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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话 招牌(2 / 2)

“幸亏今天跟你们一块儿进城,哈,找着个好活儿!”

一进门,他便喜气洋洋地跑到叶连翘面前显摆:“城里那李木匠,要给人造一堂家具,需要个打下手的,偏巧他那学徒年节里请假回乡还未归,一来二去,我就把这事儿接了下来。这是我本行,做起来顺当不累,还能比背麻包多赚不少呢!”

一边说,一边四下里打量:“哎,没做晚饭?我都饿了!”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叶连翘等他等得心焦,脸上就没什么好颜色,气呼呼去灶房把包子蒸了,往他怀里一扔。

“孙婶子给的,你先垫垫,晚饭等会儿再做。”

又转头吩咐小丁香:“丁香关门,咱们开会!”

叶冬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朝她脸上瞅瞅:“开……开什么会?”

“还不就是那冯郎中……”

叶连翘皱着眉往他对面一坐,噼里啪啦将下午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就问你一句,那些药方,究竟是不是爹走南闯北抄回来的,你跟我说老实话!”

“……这不是胡扯吗?”

叶冬葵先是愕然,继而嚯地一声站起来,像头熊似的在屋里呼哧呼哧走了三个来回。

“冯郎中真是这么跟你说的?那我今儿可算是明白,什么叫做颠倒是非了!连翘我告诉你,那一匣子药方,千真万确是爹一点点抄回来的,不知费了多大力气,全是他的心血!当初明明是那姓冯的垂涎咱家药方,死皮赖脸跑到家里来求爹给他看,爹实在没办法,才给他看了几张,怎么到了他嘴里,竟完全变了个样儿?我看他就是晓得爹不常回来,想哄着咱把药方双手送给他——我找他理论去!”

说着就要往外冲。

“你给我站住!”

叶连翘大喝一声,扑过去一把揪住他后襟。

“你理论个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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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浸泡着药材的白酒坛就搁在桌上,被叶冬葵不小心撞了一下桌角,登时滴溜溜晃了两晃。

小丁香给吓得差点没了魂儿,赶忙扑过去将那酒坛子抱个满怀,拍着心口直念叨“好险好险”,抬眼皱眉望向叶连翘:“二姐,你说话太粗鲁了,什么屁啊屁的……”

“我就是个乡下丫头,你还指望我讲文明懂礼貌树新风啊?更粗鲁的你还没见过呢!”

叶连翘回头白她一眼,死死攥着叶冬葵的衣裳不撒手:“你要去同冯郎中理论是吧,来来来,你先和我说说,你预备怎么和他理论?”

叶冬葵正火烧头顶,转身气呼呼道:“他这分明是欺负咱家没大人,就来找咱们三个孩子的麻烦,我得让他知道,我不是小孩儿了!丁是丁卯是卯,今儿我就和他说清楚,他腆着脸来咱家借药方看的时候,我可就在旁边,事实摆在眼前,他别想唬人!”

“嘁,幼稚。”

叶连翘也送了他一记白眼,这时候反而不着急,松开他的后襟,不紧不慢找张凳子坐下了。

“噗。”

小丁香一个没忍住,偷偷喷出一声笑。

“笑什么笑?”叶连翘伸手敲敲她的头顶,“赶紧拣个避光安稳的角落,把这酒坛子安顿好,要是打破了,还得再去买。虽然花的不是咱们的钱,但恰恰因此,才更要小心谨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哦。”丁香应了一声,抱起酒坛颠颠地去了灶房。

这边厢,叶连翘又冲叶冬葵抬抬下巴:“你,把地上的包子捡起来。孙婶子好心送的,你却满地扔,糟蹋粮食和她的心意——你不吃我和丁香还要吃呢!”

那包子,也是叶冬葵方才起身时一个没注意,扫落地面的。

眼下他心里正乱,听了叶连翘的话,果真低头去拣,腰都弯到一半了,忽地反应过来,眉头拧作一团:“连翘,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霸道不讲理,没大没小,你是哥哥还是我是哥哥?”

“净说傻话。”

叶连翘抬头望天:“当然你是哥哥了,我是女的!”

灶房里,又一次传来小丁香咭咭格格的低笑声。

“你……”叶冬葵满脸无奈,然而被妹子这一番插科打诨,火气却是消去大半,把包子捡起来吹吹,拖过一张凳子落了座,“你不让我去找冯郎中理论,难道你能咽下这口气?”

这一下午,叶连翘虽然非常生气,但幸亏脑子还算清醒,早将这事儿翻过来调过去想了好几遍,此时便也沉心静气,缓缓道:“你别急,听我跟你说说这个理儿。今天下午冯郎中找上门,当时,正巧田里的农人们陆陆续续收工回家,你是没瞧见那个阵仗,里三层外三层,围的全是人。你觉得,这是偶然呢,还是冯郎中特意选在那时候上门找茬?”

叶冬葵眉梢一跳:“你是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哥你是厚道人,不晓得他们那起奸猾货有多少花花肠子。”

叶连翘便摇了摇头:“他来时,正是村里最热闹的辰光,我敢打包票,这件事不出明天,就会传得整个月霞村人人皆知。现在大家都觉得,是我们强占了冯郎中的药方不还,你跟他一个人掰扯有什么用,就算你再有理,能堵得住村里人的嘴?还是……你打算挨家挨户地去解释?”

叶冬葵垂了头不作声。

“我不怕别人议论,我只嫌自己耳根子不清净,那些悉悉索索的闲话,光是想想都觉得烦,难不成你想听?要干脆利落的解决这事儿,只能当着大伙儿的面,让冯郎中一句话也说不出,所以,时机很重要,你今儿就别去白费功夫了。”

“连翘你……”

叶冬葵霍地抬起头,有那么一刹那,忽然觉得面前这个镇定自若的姑娘,与从前他那个软塌塌的妹子完全是两个人。

仔细想想,似乎正是那一场重伤之后,她便性子大变,难不成……

难不成真是给砚台敲坏脑壳了?

“你是不是想好法子了?”

沉默片刻,他终于没忍住,问了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能肯定,那些药方,冯郎中真的只看过几张?”叶连翘不答他的话,反问道。

“嗯,最多……不超过十张。”叶冬葵笃定地点点头。

“那就行了。”

叶连翘抿唇一笑:“反正药方就在咱自己手里,你急什么?姓冯的那么想要这些方子,迟早沉不住气,我就等着他再做一场大戏,陪他玩玩呗!”

……

叶家三兄妹平常本就甚少在村里走动,这日之后,除了叶冬葵每天进城干活儿之外,叶连翘和小丁香就更是连房门都不出,每天守着那一坛浸泡了药材的白酒,安心等它泡好,顺便,也静待冯郎中露面。

如此,就是两天过去,冯郎中果然坐不住了。

只不过,有一点,叶连翘却到底是猜错了。

冯郎中虽然心急,却并没有直接上门,而是派了他媳妇出马,在月霞村中漫天叫屈,不计见着谁都要扯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一番。

“那天大伙儿都是瞧见的呀,她答应得好好儿的,说是晚上就把药方还回来,可谁知,一转过背,就没音信了!我们怎么办,总不能跟三个孩子较真儿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倘若是一般的东西也就罢了,可那药方,是家里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呀!若是在他手上没了,往后他落了黄泉,都没面目见他爹!”

“你们都说那叶郎中医术好,但你们可知,当初他在村里时,许多生意,都是我家老冯让给他的!我们体恤他一个鳏夫,养三个孩子不易,有心让他多赚些,我家老冯性子老实,吃了亏还成天乐呵呵,可我这心里头,实在是……”

一边说,一边嘤嘤地哭,且十分神出鬼没,田间地头,村口谷场,处处可见她的身影。

孙婶子心疼隔壁三个孩子,将这话听了两三回,便有些发急,这日见那冯郎中媳妇又在泥塘子边上絮叨,气得要命,一跺脚,跑回来砰砰砰砸叶家的门。

“连翘,冯郎中媳妇又在编排你们了,四下里围了好多人,老这么着可不行啊,你……”

话没说完,叶连翘便一把拉开了门。

“婶子你别急,周围真的人很多?”

说这话的时候,她居然有点眉飞色舞,孙婶子见了便犯嘀咕,在心里直念叨这闺女莫不是要疯?一面拉住她的手软声宽慰。

“可不是吗?我看总有三四十人呢!你别怕,婶子信你,叶郎中是好人,干不出这种腌臜事,婶子这就陪你说理去!”

“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连翘脆生生应了,左右看看,捡了个湿乎乎的泥块儿,扯着她就往外走。

两人一阵风似的旋到泥塘边,就见那冯郎中媳妇正敞着喉咙说得手舞足蹈,口沫横飞。

“你们别怨我阴狠,这坏事做多了的人,是要遭报应的!你瞧叶家二丫头那张脸,可不就……”

“砰!”

正在这时,一个泥块儿从斜刺里杀出,不偏不倚砸在她脚面,那双簇新的花面鞋上,登时一个大泥印。

“你……叶家二丫头你干嘛?”

冯郎中媳妇吓了一大跳,愣了愣,转头过来看见叶连翘,立时跳起脚来。

“不干嘛啊……”

叶连翘冲她微微一笑:“婶子你说得这么高兴,我也来凑凑热闹,好不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冯郎中媳妇心疼脚上的新鞋,忙不迭从怀里掏出帕子,一下下去蹭鞋面上的泥印,一面就怒气冲冲地抬头大骂。

“凑热闹?老娘同人聊闲篇儿,与你有什么干系,你二话不说一块泥巴就招呼过来——老娘这鞋可是过年前刚做的,花了大价钱,就你如今这模样,卖了你也赔不起!好个有娘生没娘教的死丫头,老娘今儿不揍你,赶明儿你就要骑到老娘头上作福!”

那鞋面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她也越骂越火起,方才还一把鼻涕一把泪,这会子却是言必称“老娘”,似个母大虫般,将帕子一丢,果真就要扑过来抓叶连翘。

孙婶子生得胖,因怕叶连翘吃亏,连忙就把她往身后一拉,昂首挺胸地拦在头里。至于其他在旁看戏的村里人,则假模假式地和稀泥。

“哎呀孙家嫂子,何必跟个小丫头动真怒?她还不懂事呐!”

又纷纷转过头数落叶连翘:“连翘你也是,好端端地,做甚么拿那泥块子砸人?”

“她背地里说我坏话,我不该生气?”

叶连翘仍旧笑嘻嘻,不紧不慢地道。

本来就是,有本事讲人是非,就该有本事不叫正主儿听见才对,冯郎中媳妇那些话都直接飘进她耳朵里了,她莫不是还要笑脸相迎?

“我说你什么坏话了?老娘哪个字不是事实?”

冯郎中媳妇被孙婶子挡住,近不得叶连翘的身,只能跳着脚地指着她嚎:“当初你明明亲口答应,会把药方子还给我们,这话是不是你说的?三天过去了,你连人影儿都不见,敢情儿你还想霸着东西不还了?”

叶连翘冲她弯了弯嘴角:“我是答应过,只要我回家找我哥问清楚,确定那些药方是冯叔的,就一定立刻双手奉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什么意思?”冯郎中媳妇一怔,“难不成我们还骗……”

“字面上的意思啊。”叶连翘不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又冲她笑了一下。

场面一时僵住了,冯郎中媳妇找不到话来说,索性找了块大石头一屁股坐上去,又抹起眼泪来,嘴里嘀嘀咕咕,翻来覆去说些“你们叶家人太不讲理”之类的委屈话。

所谓看热闹的不怕事大,围观众人也晓得,单凭冯郎中媳妇一人,无法跟叶连翘掰扯出个结果,便有好事者静悄悄溜走,一口气跑去冯家,对着冯郎中将前因后果讲一遍,又慌慌拉着他也往这边来。

一路上,冯郎中在心里将自家媳妇骂了个臭头,直怨她不顶用,连个小丫头都拿捏不住,待得抵达泥塘边,却又立刻摆出一副正义之态,背着手行至他媳妇面前,张嘴就是一声呵斥。

“你这是干什么?!连翘丫头既答应了要把药方还给咱们,就必然是个守信的,你连这两天都等不得?一会儿没看住你,就将这事儿嚷嚷得满村皆知,像什么样?你让连翘丫头和葵小子他们脸往哪搁,以后还怎么见人?”

明面儿上似是在骂媳妇不懂事,实则一句句往叶连翘这边扔炮仗,料想小姑娘都面皮薄,被他这夹枪带棒讽刺一通,脸上肯定挂不住。

孰料叶连翘却是压根儿不接他的茬,只一脸无辜地立在旁边,生生把自己当成个看客。

冯郎中一拳打在棉花上,未免有点不自在,咳嗽两声,挤出个笑容来,望向叶连翘:“不过……连翘丫头,早两天咱们是说好的,你也应承了,会把药方还回来,这都过去好两日了,你看……”

叶连翘直到这时,脸上才露出一丝犹豫,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道:“那个……冯叔,咱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冯郎中之所以让他媳妇将这事儿闹大,就是欺负叶家三个孩子年纪小,没见过世面,想煽动村里人对他们指指点点,等他们熬不住,就只能就范。眼下四周乌泱泱的全是人,怎能错过这大好机会?

他自然不肯依,摆出一副凛然之态,挥挥手:“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话,连翘丫头你就在这儿说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连翘万般无奈,叹了一口气:“冯叔,那我也不瞒您了。我之所以没把那些方子给您还回去,主要是有两个原因。第一,这件事,我回家问过我哥,他其实……也弄不清楚家里的药方究竟从何而来,我怕万一做错决定,爹回来会责怪我;这第二嘛……”

说到这里她就停住了,将眉头锁得死紧,仿佛很为难,后头的话迟迟吐不出来。

“说啊。”

冯郎中肃然道。

“唉。”叶连翘长叹一口气,朝他凑近了点,“冯叔,先前您说过,您从这些药方里获益不少,也就是说,所有的方子您都看过了?”

冯郎中登时呆愣住。

前两日在叶家门口,他之所以会这么说,只是为了给这事儿添上两分确定性,随口一说而已,怎料却被这丫头记了个牢牢实实?叶谦那家伙对这些药方视作珍宝,他口水说尽,才看了七八张,这会子该怎么答?

眼下他可真是骑上虎背下不来了啊!

四周的围观群众,一个个儿都竖起耳朵等着他的答案,孙婶子无条件信任叶连翘,却是满面毫不掩饰的鄙夷,他知道自己若再不开口,就会令人起嫌疑,只得硬着头皮道:“不敢说烂熟于心,但其中的绝大多数,我的确细细读过许多次,只不过,在村里少有机会使用罢了。”

“哎呀,这就好了!”

叶连翘大松一口气:“冯叔,您知道的,自小我爹就爱教我们各种药材知识,我自知拍马也赶不上您,却或多或少有些了解。有句话,我说了您别生气——最近我将当中的美容方细细翻来看过,我觉得,那些方子有问题!”

“胡说,怎会有问题?休要在这里败坏我冯家的名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您听我说啊,就譬如……譬如有一个叫做‘近效韦慈方’的滋润养颜方子,里头有桑寄生、白芷等物,您一定知道吧?”

叶连翘摆摆手,一本正经地道。

“怎么了?”冯郎中倒也不笨,并未直接回答她的话。

“小时候爹同我说过,中药有‘十九畏’,即是说,某些药材合用,会有剧烈毒副作用,当时,我还被他逼着背过十九畏歌诀呢!我明明记得,丁香和郁金是不能相和的,可这近效韦慈方中,恰恰好就有这两味药,倘若有人用了这方子,出了问题怎么办?看来这祖上传下来的东西,也不能尽信啊!”

她所提到的桑寄生、白芷、丁香、郁金这四味药,的确在美容方中十分常见,而“韦慈方”也确实是大齐朝西北边盛行的一种养颜之法,冯郎中就有些信了,嗤笑一声道:“你懂甚么?我家的医药方,出了名的有理有据。就如你说的这个近效韦慈方,当中丁香、郁金的确相畏,但只要用其他药材……”

“这么说,您知道这个方子?”叶连翘简直等不得,一脸欣慰地睁圆了眼去看他,“它的确能滋润养颜?”

冯郎中低头细琢磨一阵,见众人都眼巴巴瞅着他,只得硬起头皮胡诌:“我当然知道,我祖父还提过,这方子有效得很,只因有丁香、郁金,需加入甘草和枣汁调和……”

“噗哈哈!”

他的话又一次没打断,一抬头就见叶连翘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眼泪珠儿都要落出来。

“冯叔,您既知道这近效韦慈方,怎地就忘了,其中并无郁金和丁香?还调和……调和个鬼啊!”

她抬手揉了揉眼,好容易止住笑,板起面孔来:“还有啊,我想告诉您,这近效韦慈方,根本不是养颜药,而是彻彻底底的——生发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冯郎中立时呆了,自得的笑容僵在唇边,下一刻,脸上腾起一丝愠怒,面皮好似也微微有些发红。

人丛中起了骚动,议论了两句,却又很快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冯郎中身上,屏息静气,等待他的反应。

叶连翘该做的事已经做完,这会子便好整以暇地朝正冲她怒目而视的冯郎中微微一笑。

是啊,本姑娘就是阴你,你奈我何?

至于冯郎中媳妇,许是方才被他二人一通“韦慈方”、“十九畏”的专业术语弄懵了,竟全然忘记眼下她其实应该出来打圆场,只管呆愣愣地盯着自家男人瞧。

入了春,阳光便很是慷慨,那泥塘子给晒得发干,弥漫出一股淡淡的土腥味。

四下里静得很,谁也不肯发出半点声响。

冯郎中感觉自己就好像是踩在一块针板上,简直站立不住,围观群众的目光又似麦芒,直往他脖颈刺,扎得他又麻又痒。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勉强笑了笑:“这……多半是药方太多,我一时给记岔了,近效韦慈方这东西……”

“记岔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孙婶子往前踏出一步,狠狠剜他一眼:“我说冯郎中,头先儿连翘可是问了你三四遍,你口口声声咬定,那个劳什子韦慈方是养颜的,话里话外,还把你祖父都牵扯进来,这会子你又说自己是记岔了?那你的记性可不大好哇!你是郎中,村里大伙儿都指望你给解决病痛之苦,这要是将来,你连一味药派什么用场、治什么病都给记岔了,我们岂不要倒大霉?”

众人“哦”了一声,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悉悉索索小声嘀咕起来。

冯郎中脸色愈加难看,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甩袖子想走,却被叶连翘给挡住了。

“冯叔,您别急着离开。”

她不紧不慢地含笑望着眼前的男人:“今儿是我不好,不该下这个套让您钻,也是赶巧了,我最近正在看各种生发方,对那近效韦慈方印象深刻,这才一时兴起,拿出来试试您。我年纪小,不懂事,还请您千万别跟我计较,另外,我也还有几个问题想要问您。”

冯郎中偏过脸去,哼了一声。

“您根本不知近效韦慈方是什么东西,对不对?”

“我家里的药方,全是我爹走南闯北抄录回来的,跟您没有半点关系,您认不认?”

“那些方子,你拢共只看过不到十张,还是我爹被你缠得受不了,才借给你看的,我这话有没有错?”

“之前您和婶子说,是因为看我爹一个人照顾我们三兄妹不易,才把生意让给他做,而事实上,我爹的医术,原本就比您强得多,这一点,您能否认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这番话如同连珠炮,中间连个磕巴都没打,声音又脆又亮,不仅周遭人群听得一清二楚,那冯郎中更是觉得耳朵眼给塞得满满当当,脑子里也嗡嗡直响。

虽然再没有人给叶连翘帮腔,但气氛却越加诡异,他深深觉得,此地是呆不下去了……

他终究是一个字也没说,脸色铁青地抬手将他媳妇拉起来,拨开人群急匆匆而去。

连反驳都不敢,其实……也就算是默认了吧?

一场大戏,主角之一撂挑子走人,接下来也就没什么可看,众人或是真心或是假意地安慰了叶连翘两句,说些“我们都知道连翘丫头你受委屈了,今儿就是来看他姓冯的现原形”之类的场面话。

叶连翘抿了抿嘴角。

“今儿耽搁大家时间了,实在对不住。我们叶家三兄妹平日里在村里没少给大家添麻烦,各位对我们的好,我们都明白,即使不能立刻报答,也会一直铭记于心,将来一定加倍偿还。”

……话是好话,可为何听上去,有点瘆人?

众人打着哈哈又敷衍一番,便预备各自散去,恰在这时,却有个女声飘了过来。

“哟啧啧,叶家这花脸猫,如今真是厉害了啊,往后我可不敢招惹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连翘眉间一锁,回过头,就见那万家婶子正阴阳怪气地翻白眼,万安庆一个劲儿地拽她袖子,仿佛是在让她不要多嘴。

此外,他们身边还有个高瘦的男子身影,将将好转过身去,瞧不见正脸儿。

那背影不知何故,好似有点眼熟。

“花脸猫这外号真可爱,我很喜欢,万家婶子,谢谢你啊!”

叶连翘便笑眯眯回了一句。

万家婶子给她噎得脸色都变了,满嘴里嘟囔,就见那高瘦的身影忽然抬脚,迈开大步,往村口的方向而去。

“策儿,策儿!”万家婶子登时就急了,紧赶两步,“你这就走哇?你看……你娘还惦记着我们,打发你给我们送点心,你好容易来一趟,怎么也得吃了晚饭再回去啊!”

那男子却是连头也没回,径自越走越远。

……

人群散去,孙婶子拉着叶连翘往家走,这一路上兴高采烈,将小姑娘好好夸了一通,没忘记将冯郎中骂个臭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连翘却是觉得有点过意不去,有点抱歉地低声道:“婶子你刚才帮我说话,是很解气没错,可咱们村里现在就姓冯的一个郎中……你别嫌我咒你,我是怕,万一往后你家里人哪里有点不舒服,他又不肯医……”

“嗐,什么咒不咒,婶子没那么多忌讳!”

孙婶子就摆了摆手:“再说,我家里人身强体壮,你看你那两个哥哥,像是会生病的模样?退一万步说,就算有点什么小病小灾,我还能去邻村看郎中,再不济,进城也使得,我会搂着姓冯的那棵歪脖子树吊死?你这闺女长大了,是真有能耐了,往后婶子脸上身上再有不自在,还得指望你呢!”

两人说笑着回了家,小丁香早等得不耐烦,不依不饶让孙婶子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待旁晚叶冬葵从城里归来,少不得在他面前比比划划讲得眉飞色舞,一张嘴根本停不下来。

事情能解决,也总算还了叶家老爹一个清白,叶冬葵当然很高兴,同时也觉得浑身添了一股劲儿。

他这妹妹,不再是只会躲在他背后的小女娃娃了,她已经能独立将事情解决得如此妥当,那么他这个当哥哥的,又怎能落在后头?

三兄妹兴兴头头吃过晚饭,笑闹一会儿,叶冬葵和丁香便各自准备歇息,叶连翘则照旧跑去灶房,点半截儿蜡烛,将早几日苏四公子送的那两本书拿了出来。

这两天光想着该怎么解决冯郎中的麻烦了,自打把书带回来,她还不曾翻上一翻,这会子打开来,却是立时有些吃惊。

那两本书,应当是给翻过很多回,纸张都有些皱巴。每一页的空白处,都用清俊小字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与心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五日时间转瞬而过,那一坛生发药,终于浸好了。

事实上,到第三日上头,薛夫人就已经有些等不得,巴巴儿地打发了丫头来叶家问,得知药还未成,便又耐着性子多候了两天,这日一大早,便急吼吼地扑上门来。

彼时叶冬葵才刚刚出门,叶连翘把自己收拾利落了,打算带着药酒往城里木棉胡同走一趟,没成想才将将踏出门,就见一乘小轿在门前停下,薛夫人施施然落了轿,一瞧见她,便大叹一声:“你这姑娘,可叫我好等!”

叶连翘不免愕然,忙迎上前去,含笑道:“我正要往您家里去呢,怎么您就来了?”

薛夫人与她不过第三回见面,却很是自来熟,蹬蹬蹬走过来将她的手一拉:“嗐,是我来求医,哪好叫你劳动?万一你去了我家,我却不在,岂不让你跑空趟?反正我成天价闲着,出出入入又都坐轿,不用自己费脚程,累不着!”

一边说,一边抬头看看她的脸:“你这是……正准备出门?每回进城,头上都要包这么块帕子?”

“您先进屋坐。”

叶连翘往旁边退了退,把人朝屋里让:“这疤生在我头上,又不是我的错,其实我不怕被人看。只不过,自打有了它,我不计走到哪儿都会被人指指点点,倒不如遮住它,能省不少麻烦——哦还有,您千万莫再说是来我这里‘求医’了,我不是大夫,至多不过是对美容方有些许了解而已,这两个字,我担不起。”

薛夫人便大大咧咧地挥手:“嘁,你们这种行医之家就是事儿多,行了行了,不说就不说,你赶紧把那生发药给我用上啊!嘿,你是不知道,昨儿个陪我家老爷赴宴,席间那些个夫人小姐,看我的眼神儿都不对,十有八九,是在编排我迟早便秃头哪,气死我了!”

“您稍等。”

叶连翘微微一笑,吩咐小丁香去门口打一桶井花水上来,自己转身去了灶房,烧一锅热水,将那坛浸泡好的生发药酒抱了出来,揭开坛口层层裹裹的厚布,然后把那一包石斛烧成的灰粉也取了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但凡药酒,总难免有股子不大好闻的气味,这一坛自然也不例外。所幸当中的四种药材都属味淡之物,被那浓烈的酒气盖了过去,倒还勉强能忍得。

薛夫人很不喜欢这种味道,捏着鼻子坐远了些,死死皱眉道:“我天,这东西该不会是要往头上抹吧?那我哪还能出门啊?上了街给人闻见,还以为我是个酒鬼呐!”

叶连翘手里忙着将石斛灰与井花水调和成汁,闻言便抬头笑了笑:“这药抹上头皮之后,稍加按摩,待那药酒被头皮充分吸收,就可以用水冲掉,应该不会耽误您的事。您若实在不放心,下午我再进城一趟,配一样‘醒头香’,祛风清头目,香味也能把这酒气给压住。这会子麻烦您低一低头,我先给您洗发。”

薛夫人欢喜的什么似的,乐呵呵地满口连道“你这姑娘鬼点子还真多”,一旁便早有一个使女上前来,用自家带的大长手巾妥当掖在她肩颈。

石斛灰同井花水调和成的汁,在头皮和发梢揉挲少顷,能够收敛止痒,对脂溢性脱发有很好疗效。以温水冲净之后,用帕子将头发稍稍绞干,便可把药酒细细地敷在头皮和头发上。

薛夫人闭目仰面靠在椅子上,身后的叶连翘动作轻柔,时不时低头问问她感觉如何,可有觉得哪里不适。

“为了药效好,之前我特地选了烈一点的白酒,您头上生了红斑,被酒刺激,可能会有点疼,您忍着些。”

“唔。”薛夫人从喉咙里应了一声。

发丝间穿梭的那两只小手灵巧无比,跳舞一般在头皮盘旋,哪里有半点疼痛?反而舒服的紧呢!

更妙的是,大抵因为叶连翘按摩充分的缘故,那药酒在头顶停留的时间一长,头皮便会有种热乎乎的感觉,仿佛每一粒发囊都有了生命,如饥似渴地张开嘴,将养分一滴不漏地全吞下去。

这就是希望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为了这一头发丝,薛夫人这大半年来简直吃不香睡不好,办法想尽,却始终一点好转都无。今天是她第一次来叶连翘这里医治,不知为何,竟前所未有地安心。

“连翘,你这孩子长了一张好脸蛋儿,人也灵巧有本事——唉,若不是头上那个疤,将来指定能找个可心的好人家,贼老天不长眼啊!”

说到这儿,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甚么也顾不得了,呼地回过头:“我说……”

“您别动。”

叶连翘忙将她按住,笑着道:“我替您梳头呢。”

薛夫人忙又规规矩矩坐好,嘴上却是叨叨个不住:“我晓得你爹是好郎中,可他现在不是不在家吗?也不知几时才能回来,你头上这疤痕可耽误不得呐!再说,到了夏天,你若还拿帕子遮着,岂不热死你?瞧着也怪异呀!你听我说,我在清南县认识不少有名郎中,我这脱发的毛病他们没辙,但保不齐对消除瘢痕,他们能有办法,啊?”

叶连翘手上一滞,停了停,复又忙碌起来。

“你先别折腾了!”薛夫人一把摁住她的手,“你不是要去城里买药材配那甚么醒头香吗?正好,我同你一块儿走,顺便就领着你去看郎中呀!你放心,我晓得你家里日子过得不好,这医药费,我替你出,不消你拿半个子儿!”

听见这种话,谁能不心动?

被人叫“花脸猫”,还得笑嘻嘻地答应,为的就是不让嘲笑自己的人得意,眼下有人愿意出钱帮她医治,如果这疤痕能彻底消失,烦恼不也就随之消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是……

“我不能让您破费。”叶连翘沉默半晌,终究是摇了摇头。

“破费?”

薛夫人索性将她扒拉开,跳起身:“这么一点点钱,对我来说能算破费吗?你骂人啊!我家别的没有,就是钱多,那钱不就是拿来花的吗?哼,胭脂铺那个老彭满心里嫌弃我粗俗,他打量着我不知道?可那又怎么样,谁叫我有钱,想干嘛就干嘛!我是真心想带你去瞧郎中,治你的伤……”

“您对我好,我当然明白。”叶连翘依然摇头,“我是怕……”

“你是怕万一治不好我这脱发的毛病,就欠了我的情,是不是?”薛夫人打断她的话,“我问你,假使这回的药酒真的没效果,你会不会替我想别的办法?”

叶连翘一怔:“这当然了,我答应了要帮您,自当尽力。”

“这不就结了?”

薛夫人满意一笑:“你帮我,我也帮你,这很正常嘛!我说过,我没你这一手本事,但我有钱,你也别跟我废话,待会儿等我这头发弄利索了,就跟我进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几人在酒气氤氲的狭小房中闷了足有一个多时辰,待得薛夫人头上药酒充分渗入头皮,叶连翘便再烧一锅热水,将药酒尽皆冲个干净,一旁的使女便忙叨叨赶上来,替薛夫人绞干一头发丝。

“这药酒起码得连搽二十天才能见效,您若想稳当些,最好用上两个月。”

叶连翘将摊了一桌的物事拾掇好,抬头笑着道:“这事儿交给旁人我不大放心,若是您方便,我每日便带着药酒去您府上……”

“哎呀不用那么麻烦!”

不待她说完,薛夫人便把头摇得拨浪鼓也似:“我不是说了吗,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我倒更愿意出来走动走动,瞧瞧你们这村里的风光。我每天来找你就是了,左右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倘若我哪一日不得空出门,就提前打发丫头同你说,到那时你再来城里。”

与她几番来往,叶连翘也逐渐摸透了她的性子,晓得她不是个虚讲客套的人,便也不再推拒,点头应了下来。

薛夫人喝了口水,拨弄一下刚挽好的头发,喜滋滋道:“我这头发被你捯饬一回,立时就觉得清爽许多,好不舒服!我说,正事儿也做完了,这会子,该跟我去城里了吧?”

叶连翘思前想后,始终不曾拿定主意,犹豫地看她:“还……真要去啊?”

“这不是废话,难不成你以为我是在同你卖口乖?我这人最是说一不二,赶紧赶紧,收拾利索这就跟我出门!”

小丁香在一旁已沉默许久,此时伸出手来拉了拉叶连翘的衣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二姐,要不你就去一趟吧,我陪你一起,好不好?我真盼着你头上那块疤能早点消去,万家婶子他们说话太难听了……”

叶连翘回身瞟她一眼,自个儿也熬不过那种“无疤一身轻”的诱|惑,长出一口气,对薛夫人道一句“给您添麻烦了”,便将酒坛抱去灶房放好,又回屋将搁着药方的木匣换了个隐蔽的地方收藏,牵起小丁香的手,跟在薛夫人身后出了门。

这一路上,薛夫人照旧是坐轿,只是行得慢些,时不时撩开小帘,与叶连翘闲聊两句。

身畔的小丁香蹦跳雀跃,若不是顾忌还有外人在,简直恨不得唱起歌来,每隔一会儿,便要偏过头去,冲叶连翘咯咯地笑两声。

一行人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入得城中,便直奔薛夫人相熟的那间医馆而去。

“那位冼郎中,对医治外伤最有心得,在城里名声响亮得很呐!”

小轿在医馆门外的台阶前停下,薛夫人一下来便拉住叶连翘的手,絮絮叨叨道:“我敢打包票,整个清南县,就没有比他更好的外伤郎中!你只管放一万个心,哪怕要买再贵的药,对我来说都只是拔根毛而已,有我这会走路的钱袋子给你做后盾,你啥都不用怕!”

一面说,一面就扯着叶连翘踏入医馆中。

眼下正是用饭时间,铺子上没什么人,冼郎中坐在桌案后,津津有味地吸溜媳妇送来的鸡汤面,冷不防觉得面前有两个黑影,再听得小学徒高声唤他,道“薛夫人来了”,慌得丢下手里碗筷,急急立起身。

“薛夫人,甚么风把您吹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莫说闲话,帮我瞧瞧这姑娘头上的伤疤,可有法子医。”

薛夫人也不同他多言,径自把叶连翘头上裹着的帕子解了去。

冼郎中忙不迭将口中的面吞下去,朝叶连翘面上一张,眉头登时皱了起来,嘴里吸了口凉气。

那伤疤血痂已完全脱落,留下半个孩童手掌大小的暗红色印记,隐隐地已有点泛褐色,瞧着实在惊心。

“姑娘怎会伤成这样?你这疤……是钝物所致?”

叶连翘点了一下头,小丁香快嘴,眼巴巴瞅着冼郎中:“是砚台。”

“好眉好貌的小姑娘,谁如此狠心?”

冼郎中低低嘀咕一句,笑着请薛夫人“先坐”,又吩咐小学徒看茶来,这才取过脉枕:“等我先探探姑娘的脉象。”

循例诊了一回脉,他又凑近了些,说声“失礼了”,将叶连翘额上的伤疤摸验一番,再坐回椅子里时,整个人就沉默下来,眉头拧得越来越紧,却是半个字都不说。

薛夫人性子急,见他如此,火气噌地就上来了,一拍椅子扶手:“你倒是说话啊!唧唧歪歪是想急死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冼郎中胆儿小,吃了一吓,肩膀都跟着抖两抖,忙振奋精神,望向叶连翘:“姑娘这伤,有一两个月了?”

“嗯,不到两个月。”叶连翘心中忐忑,弯起嘴角冲他笑了一下。

“时间倒是不长,但这疤,实在太深了……”冼郎中便摇了摇头,“伤口已然痊愈,现在用外敷的药,效果也不大,我给开一剂消积排通的药,姑娘回去吃上一段时间,没事儿的时候,多用手掌根按压疤痕,每次一盏茶的时间就行,家里若有姜,也可切两片在疤痕上摩挲,能活血……”

叶连翘心中咯噔一下。

这几天她闲着时便常翻医药书,有意无意地,将注意力放在了祛疤上头,很清楚消除疤痕这回事,最要紧是内服外敷相配合。这冼郎中,居然连外用的药都不开……

薛夫人在一边听得云里雾里,不耐地追问:“你就说,吃了你开的药方,这姑娘头上的疤,多久能消去?”

“这个……”

冼郎中为难地搓了搓手:“薛夫人,我医术不精,这姑娘额上的疤实在太深,吃了药,或许能减淡一两分,但若想完全祛除,只怕……若是疤痕靠里一些,或许还能用头发遮盖,可这姑娘的伤,就在眉骨上方……我这就写药方,无论如何,姑娘先吃一段日子再说。”

吃了药,伤疤能减淡一两分,那又如何?到底这疤还是在她额头啊,吃不吃药有什么区别?何必再让薛夫人浪费钱?

“不用了,多谢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连翘摇了摇头,站起身冲薛夫人笑了一下:“薛夫人,咱们走吧。”

……

站在医馆外,叶连翘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这位冼郎中是清南县最好的外伤郎中,他都无计可施,也就是说,求医这条路,几乎是行不通的了。

能够坦然面对脸上的缺陷是一回事,但得知自己的疤很可能要陪着自己一辈子,却又完全是另外一种感觉。

说穿了,她也只是个年轻姑娘而已,真的没办法不失望难过。

薛夫人从医馆跟了出来,拉着她的手急吼吼道:“你怎么说走就走?冼郎中派不上用场,咱们再瞧别的大夫啊!我回去之后,也会再想其他办法,我家老爷……”

“夫人,方才我倒忘了提醒您了。”

叶连翘打断了她的话:“您如今正在用生发方,饮食方面需得注意一些,油腻辛辣的东西不要吃,像芝麻、核桃这类物事,虽对生发有好处,却并不适合您,最好连碰都别碰,平日里多吃点鱼虾、豆腐,越清淡越好——今天耽搁您多时,实在抱歉,这会子我还得去松年堂一趟,咱们明日见。”

说罢,扯着小丁香转身离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薛夫人在她身后叫了两声,不见她应答,只得叹一口气,上了轿,往木棉胡同去了。

姐妹俩慢吞吞行至松年堂门前,由始至终,小丁香一直死死低着头,一个字都不曾说。

大堂内弥漫着药香,柜台后的曹师傅包好一包药,不经意抬头,瞧见叶连翘,立时笑着招呼。

“哟,小妹子又来买药?”

“曹师傅。”叶连翘勉强冲他笑了一下,“配醒头香。”

醒头香这东西,是大齐朝的常见之物,所用不过荆芥、滑石、木樨之类,每个药铺都能配,不需要她提供药方。

“行嘞!”曹师傅痛快答应一声,正要转身,却蓦地一顿,朝她脸上瞅了瞅,“怎么打蔫儿了?有人欺负你啊?”

叶连翘张了张嘴,未及说话,小丁香却猛然“哇”地哭出声。

“曹……曹师傅,我爹常说医药不分家,松年堂是清南县最好的药铺,你认识的人一定多,你能不能……帮我们介绍一个好郎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小丁香压抑了一路,那恸哭就来得格外突然而又响亮,松年堂里正有一两拨买药人,闻声便立刻朝她们这边看过来,伙计们探头探脑地张望,就连那瘦猴儿掌柜也立起了身。

叶连翘委实不愿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忙不迭掩住小丁香的口,低声道:“别嚷嚷,这事儿等回家了再说。”

曹师傅正是含饴弄孙的岁数,最是见不得小孩子伤心,眼瞧着小丁香哭得如此厉害,一颗心登时软成棉花,不由自主放柔声调:“哎,小女娃娃这是怎么了?别哭,别哭,好端端,怎地要请大夫?是家里有人身子不舒坦?——你们的爹爹,还没回来吗?”

“其实没什么……”叶连翘摇了摇头,才说了一半儿,话头便又被小丁香抢了去。

“是……我二姐头上的疤,连冼郎中都没办法……”

她哭得直抽噎,断断续续地道。

“好了,你有完没完?”

叶连翘一个没忍住,转头低喝一声。

她当然明白小丁香是一心一意为了她好,自己万万不该这样凶恶,可是……很抱歉,她刚刚才得知额上这个疤也许永远医不好,现在真的不想当着大庭广众,再把伤口扒开来给人看一回。

小丁香从没被她用如此严厉的语气呵斥过,唬得一哆嗦,哭声立刻弱了下去,人也不由自主往旁边挪了挪,显然是给吓着了。

曹师傅也是一愣,看一眼小丁香,然后将目光移到叶连翘脸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怨不得这小姑娘成天都在头上裹一块帕子,早前他还觉得奇怪,这会子算是明白了,敢情儿,是在遮挡额头上的疤痕?

连声名赫赫的冼郎中都无计可施,那只怕是……

看客们没热闹可瞧,便都陆陆续续地转回头,叶连翘尽力平复情绪,将小丁香往身边拽了拽,见曹师傅还在盯着自己,于是笑了一下:“曹师傅,醒头香。”

“啊,对对。”

曹师傅这才醒过神来,麻利地拣出几味药材,交给学徒碾成细末包好,交到叶连翘手上。

叶连翘道了谢,去掌柜处付了账,便预备回家。

“小妹子!”

冷不丁,曹师傅在身后叫了她一声。

“那个事儿……我能帮你打听打听,但你别抱太大希望……”

“真的不用,给您添麻烦了。”她弯了弯嘴角,牵起小丁香的手,从松年堂退了出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今日来城里时,小丁香欢喜得像只小鸟儿,然而回月霞村途中,却一路耷拉着脑袋不做声,生生成了霜打的茄子。

姐妹俩回到家,叶连翘先将醒头香拿去里间放好,出来的时候,就见自家妹妹坐在叶冬葵睡的那张小床边,虽然垂着头,却仍能看出鼻子和眼睛都是红红的。

她叹了口气,走过去蹲在小丁香面前,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还生气呀?二姐给你赔不是,我不该对你那么凶,以后再也不会了,好不好?”

“我没生你的气。”

小丁香吸吸鼻子,瓮声瓮气地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是你妹,被你吼两句不算什么。我是替你觉得难过,那个疤……”

说着便又要哭。

叶连翘左右看看,想了一回,忽地站起身:“来,你跟我进屋。”

说着,便拉起小丁香进了里间,把装着药方的木匣拿了出来。

“你说说看,这是什么?”

她轻轻地在那木匣子上拍了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丁香疑惑地抬起头:“是……药方啊。”

“不对,这是你二姐我的希望。”叶连翘笑着摇了摇头,“这里头,有不少祛除瘢痕的方子,冼郎中没辙,我还可以自己想办法。爹爹抄回来的药方一定管用,之前咱们不是也拿它赚到钱了吗?实话和你说,我已经找到几个看起来很靠谱的祛疤方,我一个一个的试,总有能派上用场的,你说呢?”

她并不是盲目乐观的人,但既然求医的路走不通,眼下,她就只能靠自己。

不管最终结果如何,总得尽心试一回不是吗?

一张张美容方,早已被她死死地刻在了脑子里,几乎能信手拈来,如今,唯一的问题是,按方配药需要不少钱——而他们没钱。

“真的?”小丁香眼睛一下子亮了,“二姐,你没骗我?”

“总会有办法的。”

叶连翘笑着道,是在安慰她,同时,也是在说给自己听。

……

入了二月,天气渐渐暖和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孙婶子家的院墙上探过来一枝迎春花,花朵嫩黄而叶子碧绿,生机勃勃的,每天瞧上两眼,会让人心里都舒坦两分。

薛夫人在叶连翘这里连续用了将近一个月的生发酒,头上生出一层毛绒绒的新茬,摸上去有点扎手,根根粗壮健康,连带着以前那些油腻干枯的发丝也健壮起来,虽仍然远远称不上又黑又亮,但灯火下,却也居然有了光泽。

“这可真是神了!”

对于这样的变化,薛夫人当然喜不自胜,每日里定然要让叶连翘替她瞧瞧那新生的头发又长长了不曾,话里话外将她夸成了一朵花。

“我说什么来着?连翘你这姑娘果真是个有大本领的,我这一头乱发,生给你救活了!你不晓得,这两天我遇上相熟的人,个个儿都问我可是得了什么宝贝,怎地头发变得这么好,我都告诉她们了,你就是我遇上的那个宝哇!你瞧着吧,往后你这里啊,指定是客似云来,迟早开间铺,赚大钱!”

叶连翘不免谦虚一番,回头看看那已见了底的酒坛子,咬了咬嘴唇:“药酒快用完了,您还打算继续……”

“当然要继续了,你不是说起码得用上两个月吗?”薛夫人想也不想就答,“之前我给你那五百钱用完了吧?没事儿,我再给你就是了!”

钱还剩下大半,尽够再配一个月的生发酒,但……

这段日子,她实在是有点不想进城。

一个是因为天气日渐融暖,她头上还包着帕子,看上去非常奇怪;另一个则是由于,她不愿再去松年堂,被曹师傅询问额上疤痕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唉,不想去,也得去啊!

送走薛夫人,她紧跟着就进了城,一路匆匆赶到松年堂,装作自己很忙,没空和人闲聊的模样,买了药材就想走。

却不料,那瘦猴儿掌柜却将她拦下了。

“姑娘有急事?若是不赶时间,可否入内一叙?”

一面说,一面用手指了指那扇挂着帘子的门。

叙……什么?

叶连翘不知他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转头看看那扇门,犹豫了一下,那掌柜却已走到门边,笑呵呵道:“姑娘请吧。”

她便只得掀开帘子走了进去,正好奇地四下里打量,耳中忽地听见一阵脚步声。

转过头,目光正对上一件石青色的袍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身段颀长的年轻男子,瞧着比叶冬葵大不了一两岁,面容生得温润柔和,一双眸子如碎星朗月,光芒四射,却并不刺眼。

他站在五步之遥的地方,唇角微弯,冲叶连翘露出个极有分寸的微笑。

这是……什么状况?

叶连翘一时有点发懵,正转身去看瘦猴儿掌柜,就听那男子温和出声:“叶姑娘,吓着你了?”

“吓着……倒不至于。”叶连翘连忙回头摆摆手。

“我也知道贸贸然请姑娘进来说话有些不合适,但药铺里来来往往的人多,终究是这里安静些。”

男子朝前踏了一步:“我姓苏,这松年堂,便是我家里的产业。”

“您是苏四公子?”

曹师傅和老百姓口中那个清南县头一号大善人,就是眼前这个年轻男子?

叶连翘这才算回过神来,立时瞪大了眼:“早些日子,公子送了我两本书,我真的从中获益匪浅,多谢您了。”

一面说,一面搜肠刮肚地琢磨,应该怎么和他见礼才恰当。

许是瞧出她有点手忙脚乱,苏时焕便将笑容拉大了两分:“姑娘不必客气,说穿了不过是两本书,我如今也很少看了,与其搁在架子上落灰,倒不如送给你,也算是物尽其用——我在这药铺里头有一间小书房,姑娘若不嫌弃,可否去喝杯茶?我有些事想同姑娘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连翘满心里狐疑,却也并不推拒,点头答应一声,跟着他进了左手边一间小屋。

这间屋的确是个书房的模样,收拾得朴拙雅致,一样多余的装饰都没有,简单干净又利落,与前边大堂隐隐飘进来的中药香十分相和。

两人先后落了座,瘦猴儿掌柜同苏时焕打了声招呼,便急匆匆走了出去,那边厢就有一个药铺小伙计笑嘻嘻捧来三盏木樨松子茶,不多时,曹师傅也乐颠颠地跑了进来。

“四公子的茶出了名的好,平日里您不在,我们也不敢胡乱动换,今儿得好好喝上两碗才是。”

话音未落,茶已送到嘴边,大大咧咧吞了一大口。

叶连翘捧着茶碗,看看曹师傅,又转头瞧瞧苏时焕,隐约有点明白他们大概是想和自己说什么,刚要发问,苏时焕却已抢先开口。

“我也不卖关子了,叶姑娘,今日留下你,其实是想和你说说,你额上那块疤的事。”

咦?叶连翘一愕,不由自主再度望向曹师傅。

“嗬,你别怪曹师傅多嘴,他也是听说你们的郎中父亲不在家,而这疤痕若拖得太久便更不好治,这才找到我这里,托我想想办法,是一番好意。”

苏时焕沉声道。

“我怎么会怪曹师傅?”叶连翘赶紧摇摇头,“我只是觉得,自己不过与曹师傅打过两回照面,同您更是素不相识,怎好意思给您二位添麻烦?而且……您如何知道我今天会来?”

“一个月之前,你不是来配过一回生发方吗,还曾打听当中能不能添加乌鸡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时焕低低一笑:“生发的药材中若不能添加油脂,便十有八九得用白酒浸泡,依照你买的药材份量,起码需要四五斤白酒。一个月过去,那五斤药酒也该见底了,但医治脱发,一个月时间却远远不够,所以我估摸着,这两天你应是会再来买药材。”

厉害啊……

叶连翘在心里赞叹一声,就听得他又接着道:“姑娘不用觉得给我添麻烦,我也不是事事都能帮上忙,许多时候,人家就算求到我面前,我也照样无计可施。偏巧你的困难,或许我能出点力,自然要不吝相助。”

“是啊,四公子出了名地有善心,若三五天没人请他帮忙,他反而浑身不自在哩!”

曹师傅也在旁帮腔。

叶连翘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苏时焕,相貌生得温文尔雅,声音也好听,家底儿丰厚,人品还如此慷慨高尚……

开什么玩笑,世上怎可能有这种人?

她的思绪在一瞬之间飘得有点远,过了好半晌才忽地反应过来,心中猛烈一跳。

“您的意思是说……您有办法?”

“也不算是十分确定的办法,有些了解而已,知道姑娘生在行医之家,对医药也有兴趣,便想和姑娘详细说说。”

苏时焕说着便站起身,从架子上拣出一本书,抽出一张小笺,递了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曹师傅说,姑娘之前瞧过冼郎中,我便去找他问了问。幸而那日是薛夫人领着姑娘去的,冼郎中印象深刻,你的伤是何情形,我心里已大概有数。这个方子,你可以试一试。”

他并没有直接要求看叶连翘的伤疤,而是去找冼郎中打听,不管是体恤她不愿将伤口曝于人前,还是有别的原因,这份细致,都很值得被感激。

叶连翘道了声谢,将那小笺接过来,细细看了一回,抬头道:“是内服方?”

这药方是以水蛭为主药,配以红花、制乳香、制没药、炙山甲和威灵仙等物,主治淤血阻滞,早晚各服一次,得吃上半个月之久。

苏时焕点点头:“想医治瘢痕,原就需要外敷内服互相配合。这方子不是我独创,实是我从书里找到的古方,虽然没有给旁人服用过,但仔细斟酌,却觉每一味药都很合理,姑娘若信得过我,可以一试。”

叶连翘“嗯”了一声,却没立刻作答。

别的药材都还好说,独独是那水蛭……

她当然知道这是一味药,可……蚂蝗哎,吸血虫哎,很唬人的好不好?

似是看穿她的心理,苏时焕笑出声来:“怎么,你害怕?”

“是有点瘆人。”叶连翘老老实实地承认,“对于药材,我虽比不上您精通,但最近常翻看药书,我也懂,水蛭的确是活血化瘀的好药——就是心里有点发憷。”

苏时焕笑得愈加厉害:“无论如何,这方子就送给姑娘,你大可以回去慢慢考虑,试试也无妨。整个清南县中,松年堂的药材算是齐全的,待你下定决心,只管来铺子上拿药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连翘彻底呆住了。

“送给我?”她忙着将那小笺又推了回去,使劲摇摇头,“这不行,我怎能白要您的东西?”

况且,这方子里的药材价格都不便宜,至少是现在,她还买不起,即便拿了药方不也白搭?

“我说过了,这只是我从古书中看来的方子而已,并非我独创,也不一定有效果,只是给姑娘多个选择。”

苏时焕执意将小笺再次递过来:“姑娘的父亲是郎中,我猜测,这些天你应当也在琢磨该如何医治自己的伤,不知你对那外敷的药可有想法?若你信得过我,我倒有兴趣与你探讨一番。”

这段日子,叶连翘的确在那些祛疤的美容方上花了不少心思,渐渐已有了些许眉目。方子是叶老爹抄回来的,按理说,她不该轻易讲与旁人听,但一旦选定药方,她总得来松年堂配药,只要苏时焕是个有心的,要弄清楚方子的内容,没有丝毫难度。

与其遮遮掩掩,倒不如大方些。

想到这里,她便抿唇一笑:“我家里的哥哥和妹子都对医药无甚兴趣,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公子肯帮我出出主意,那就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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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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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前面的药铺大堂仿佛很忙,时不时传来高高低低的说话声。

曹师傅却一直留在小书房没走,不知是也对那医治瘢痕的药方感兴趣,还是担心叶连翘和苏时焕两个年轻男女单独凑在一块儿,会惹人闲话,所以专门留下相陪。

桌上的木樨松子茶早已冷掉,小伙计进来换过一次,见三人坐在桌边,神色严肃地蹙眉交谈,便又静悄悄退了出去。

“这些天,为了这祛疤的事,我在心里翻来覆去地盘算,药书也翻了不知多少回,有个想法,公子替我参详参详。”

叶连翘垂首思索着道:“这外敷的药,我想用独角莲、皂角刺、海桐皮、苏木、火麻仁……”

她利利索索一连说出八九种药材,这才得空喘口气:“把这些药,用香油和樟丹煎熬成药膏,每晚敷贴在伤疤处过夜,隔日一早再揭去,应当十天之内,就能知晓究竟有没有效果。四公子、曹师傅,你们觉得,这方子行吗?”

那二人皆低头沉思,没有立刻答言。

这阵仗,便弄得叶连翘也有点紧张起来,又不好追问,只得将那一盏热茶捧起,送到唇边抿了一小口。

良久,曹师傅终于开了口。

“这几十年我净跟药材打交道了,没正经学过医理,却总归也略知一二。独角莲解毒散结,皂角刺消肿排脓,海桐皮主治深部脓疡,苏木则行血祛瘀——这方子,我倒觉得很是靠谱啊!”

“嗯。”

苏时焕赞同地点了点头:“的确甚为恰当,姑娘年纪不大,对药性却能如此熟稔,委实难得。”

叶连翘连忙自谦地摇了摇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方子自然是从叶老爹留在家中的木匣子里得来的,但有一句说一句,她也逐渐发现,自己对于医药之事,好像格外有天分。

各种美容方中常用药材的药性、疗效,她只消读上两三遍就能记牢,那一百来张方子,更是背得滚瓜烂熟,甚至有些时候,她还会偷偷琢磨,倘若依着自己的意思,将方子里的药材改上一两样,会不会效果更好——这点本事,用来行医当然远远不足,但……拿来发展她的美容“事业”,至少目前应当是够用了吧?

从前她只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女大学生,而如今,她常常忍不住猜测,自己当初之所以那么平庸,会不会是因为一直选错了自己该走的路?

苏时焕和曹师傅都是懂行之人,他们的肯定,让她心中顿时松快不少,嘴角也扬了起来,刚想再说话,苏时焕却将话锋一转。

“不过……如果在药膏将要凝结之前再加入血余炭,姑娘以为如何?”

“血余炭?”叶连翘不自觉挑了下眉。

“不错。”

苏时焕沉吟着道:“我虽未曾亲眼瞧见姑娘的伤疤是何情形,但只要是外伤,在血痂脱落之后,或多或少都会出现颜色沉积的情况,料想姑娘的疤痕,现在应是已微微泛褐色,可对?血余炭正是治颜色沉积的良药,在有些药方中,甚至会用来消除色痣……”

“对呀!”

一语惊醒梦中人,叶连翘蓦地一拍掌:“我真把这事忘了,多亏公子提醒,否则,假如这方子有效,疤痕被抹平,额上却仍有一块褐色,我岂不白忙活一场?好险好险!”

她这一激动,声音就有点大,表情也活泛起来,方才那矜持懂礼的形象登时全无,曹师傅当即就被逗乐了。

苏时焕也跟着笑了一下,眉头却仍是紧锁:“另外,还有一事……无论是之前我给你的那张水蛭活血汤,还是你的这个外敷药膏,里面的药材都多为凉血之物,女子用得太多,只怕对身体有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没关系。”

叶连翘立刻摆了摆手:“眼下对我来说,最紧要的是祛疤,等去掉我这块心病,再慢慢调理身体不迟。”

苏时焕终归与她不熟,见她如此笃定,便点一下头,没再多言。

……

三人在小书房又多说了几句,曹师傅还没忘了吩咐叶连翘,让她回家多哄哄小丁香,满嘴念叨“小女娃娃哭得太让人心疼,我可看不下去”,直到叶连翘告诉他,自家那妹子成天都乐呵呵,好得很,才放下心来。

从书房出来,曹师傅便去了柜台后忙碌,叶连翘同苏时焕道了谢,转身就往门外走,却又被他叫住了。

“姑娘今天不抓药?想必你清楚,疤痕这东西,越早治越好,依我看,你最好先喝上半个月的水蛭活血汤,再用药膏外敷,这前后需得花去不少时间,你可莫要只管拖。”

叶连翘脚下一顿,回身冲他笑了笑:“今天……就先不拿药了。”

苏时焕惯会察言观色,见她如此,心中也就大概有了数,默了默,忽然问了句不相干的话。

“姑娘贵姓,家住何处?”

“我姓叶,我家就在离清南县十里外的月霞村,很近的。”叶连翘不疑有他,抬手朝门外指了指。

“那就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苏时焕便笑了:“那些个药材姑娘既然急用,就尽管先拿去使,也不是白给你,等得空时你把钱给送来就行。如今我已知道了姑娘的姓氏和住处,你若想赖账,我就找十个八个打手闯上门,不怕你不老实付钱。”

呃……如此温文尔雅的人,原来也会讲笑话?

叶连翘很给面子地笑了两声,紧接着却摇摇头:“今天和公子聊了这么久,终于觉得祛疤的事有了眉目,心里敞亮也安定了不少。何况,公子还送了我一张难得的内服方——我从您这里讨点小便宜,还能自个儿偷着乐,但自小我家爹爹便不许我们兄妹赊账,就算他不在家,定下的规矩,也不能不守。”

人生在世嘛,少不得会遇上需要人施以援手的时候,今日这苏四公子以水蛭活血汤相赠,又给她出了不少关于外敷药的主意,她已然欠下人情。至于赊账这种事……尽管他们兄妹三个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却还是能免就免的好。

“可……”

苏时焕还想再劝,抬头瞟她一眼,却立时住了口。

这姑娘生了双精巧的花瓣唇,这会子虽然在笑,嘴唇却抿得死紧,眉头也微微蹙起,摆明了是在告诉他,这事儿没商量。

是个倔性子啊……

“罢了。”

他终于点了点头:“你就当我絮叨,再多嘱咐你一句,这事,你一定要抓紧。”

“知道了。”叶连翘冲他一笑,转头自松年堂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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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从松年堂出来,早已过了午时,街边的食肆面馆没什么客人了,小伙计累了一中午,正懒洋洋收拾桌上的残羹剩炙。

叶连翘提溜着新配好的生发药,照旧弯去酒铺买了一埕好白酒,原打算立刻就回月霞村,朝城门的方向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

虽然方才拒绝了苏四公子让她赊账拿药的好意,但她额上这块疤,确实是再拖不得了。

办法已经想到,成不成的总得试试,现在她缺的,只是买药钱啊……

要不要去薛夫人家里走一遭?

当初,薛夫人曾拍着胸口承诺,只要她能医好自己的脱发之苦,就一定不会亏待她。眼下疗程已过半,薛夫人的情形也明显有了起色,她先去讨要一半的酬劳,应该不算太过分?

这样做,是真的有点丢脸吧?可对于眼下的她来说,还有什么能比除去疤痕更重要?脸皮能当饭吃?时间越长,祛疤的可能性就越低,她实在没那个耐性,再等上一个月。

叶连翘在路边踌躇许久,好几回抬起脚又落下来,手心里折腾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终究是把心一横,扭头向城西木棉胡同跑去。

大齐朝重农,却并不抑商,在这个年代,只要是有本事的商人,日子就能过得十分滋润。

薛家的宅子是一座三进的大院落,与薛夫人的行事作风一样,装点得很是张扬,假山活泉花园子……简直要什么有什么,站在门外往里张望,满眼花花绿绿,直教人疑心,若是贸然一脚踏入,很可能会给晃晕了头。

叶连翘同看门人报了姓氏来历,很快,薛夫人身边一个贴身使女便迎出来,将她领了进去。

彼时,薛夫人才将将用过饭,倚在暖阁里啖茶,抬眼瞧见叶连翘跟在使女身后进了门,立刻露出个笑容来,冲她招招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来来来,连翘,快过来坐。上午才见过,你怎地这会子又跑了来?咦,你手上拎着什么?可是刚去给我配了生发药酒?”

叶连翘依言走过去,将东西搁在脚边,却并没有落座,抿了一下嘴角:“薛夫人,实在对不住,我也知自己来得不是时候,恐怕耽搁您中午歇息……”

“得了吧,跟我扯这些虚套儿有什么意思?我成天在你家出出入入,也没见你嫌我耽误事儿啊,赶紧坐下吧!”

薛夫人半真半假地斜她一眼,不由分说,将她一把扯坐在椅子上,紧接着便偏过头去,满口嚷嚷着让使女们端茶送点心来。

“真的不用了。”

叶连翘赶忙摆摆手,深吸一口气:“其实……我突然跑来,是有事想和您商量——我找到办法,治我额头上的伤疤了。”

“真的?!”

薛夫人霍然将眼睛瞪得溜圆,使劲一拍手:“噫,你不知道,早两天我还跟我家老爷提过这事儿,让他多帮着打听打听哪里有靠谱的外伤郎中,他却一时也没个主意,气得我狠狠埋怨了他两句,谁成想,你竟自己想到了法子,这可太好啦!哎,上午我去你家那阵儿,怎地没听见你说?”

“也是刚刚才有了眉目。”

叶连翘便简略地将今日在松年堂发生的事与她说了一遍,每说一句,薛夫人便念一声佛。

“哎哟哟,所以我就说,老天爷哪里会忍心待薄你这样灵透的姑娘?苏家的松年堂开了足有几十年,那苏四公子自小又好这个,读过的医药书,那真叫多了去了!你这回呀,可实实在在撞上大运喽!”

她一边说,一边有点纳闷地摸了摸眉角:“既这样,你就赶紧回家张罗祛疤的事啊,同我商量什么?我又不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话说到一半,猛地反应过来:“哦,是了,你配药只怕得花不少钱,手头紧张吧?”

呼……

叶连翘长长吐出一口气。

最难开口的一句话,被薛夫人抢先说了出来,后面的事,就好办多了。

“我家里的情形,您多少也晓得。”

她抱歉地笑了笑:“我哥哥在帮着城里的李木匠打下手,他们那一行的规矩,是要活儿干完之后才领工钱,而且,就算拿了钱,也得维持家中的用度,所以,我想问问您能不能先付一半的酬劳给我……我知道这样不合情理,但我……”

“什么一半儿不一半儿的,你可真能絮叨!”

薛夫人朝她面上嗔怪一瞟,回身便冲一旁的使女道:“拿我的钥匙,开箱取五贯钱来。”

五……五贯钱?也就是五千文?!

叶连翘吓了一大跳,忙不迭摇头:“这太多了,我不能……”

“少废话!”

薛夫人熟络地在她肩头一拍:“我的头发,就值这个价!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吗?在我这儿,只要是钱能解决的事,就都不是问题,你别这么唧唧歪歪的行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着便叹了口气:“唉,我原想着带你去治伤,再格外给你些酬劳,谁知那冼郎中,竟是个不中用的!眼下便只能给你五贯钱,你该怎么使就怎么使,别省着,若是不够,只管再来找我。早日把你头上那块碍眼的东西去了,我瞧着舒心,也替你高兴啊。”

话到最后,声音有些发沉,目光里添了几许柔软。

叶连翘素来晓得她是大方人,也猜到今天来讨要酬劳,十有八九是不成问题的,然而此刻,听见她带着暖意的嗓音,鼻子仍旧不可控地有点做酸。

无论是苏四公子还是眼前的薛夫人,能遇上他们,都实实在在是她的好运气。

“尽够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嗡嗡地低语道。

“够用就好。”

薛夫人将使女取来的五贯钱塞进她手里:“我不留你了,趁着天色还早,你赶紧去松年堂把药配齐。明日我去了你家,咱们再细细说。”

叶连翘答应一声,站起身冲她行了个礼,又郑重地道谢,依旧由那使女引着,出了薛宅大门。

……

薛夫人给的那五贯钱,坠在腰间钱袋子里委实有些沉重,瞧着又鼓鼓囊囊极显眼,叶连翘每走几步便要不放心地停下来调整一回,担心会被人盯上,这一路便走得很有点别别扭扭。

却不料,偏偏怕什么就来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从木棉胡同出来,刚刚转进一条狭长巷弄,她便听见身后隐隐地有脚步声。

这巷子不是商业街,往来的行人很少,却是通往松年堂的必经之路。方才她过来时,就觉得这里简直静得吓人,这会子……

不管那脚步声的主人是不是存着歹意,反正她这五贯钱,绝对不能落入别人手里!

出了这巷弄就是大街上,就算身后那家伙真的起了坏心,总也该有两分忌惮吧?

她咬了咬牙,拔脚就往前冲。

身后那脚步声立时也跟着急促起来,听上去有些沉重,像是个身材壮硕的男人,紧追不休。

叶连翘将那几包药材往腋下一夹,紧紧攥着钱袋子没了命地跑,可终究是姑娘家,力气有限,耳朵里只听得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同时还有个男人粗噶的嗓门:“嘿!”

她冷汗都下来了,正满脑子思索该怎么办,斜刺里冷不防伸出一条胳膊,将她拽进了旁边一扇窄门中。

她登时一个趔趄,站也站不稳,咣啷一声,酒坛子跌在地上摔个粉碎。一片乱糟糟之间,好似有人扶了她一把,双脚这才踏踏实实落到地面。

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泛着冷光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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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什么情况,难不成身后那男人还有同伙?

怀里的五贯钱还没捂热乎呢,要不要这么倒霉啊!

叶连翘甫一稳住身形,便忙不迭地后退,手里兀自死死攥着钱袋子不撒手,将面前的人迅速打量一遍,登时松了口气。

身形高瘦的年轻人,面上棱角深刻得好似是斧子劈出来的,眉头微拧,黑魆魆的眸子里闪着两粒微光,冷冷看着她。

她稍稍垂下眼,便瞥见了他腰间的铁尺和牌子。

不久之前,在彰义桥附近,她曾亲眼目睹面前的这个人,用铁尺将犯事的小贼打得吐了血——衙门里的捕快或许不见得是什么好东西,但伙同歹人当街明抢这种事,他们应当还干不出来。

方才紧追在身后那沉重的脚步声刹然停下,似乎是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终究是迅速钻出巷子,离开了。

叶连翘放下心,下意识要张口道谢,抬起头,却见那人目光正正落在她额头。

方才被拽进这道窄门里时,大抵是因为太过慌乱,弄掉了手里的酒不说,她裹在头上那块帕子也给扯散了,自然再遮不住那块疤。

她心里登时就恼怒起来,脸色一寒:“看够了吗?”

旁边悉悉索索起了一阵笑声,她循着声转过头去,才发现自己原来身处一间小小的民居院落,除了她自己和跟前这个男人之外,还有三五个人围坐桌边。

桌上摆着两坛酒,还有几捧剥得乱糟糟的炒蚕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卫都头,我说什么来着?”

当中一个二十多岁的壮汉哂笑一声,噗地把蚕豆丢进嘴里:“干咱们这一行,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成天累死累活,一不留神就要丢命,到头来,却落个里外不是人,你说有趣儿不?衙门里咱半句话也说不上,出来行走,老百姓又个个儿把我们当成凶神恶煞的夜叉——依我说,你何必充好心救她?由得她被抢上两回,自然就学乖了。”

那卫都头没搭理他,视线仍然落在叶连翘脸上,拿下巴点点她腰间的钱袋:“财不可露白。”

“我知道。”

叶连翘隐约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暗暗皱眉:“这么说,你也清楚刚才那人是想抢我的钱了?你是捕快,为何不捉他?”

“我说小姑娘,上吊也得叫人喘口气吧?”

壮汉再度截过话头:“我们从早忙到黑,就没个消停时候,连歇一歇都不行?横竖你又没甚么损失!他娘的,老子们整日在衙门里被那狗日的县太爷催命,这会子你还……”

他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因为那卫都头已是一个眼刀丢了过去,神色中似有警告之意。

嗯,所以你们就干脆躲在这里吃酒?

叶连翘自打上回看见他们拿了老婆婆的橘子却不付钱,对他们就一直无甚好感,硬梆梆丢下一句“刚才多谢了”,拔脚就往外走。

却不料那姓卫的身形一晃,挡在了她身前。

“你哥最近是不是在城里干活儿?什么地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认识我哥?”

叶连翘讶异地挑眉:“你要干嘛?”

该不会是想管他们兄妹要好处吧?

哎等一下……

她站远了些,仔仔细细将他又看了看,蓦地恍然大悟:“那天我在月霞村的泥塘子边上同冯郎中说理,当时,跟万家婶子站在一处的那个就是你?”

怪不得身形瞧着仿佛在哪见过似的,敢情儿他就是那个“策儿”?原来是万家的亲戚呀……

卫策好像压根儿没听见她的话,抬腿踏出门槛。

“送你去找叶冬葵。”

……

两人从巷弄里出来,往李木匠的铺子上去,这一路走得实在很别扭。

由始至终,卫策一直大步流星,走在前边十步以外的地方,不回头,更不跟叶连翘说话,似乎是笃定她会跟着自己,决不可能半路溜走一般。

经过酒铺时,叶连翘进去重新买了一坛白酒,卫策便站在外头等,抱着胳膊目视前方,脸上淡淡的,没有半点不耐烦的神情,当然,他那副模样也绝对不会让人觉得,他心情很愉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又不是本姑娘求你送……

叶连翘抱着酒坛子腹诽一通,三两步跨下台阶走到他面前,张了张嘴,那个“走”字还没出口,卫策便又迈开大步,将她远远地甩在后头。

两人就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一前一后来到李木匠的铺子前。

叶冬葵正在店门外弯腰刨木头,活儿干的卖力,出了一头热汗,细小的木屑飞扬,黏在他脑门和脸上,也来不及擦一擦。

“哥。”

叶连翘走过去唤了一声,叶冬葵立刻抬起头。

“连翘?你怎么跑来了?”

他嘿嘿一笑,转头看向一旁的卫策,愈加惊讶:“卫策哥?你……和我妹子一块儿来?这可真是巧了,你说说,咱俩都多久没见了?”

真是神奇,始终摆出个黑面神造型的卫策听了这话,居然动了动唇角,也露出一丝笑模样来,朝叶连翘的方向歪了歪头:“方才差点被人抢了,正好我瞧见,想着还是把她送来你这里,妥当些。”

“不会吧?”

叶冬葵吓了一大跳,连忙拉过叶连翘从头看到脚,“没受伤就好,唬着你了吧?哪个劫道儿的这么不开眼,你身上能有几个钱,抢你不是白费工……哟,我说连翘,你哪来这么大一包钱?!”

眼睛盯住叶连翘腰间的钱袋子就挪不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连翘正被他与卫策之间那熟稔的态度弄得一头雾水,这会子听见他问起,便挥挥手:“等回去了我再跟你细说,总之是特别好的事,你听了准高兴。”

说着便往卫策那边努努嘴,压低嗓门:“哥,你真认识他?可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那时候还小呐!”叶冬葵笑哈哈道,“卫策哥是万大叔的外甥,小时候常去咱月霞村,我们几个半大小子一起玩,难不成还带上你这么个小累赘?我和他还有安庆兄弟,当时在村里净闯祸,好得恨不能穿一条裤子,是后来他进了衙门当差,我们才见得少了。今儿幸亏你遇上他,要不然,会出什么事还真不好说!”

叶连翘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他明知道跟着我的那个是歹人,都不抓……”

“啧,说什么呢?”

叶冬葵冲她一瞪眼,转而对卫策笑道:“我手头的活儿马上就完,卫策哥你要是得空,干脆跟我一起回村里,上我家吃顿饭?你今儿救了我妹子,怎么说,我也得好生谢谢你。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但我晓得你不会嫌弃,最重要的是,咱俩许久都没好好聊聊了,行不?”

卫策倒当真考虑了一下,却到底是摇了摇头:“今日就算了,还有几个兄弟在等我,改天吧,先走了。”

说罢看了叶连翘一眼,真个就转身离开。

叶冬葵知道他性子,也没出声挽留,目送他消失在往来行人中,叹了一口气,转头望向叶连翘:“你究竟有什么好事?”

叶连翘笑眯了眼:“我等着你,你快点把活儿干完,然后,先陪我去一趟松年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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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兄妹俩去到松年堂,苏时焕是早已经离开了。

曹师傅没料想叶连翘能这么快便带了钱来买药,心中也替她高兴,忙叨叨将药材拣齐全,又自己做主,将那几味用来外敷的药材拿去后院,亲手煎熬成药膏。

“我们药铺本就有这规矩,若是客人不便当,店里可以代为煎药。小妹子你虽懂药理,制药膏这回事,却到底比不上我熟悉,倒不如我替你张罗妥当,回去用着也放心些。”

他一边说,一边将盛在盒中、盖得严严实实的药膏递到叶冬葵手上。

“眼瞧着你妹子额上的疤有救,小兄弟心里肯定特乐呵吧?喏,东西你拿好,回了家,记得盯着她先吃上几日那水蛭活血汤,然后再敷药。这药膏放上一两月也不会坏,搁置一段日子,反而药性更好——你妹子看着不像是那起马马虎虎的性子,却终究年纪不大,你这做哥哥的,在吃药、敷药上头,可得多提醒,知道不?”

叶冬葵在路上已经听叶连翘将事情始末讲了一遍,这会子与其说是欢喜激动,倒不如说是还有些犯懵,楞乎乎地伸手接过盒子,只管呆呆点头。

他妹子从额上的伤终于有了医治之法,还从薛夫人那里得了五贯钱……这事儿来得太突然了,他一时之间消化不了哇!

“发什么傻呀,还不说谢谢?!”

叶连翘回身瞟他一眼,心里暗暗好笑,赶紧拿手肘去撞他,面上却是一本正经。

“啊,对对。”

叶冬葵这才醒过神,忙冲曹师傅行了个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别客气,别客气!”

曹师傅哈哈笑着摆手:“小妹子生得俊,偏生额上有块疤,瞧着真让人糟心,假使能祛除,我也跟着高兴不是?行啦,咱都是熟人,不讲那些虚的,时候不早,你们俩赶紧回家,小妹子,明儿一早就把药吃上,记住了?”

叶连翘乐颠颠地点头答应,再次同他道声谢,扯着叶冬葵出了松年堂的门。

……

自打过年之后,叶家已经许久没像今晚这样热闹了。

这年代,一过了晌午便买不着菜,幸福来得太突然,三兄妹谁都没有做准备,叶冬葵便将家里剩下的食材全都一股脑儿翻了出来,七拼八凑,也算做出了几道菜,满口直嚷嚷“今儿怎么也得好生高兴高兴”。

肉自然是没有的,但用剁碎的香椿做成的蒸菜馍,却又是另外一番好滋味,而且每咬一口,都充斥着春天的气息。

春天嘛,永远都是让人觉得满怀希望的。

小丁香连吃了两个馍还嫌不够,伸手去拿第三个的时候,被叶冬葵一筷子敲在手背上。

“吃这么多,晚上你还要不要睡觉?”

他含笑将箩筐往旁边挪了挪:“等明天,你姐俩早点去村里买菜,晚上我回来,再给你们做顿好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太好啦!”

叶连翘与小丁香对望一眼,笑哈哈地立时举高了手臂欢呼。

“连翘是真出息了,丁香,如今咱们可都靠你二姐养活了。”

叶冬葵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没关系,我这当哥哥的,也只是稍稍落后了一点而已,很快就会赶上来。咱们一块儿努力,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还有我,还有我!”

小丁香一蹦三丈高:“我虽然还不会挣钱,但我可以帮忙打下手,你们让我干什么都行!”

叶连翘心中一阵暖。

她越来越觉得,穿越到这户人家,或许是老天爷给她的奖赏。

是,他们的确是穷,可那又怎么样?她喜欢叶冬葵的乐观积极,小丁香的懂事贴心,兄妹如此友爱,如今,就连她头上的疤或许也能顺利祛除,这世上还有甚么烦心事吗?

她胸中陡然生出万丈豪情,霍地站起身把手一挥,手脚麻利地将盘子碗尽皆端开,然后哗啦一声,将钱袋子里的铜板全倒在了桌上。

“朋友们,咱们现在也算是有了余钱了。这些铜板放在家里可不会自个儿下崽,若能让钱生钱,才算是咱的本事。所以这五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低头看了看桌边,这才想起今日在松年堂已经花出去几百文:“啊对不起,等我先数一数。”

说着便埋头清点零散的铜板。

小丁香笑得咯咯的,转头悄悄对叶冬葵道:“哥,二姐现在真的好好笑……”

叶冬葵十分心有戚戚焉地颔首。

他这大妹妹,当真是比从前活泛多了。

“笑什么笑,都严肃点,听我说!”

叶连翘故意板着脸,抬眼朝他二人面上一瞟:“现如今,咱们手头一共有四贯零三百二十六个钱,留一贯在家,花使在咱们平常的吃穿用度上头,再拿一贯给哥,买套好一点的木匠工具,用起来顺手也不容易坏,这钱不能省。”

“行。”

叶冬葵心里晓得,身为木匠若没有工具,赚钱养家什么的都是白说,于是便也并没有推拒,痛痛快快地应下:“早几日李木匠还同我说,他那儿有些派不上用场的边角料,我如果想要,尽可以拿去。明儿我就全背回来,旁的不管,先把咱家的床啊凳子啊都修整修整,咱住着也舒心。”

“嗯!”叶连翘冲他眯了眯眼,仔细思索一番。

“今儿在松年堂买的药,我算了算,无论是外敷还是内服,恐怕都只够使七八天,少不得还要在这上头花几百文。至于剩下的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知道!”

小丁香抢着嚷起来:“剩下的钱都拿来买药材,只要二姐再找出一个管用的美容方,咱们不就可以赚得更多了?”

“唔。”叶连翘看她一眼,单手托腮,“这个我想过,可是,没有头绪啊……”

无论是治唇面皴裂的方子,还是替薛夫人医治脱发,都是先有了需求,而后她才找出对策,也就是说,基本上她是被动的。如果要主动出击,应该从哪里入手?

“若是咱们自家制作美容护肤品,太贵的,村里人不会买,太便宜,咱们赚的又有限……”

她皱着眉摇了摇头。

这事儿,不好办。

“要不……”叶冬葵试探着道,“县城里有钱人多,你不是认识彰义桥那间胭脂铺的掌柜吗?把咱们做的东西,拿去他那里寄卖,你觉得行不?”

叶连翘仍是摇头:“没那么简单。我去他铺子上瞧过,他那里护肤养颜的物事拢共没几样,本来就不好卖,即便是他答应让咱们寄卖,短时间内,恐怕咱们也得不着钱。”

她叹了口气:“容我再好生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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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二更天,嘈杂了一整日的月霞村变得宁静,打更人哈欠连天地从叶家门前经过,长长短短的竹梆和铜锣声渐行渐远。

小丁香早已蜷在被窝里睡得呼哧呼哧,叶连翘替她掖了掖被角,擎起桌上的半截儿蜡烛,轻手轻脚地钻进灶房。

叶冬葵还未歇下,披着衣摸黑将白日里买回来的几包药收进床边矮柜,回身瞥见灶房里那一星儿微弱的光,想了想,便走过去,靠在门框上叫了声“连翘”。

“别猫在灶房里了,出来在桌上看。”

“哥你还不睡?”

叶连翘应声抬头,冲他微微一笑:“不妨事,我在这儿挺便当。那蜡烛光有些晃眼,肯定会影响你休息,你每天干的是体力活儿,夜里若是不养足精神,明儿该力气不够使了。”

“那……明天我去城里称一斤桐油。”

叶冬葵顿了一下,倒也没坚持:“咱家油灯是现成的,只因没人看书,便一直不曾拿出来用,想着能省两个钱。如今你晚晚都在这里用功,蜡烛光线弱,日子长了会熬坏眼睛的。”

“这个行。”

叶连翘含笑应了,正想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书本上,却发觉叶冬葵好似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便又侧过头:“哥你还有事?”

叶冬葵略有点局促,搓了搓手,好半晌,才别别扭扭地道:“其实……也没旁的甚么,我就是觉得,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原本是我拍着胸脯保证,说一定挣钱买最好的药膏给你祛疤,怎知忙活这许久,连买套木匠工具的钱都没赚到,买药的事,也得靠你自个儿张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噗嗤!”

他话还未曾说完,叶连翘便笑出声来,把书一合,满脸促狭地盯着他左看右看。

“这么客气呀……”

她弯着唇角笑嘻嘻道:“哥,其实这事儿特别简单,你要真觉得我受了劳累,与其在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倒不如多做些好吃的给我和丁香,这才够实在!”

想了想,又一本正经地补上一句:“我俩正长身体呢!”

叶冬葵便也跟着笑了:“这个容易。每天大鱼大肉,咱家暂时还供不起,但桌上多点荤腥儿,这个不要你说,我自然也会尽力。过两天,我还想去打听打听卫策哥可得空,请他来家吃顿便饭。无论如何,今儿多亏他出手,才保得你周全。”

听了这话,叶连翘就有点不乐意,懒洋洋把书往灶台上一抛。

有什么好谢的,身为捕快,保护老百姓难道不是他的分内事?贼人就在眼前,他偏生不捉,拿老婆婆橘子的时候倒挺顺手……

许是瞧出她面上有两分不快,叶冬葵便上前拍了拍她的肩。

“今儿我也瞧出来了,你看卫策哥仿佛有些不顺眼,原因……我也懒怠细问了,只想告诉你,他们当差的,说实话,也不好过。”

他轻叹一声,缓缓道:“城里那些老百姓,一面瞧不起他们,一面又怕他们,个个儿将他们当成瘟神看待,回到衙门里,又只有被呼呼喝喝的份儿——一年到头就只得十贯钱,这差事做久了,谁心里能高兴?要我说,真可惜了他那一身好功夫了!成天跟三教九流的人打交道,他或多或少要受影响,但我清楚,他本性是不坏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连翘默了默,噗嗤笑道:“我又没说不让你请,倒招来你这么大一通话!”

“我这不是怕你不痛快吗?”

叶冬葵摸摸头:“行了,我得去睡了,你看一会儿书也赶紧歇,明儿一早,我会把药给你煎好。你现在说起药理来头头是道,但若论煎药,却未必赶得上我,想当初爹在村儿里行医那阵儿,我净给他打下手了,精通着呢!”

说罢便是憨憨一笑,趿拉着鞋回了屋。

……

这天之后,叶连翘便过上了每天两碗药的日子。

苏四公子推荐的那剂内服汤药,里头多是散瘀活血的药材,并不十分苦,只因里面添加了水蛭,令得她每每吃药时,都得做上一番思想斗争,再捏着鼻子咕咚咕咚一口气灌下去,旁边的小丁香,便立刻会往她嘴里塞一块饴糖。

她也实在是有些等不及,喝了七八日的汤药,琢磨着应当差不多,便开始着手用外敷药,每天临睡前,将黑漆漆的药膏往疤痕上厚厚涂抹一层,再盖一张贴布,待隔天清晨用水洗去,静静等着药发挥效用的那一天。

夜深人静时躺在榻上,她似乎能感觉到那熬得极细的药膏,正一点点顺着伤疤的缝隙渗进皮肤,隐约有一丝凉浸浸的感觉,然而不一会儿,内里却又好似热血翻涌,仿佛细嫩白净的皮肤,正顶破疤痕,破茧而出。

一定……一定会有效果吧?

薛夫人照旧每日里来叶家涂抹生发药酒,头上发丝眼见得一天比一天茁壮浓密,与叶连翘之间也日渐熟络,三不五时,还会将自家的烦心事说与她听。这日上午,叶连翘和小丁香两个送走叶冬葵,正打了水站在门口洗脸,薛夫人便又上门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只不过,这次来的,不止是她一个人。

拢共三四顶小轿,浩浩荡荡地在叶家门外停下,薛夫人领着三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妇人,施施然落了轿,大老远的便同叶连翘打招呼。

“连翘,你来你来!”

叶连翘额头上的黑色药膏还没洗净,乌糟糟地一块,听见她呼唤,便忙不迭拿了块帕子胡乱抹一把脸,奔了过去。

“我跟她们说,我这一头乱发,全靠月霞村一个小姑娘给救了回来,她们偏生就是不信,索性,我就领她们来瞧瞧!”

薛夫人将叶连翘一扯,笑眯眯地道:“你们可看清楚了,我的头发,就是她给治的,小姑娘可能耐呢,我……”

说到这里,忽然讶异笑出声来:“我说连翘,你这小脸儿怎么黑乎乎的一片?活脱脱就像唱戏抹的花脸!”

叶连翘也有点不好意思,摸摸额角:“薛夫人您知道的,我这一向不是正在治头上这块疤吗?药膏还没洗干净呢……”

“瞧见没有,瞧见没有?”

薛夫人更是自得,扭头对那三个妇人一昂头:“小姑娘可怜见儿的,磕出这么大一块疤,我领她去瞧过,连冼郎中都没办法,人家如今就能自己治!连疤都能去掉,那些个甚么皱纹啊、斑痣之类的毛病,对她来说还不是轻而易举就能解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当中便有一个矮墩墩的妇人凑上前,在叶连翘额头仔细瞅了瞅:“唔,是挺深的……小姑娘,你真能自个儿把这疤给去了?”

这话就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了,叶连翘抿唇笑了一下:“几位难得来,先进屋坐吧,外头风大。我家地方小,也没甚么好东西可招待……”

不等她把话说完,左手边的村间大路上,冷不防传来一阵哭叫声。

“我不缠了,不缠了!娘你就饶了我吧,实在是……太疼了!”

伴随着这哭喊声,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娃摇摇摆摆跑了过来,也不知怎的脚下踩着一块石子,嗵一声摔在地上,霎时尘土飞扬。

在她身后,是许家的那大嫂子,一路紧追,一把将她从地上提溜起来。

“我知道疼,你好歹忍忍呀,我这不是为你好吗?如今城里就时兴这个,脚缠得漂亮了,婆家都好找些,你懂不懂?如今你年纪还不大,张罗这个正合适,等再过二年……”

两人闹得动静颇大,将屋里的小丁香惊了出来。

“二姐,出什么事了?我听见——呀,是春芽,敢是她娘又逼着她缠脚了!”

缠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连翘闻言便是一怔。

在大齐朝,只有城里有身份的人家才讲究缠脚,乡下地方却并不兴这个,女孩儿们大都仍是天足,这许大嫂子,怎地突然生出这念头来?

身畔,那三个衣着光鲜的妇人已小声议论起来。

“嘁,还真能有样学样,难不成缠出一双‘快上马’来,便能嫁个有头有脸人家了?”

“就是,也不瞧瞧自个儿的斤两,青天白日出来闹笑话!”

叶连翘听得满心里不是滋味,再瞧瞧那春芽,被她娘拖着往家去,浑身在泥土里打跌,已是哭得鼻涕眼泪裹成一团。

别人的家事,她没办法也没资格干预,可若实在疼得厉害,她倒是有办法……

她咬了咬嘴唇,抬脚便要上前唤住那许大嫂子,还未及出声,手腕子便被薛夫人一把攥住了。

“这事儿你可莫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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