无所不知的敌手令他感到了极度震惊,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几句对话,但其引发的强烈冲击已无异于一场足以撕裂天地的大海啸!
“凡人之中,大多贪婪愚钝。目光短浅者为了些许薄利彼此争斗,甚至丧失灵魂。”艾哲尔展颜微笑,道,“背负异端之名,或许正是把你和他们区分开来的鸿沟。年轻人,跟随我的脚步,诸神的光辉必将洗涤罪孽,带来重生。”
“蒙达!”雷鬼低低地咆哮,急剧颤动的左手指端已有锐爪探出,“这是谎言,你绝不能去!”
在此时击上鱼人颈侧的掌缘,当即令他软软仆倒。撒迦没看一眼昏厥过去的同伴,反手把红放下地面:“我会很快回来,在这里等。”
加之在躯体上的魔罡重压,彻底封死了赤炎獠急欲破除变异术的可能。眼见着撒迦掠向智天使挥手破开的空间裂隙,小东西不禁长声哀吼,血口中熊熊烈焰已然现形。
“你的角,其实还算漂亮。”撒迦身形忽滞,回首向笑了笑。
目光转动间,他沉默地望向牧场远端,良久之后,倏地投入虚空,再无半分迟疑。
尽展羽翼的艾哲尔似是有些诧异,在飞向空间通道的极短过程中,悄然向着撒迦所望的方向掠了一眼。以她足能穿透空间的目力,自然轻易便看清了远方连绵矮丘下的物事。
那披拂着凄冷月光的,一方青碑,一座孤冢。
第五章 混沌之园
灰蒙蒙的苍穹之上,燃烧着九轮血日。它们更像是一枚枚巨大的赤眼,透过涌动的云雾俯瞰世间,倾泻下几近冰冷的光芒。
泛动着黑色泡沫的海洋是这般浩淼无际,以至于分布其间的陆地板块就像死去的鹦鹉螺,孤零零的在波涛中载浮载沉,永难得遇同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片死海中不曾有过半点生命的痕迹。如墨的海水仿佛是亿万个深渊恶魔割破腕脉汇聚而成的腐蚀体液,除了礁岩与沙砾,再也容不下他物。
数以千百计的广袤大陆之中,有一块呈现出诡异的勾形,直如天蝎尾蛰。
在它的身躯上,延展着极尽荒凉的赤地,狼牙也似的峰峦参差耸立在地平线尽头,贫瘠山体反射出冰冷的暗色调,不见草木,亦无鸟兽,死寂得令人窒息。
只有在极少数的地域里,才会存在着不知风化了多少年的森林。参天的古木早已失去树冠,散落枝桠,就连最后的一点苍翠都已完全褪尽。它们沉默地排列着,密密麻麻难以计数,犹如泯灭灵魂的巨人尸骸。
这是个透着浓浓血煞的世界,当九轮赤日相继沉沦,夜色吞噬天地,无数上古魔物便会从混沌中现出,于厉声嘶吼中贪婪猎食,彼此博杀;这是个颠覆自然规律的世界,日间的沙漠,到了夜晚会化成湖泊,山峰成群迁徙,只为躲避地壳表层狰狞张开的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