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三更,忽地下起大雨来。
墨色夜空就像是豁开了一条口子,密密匝匝的雨水倾盆而落,哪消半个时辰,坑洼的村间土路就被冲刷成了泥塘。
天气又冻了两分。
打更人被堵在半道上,只得暂且猫腰躲在狭窄的房檐下,捏起腰间空荡荡的酒葫芦晃了两晃,咂咂嘴,叹了一口气。
“贼老天……”
他小声嘀咕,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正犯愁这雨不知几时才会停,耳中忽闻得一阵纷乱脚步声,遥遥踏水而来。
月霞村这地界,向来一入了夜外头便少有人走动,尤其这会子已是后半夜了,又落着大雨,会是甚么人跑得这般急?
打更人心下起了两分好奇,将半个身子探了出去,待要瞧个清楚,那脚步声已到了近前,却是两个人,一脚踩进离他不远的水坑里,掀起漫天水雾,扑熄了他手中那盏清冷冷的灯笼。
这下子,四下里是半点光都无了。
“打脊泼才,找死也走远些!”
打更人心里燥得慌,跳着脚地咒骂,就见那二人停了下来,领头的那个朝这边望了望,似是弯腰与他赔了个不是,转过背对身后人道:“冯叔,劳您再快些,马上就到了!”
面目瞧不清,听那微微打哆嗦的嗓音,倒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催催催,催命哪!”
后头那人没好气地道:“这鬼天气,也只有我肯跟你走一趟,老子浑身都湿透了,你还只顾催!”
少年一叠声地道歉,脚下却是又跑了起来,引着身后那姓冯的家伙冲到一户歪歪斜斜的农舍前,“砰”地撞了进去。强牺 zhuishukan.com 读牺
……
小小的农舍没有院子,瞧着破败不堪,风雨飘摇中仿佛随时都会垮掉,从外边儿看,压根儿是不能住人的。
进了门,也不过一里一外两间房而已,狭小得紧,胡乱堆些箱笼杂物,若是身材稍微胖大些,只怕在里头打个转也困难。
“冯叔,我也知道不该这么晚了强拉您出来,可我实在是没法儿,也等不得了!请您赶紧瞧瞧我妹罢,她……您医术好,德行更没的说,村里人人说起您,都是要竖大拇指的!”
那少年显然很心急,掩了门,满面的雨水也来不及抹一抹,语无伦次絮叨些奉承话,一面将那姓冯的郎中往里间扯。
这间屋,比外面那间更为逼仄,桌上点了一盏桐油灯,油烟气儿大得熏人,光线却微弱,跳动着洇出一团小小的光圈。
房中有两个女娃儿等在那里。小的那个约莫七八岁,坐在小杌子上瑟瑟发抖,脸上爬满泪,惊恐万状地盯着那冯郎中。
大的那个总有十三四了,却是双眸紧闭毫无意识地平躺在榻里,额上缠着破布条,早已被浸得透湿,前襟一片暗红色的痕迹。
“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冯郎中惯来只在村间医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一见这阵仗,便不由得从牙缝里吸了口凉气,搓搓手,回头望向那少年:“我说葵小子,你家连翘这情形只怕不大好哇!怎地弄成这样?她一个小姑娘,总不见得会有人与她过不去吧?”
少年闻言低了低头:“我……今日去找我师父讨工钱……”
“哈,讨工钱?!”
冯郎中与这名叫叶冬葵的少年算是旧识,不必听他说完,心中已是了然,当下冷笑一声:“你脑子给门板夹坏了不成?赵老狗那个吝啬货,既将你赶了出来,又怎会——不消说,钱肯定是没讨着吧?”
叶冬葵将脑袋埋得更低:“没说两句话,便惹得我师父发了怒,随手捞起柜头的砚台就往我身上砸。我、我不该躲的,要不然我妹也不会……”
“喙,那赵老狗是个心狠的,真下得去手哇!”
冯郎中感慨一句,便将袖子撸了起来:“罢罢罢,让我先瞧瞧,你躲远些。”
叶冬葵果然将那个六神无主的女童拉起来,忙不迭朝旁边闪了闪。
冯郎中煞有介事凑到榻边,先翻翻那小姑娘的眼皮,再探探她的脉象,好似吃了一惊,眉头倏然揪成团,发了半晌愣,最后几乎是颤抖着,将手指送到小姑娘鼻间。
屋子里静的可怕,半点声息不闻,唯独桌上蜡烛的光,冷不防微微摇动了一下。
片刻,那冯郎中陡然像是被针扎一样跳起身,朝后连退三个大步,指着叶冬葵的脸破口大骂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你个叶冬葵,竟让我来医个死人,你他娘的这是在害我!”
“嗤拉——”
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瞬时将这小小的屋子映得一片雪亮,紧接着,“咣啷”一声炸雷,震得农舍仿佛也摇三摇。
可是,数九寒天,怎么会打雷?
“你家叶连翘明明已是死了,你却还让我来瞧,明日传了出去,村里人只会说,她是被我给医死的!”
冯郎中喷得唾沫四溅,扯着喉咙怒声道:“我早说过,看外伤我不在行,你偏生就是不信,非要我随你来!我是看在你爹面子上才跟着你走这一遭,不想你却害我名声!”
死……死了?
叶冬葵似乎是被那一声惊雷给吓傻了,呆立在原地半晌作声不得,他身畔那小女童,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不会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恍然醒过神来,嘴唇嗫嚅:“我背她回来的时候,她还在我耳边叫疼,怎么会……冯叔,您再好好看看行吗?我妹她不会就这么……”
一边说,一边上前去扯住冯郎中的袖子。这候.章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看?我还看个屁!”冯郎中将他往旁边一掼,“脉象、气息全无,分明是已死透了,你躲开,明日不许你同人提起我来过!”
说罢抽身就要往门外走。
正在这时,那小女童却蓦地叫了一声。
“哥,我看见……二姐好像动了一下!”
叶冬葵与冯郎中俱是一愣,几乎是同时回过头。
榻上那女孩儿仍旧静静地躺在那里,灯光拢出来的阴影投在她脸上,不知何故,使她整张脸看起来添了两分诡谲,面色苍白如纸,两片花瓣唇却是天然上翘,就好像……
就好像是在笑一般。
冯郎中心里打了个突,咕咚吞了一口唾沫,壮起胆子强撑道:“怎么可能,我明明瞧过,已是个死人……这个那个,我看你们还是赶紧张罗后事的好……”制大制枭
话音未落,他猛然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榻上那小姑娘,竟然呼啦一声,坐了起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叶连翘足足在床上躺了七天。
头几日一直浑浑噩噩,后来隐约有了知觉,却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晓得身畔常有人走来走去,然而对于周遭情形,竟是半点不清楚。
直到额头上狰狞的伤口渐渐结了痂,脑子里那段原本不属于她的杂乱记忆,才一点点清晰起来。
其实这样也好,至少,她有七天的时间来感受、了解这个陌生的世界,不用强逼着自己一下子便融入其中。
就在几天之前,她还只是个扔进人堆儿里便找不着的普通女大学生,而现在……现在是大齐朝康和六年,一个她从未曾听说过的年代,她摇身一变,成为了十三岁的农家少女叶连翘。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她实在没办法把“穿越”这种事和自己联系在一起,因为伤得太重,她甚至不能尖叫两声或是站起来发疯跑上几圈,她只能默默地,被动地接受这一切。
但不幸中的万幸是,她还可以继续活着——说实在的,这就已经很好了。
破烂的窗户外透进来一星儿阳光,自那晚落大雨之后,天气竟渐渐暖和起来。
叶连翘今日觉得精神好了些,在榻上躺的混身酸痛,索性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胳膊腿儿。
额上的伤疤极深,连带着眼睛也有些肿,脑袋倒是疼得没那么厉害了。
她思索一阵,觉得走两步路活动活动,大约不至于牵动伤口,刚要下床,忽听得房门一声响,八岁的叶丁香探头探脑钻了进来。强牺 baolaixsw.com 读牺
“呀,二姐,你怎么起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姑娘抬眼见她作势要起身,登时便着急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床边,摁住她的肩膀,带着一脸孩子气,理直气壮地嚷嚷:“哥说了,你伤还没好呢,不能下地!你是要水喝,还是肚子饿?叫我一声,我给你端来呀——嘿嘿,我刚刚生了灶火,马上就能有热水喝了!”
说着便是一歪头,面上多了两分得意洋洋的神气。
脑子里原主的记忆,让叶连翘对面前的小丁香有一种无法抗拒的亲近感,自然而然地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
才八岁的小女孩儿,脸蛋儿圆嘟嘟的,却不是因为肉多,而纯粹是由于,婴儿肥还没褪去而已。也不知是平日里吃得太差营养不够,还是成天吹冷风的缘故,小丁香的脸颊皴得厉害,嘴唇也裂开一道道血口,瞧着很让人心疼。
“你不能动灶火,烫着你怎么办?”
叶连翘抿唇冲她和善地笑了笑,转头朝屋外张望:“冬葵呢?”
“哥去县城里给人背麻包了呀!”丁香笑得一脸满足,张开两只小手在她面前比划了一下,“一天能挣二十个钱呢!”
二十个钱……
叶连翘忍不住拧了一下眉头。
叶家日子过得窘困,这她是知道的,家里的最后的二三十枚铜板,都花在了给她治伤上头。可是,背麻包这样的力气活,辛苦一天才能挣二十文,够什么使?
这苦哈哈的日子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今天觉得好多了,想到屋外瞧瞧,丁香陪姐姐好不好?”她放软声调,对身畔的小姑娘微微笑道。
“二姐你真的能走了?那……好啊!”小丁香粲然一笑,使劲点点头,乖乖巧巧扶着她站起身,没忘记补上一句,“不过,只能在外头站一小会儿,哥说了让我照顾姐姐呢!”
叶连翘含笑应了,牵起她的手,慢吞吞挪到外间,一步踏出房门。
月霞村,这名字当真好听,可实际上,却没有半点美景可言,若非要与那个“月”字扯上点干系,便只能说,这村子十分狭长,恰如一弯新月一般。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临近傍晚,田里干活儿的庄稼汉们陆陆续续扛着农具回家,三三两两说笑着,从叶家门前经过。
小丁香很是谨慎地先跑去灶房里看了看火,然后便搀着叶连翘的胳膊在房前站定,再不许她多走一步路。
这就是,她往后要生活的地方了啊……
叶连翘四下里张望一番,心中只觉得茫然。
如今她几乎是注定要在这不知年月的时代活下去,家里穷得叮当响,她却什么都不会……
“连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正思索间,前方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
转过头去,便见一个胖乎乎的三十来岁女人,挎着个竹篮快步走了过来。
“孙婶子。”叶连翘弯起嘴角笑了一下。
“我瞧瞧,我瞧瞧!”
那孙婶子几步赶上前,一把将她拽了去,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连声道:“伤好了,能下床了?这敢情儿好,早两日,可真把葵小子给急坏啦,我也跟着担心好久哩!”
又啧啧地感叹:“看看这小脸儿,都没了颜色了,好不叫人心疼!那赵老狗,可真不是个东西,葵小子跟了他做学徒,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叶连翘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一个劲儿地冲她微笑,时间一长,两边脸颊都有点发僵。
孙婶子将目光落在她裹着破布条的额头,面上是真真切切的关怀之意:“连翘,让婶子看看你的伤行不?”
“嗯。”叶连翘点点头,伸手将那布条摘了下来。这候.*章汜
右边的额角,伤疤约莫有半个孩童手掌大小,表面结了薄薄一层血痂,瞧着极脆弱,仿佛轻轻一碰就会裂开,再度迸出血珠来。
“哎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孙婶子把脸皱成一团:“怎地就伤成这样?你说你……生得这样标致好看,往后要是留了疤,这可……喙,那作死的赵老狗,赶明儿我去了县里遇见他,非狠狠啐他两口不可!”
说到最后,颇有两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一面从筐里掏出两个鸡蛋,就往叶连翘的手里塞。
“婶子,你这是干什么,我……”
叶连翘一个愣怔,赶忙把手往背后藏,然而力气却终究比不上这常年在田间劳作的妇人,被她不由分说将那两个鸡蛋使劲摁在怀里。
“别推,回头跌在地上,可糟践东西!”孙婶子冲她一鼓眼睛,继而叹了口气:“婶子家也不宽裕,给不了你多的,就两个蛋,你别嫌少,好歹补补身子。你跟葵小子说,家里要是缺甚么,只管来同婶子讲一声,但凡我家有,铁定不吝啬,知道不?”
叶连翘有点感动,鼻子一阵酸痒,含笑应一声,万分小心将那两只鸡蛋收进上衣口袋。
孙婶子赶着要回家做晚饭,拉着她又说了两句,便转身要走。叶连翘抬眼看看日头,也拉了小丁香的手预备回屋。
“妹妹!”制大制枭
正在这当口,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叶冬葵站在五步之遥的地方,正咧了嘴,冲她姐妹俩笑出一口白牙。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十六岁的少年,瘦得竹竿也似,相貌生得却很清秀,即使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灰扑扑旧袄,瞧上去依然干净利索,一双狭长的眼睛格外明亮,笑容也诚恳——哪怕是头回见面,也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来。
“哥!”
小丁香鸟儿一样飞扑过去,一把搂住叶冬葵的胳膊:“哥你终于回来了!你看你看,二姐今天都能下地了!”
“我瞧见啦!”叶冬葵笑呵呵地点头,几步迈到叶连翘面前,朝她脸上打量一眼,软声道,“怎么不在床上好生躺着,还有哪难受吗?”
“我挺好。”叶连翘也笑了起来。
叶冬葵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将手里提溜的东西扬了扬:“妹妹你看,今儿铁生叔没去县里,我顶了他一半的活儿,得了三十个钱哪!买了一棵白菜两斤杂面,晚上给你俩烙白菜馅饼,好不好?哦,还有孙婶子给的鸡蛋,别看只有两个,炒炒倒有一大盘哩!”
“太好啦!”
不等叶连翘答话,小丁香先就欢呼起来,紧接着却又发起愁:“可是……咱家没有油了……”
“丁香,要油是吧,婶子家有!”
这候aimei43.章汜。孙婶子敞亮的大嗓门从隔壁飘了来:“来来来,拿只碗来,婶子给你倒!”
小丁香高高兴兴答应一声,蹦跳着奔进屋里,门外一时间,只剩下两个大孩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连翘心里很明白,从今往后,眼前这少年就是她的亲人,他们势必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相依为命地生活,因此也并不觉得尴尬,倒是叶冬葵的模样略有点局促,搓了搓手,冷不丁开口道:“其实我回来好一会儿了,因为瞧见你和孙婶子在说话,就没急着叫你。那个……连翘,你是不是也怕额头上留疤?”
叶连翘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伤口边缘。
家里没有镜子,这几日她又一直躺在床上养伤,根本连自己生得什么模样也不清楚。可是,那伤疤已然在她额上生了根,是深是浅,她心里多少有数。
村里只得那姓冯的一个郎中,他自己也说过,并不擅长医外伤,那日见叶连翘突地醒过来,也不过刮了些锅底灰给她止血,再随便开了两剂药,虽不见得是虎狼药,但想来,那种便宜货,是决计没有祛疤功效的。
破相,几乎是一定的了。
无论哪个年代,相貌对于姑娘家来说都极其重要,尤其是眼下这大齐朝,对女子的容颜看得极为紧要,女孩儿们只要长一张好脸蛋儿,再会些家事针黹,就算家境贫寒些,也不用为亲事发愁。
退一万步说,即使不考虑嫁人的事,又有哪个姑娘,愿意自己好好一张脸上留下这么大一块瑕疵?
叶连翘一时不知如何答话,猛然间,就觉得一只手搭在了自己肩上。
强牺 baolaixsw.com 读牺。“别担心。”
叶冬葵往前踏了一步,低低道:“等哥挣了钱,一定给你买最好的药膏,再深的伤疤也能抹平。我家连翘是月霞村最好看的姑娘,怎么能让你破相?老天爷也不会答应啊!哥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你信我,好不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他的嗓音既低且沉,听上去暖烘烘的,叶连翘不由得笑了,点点头:“嗯,我信。”
“好妹子。”
叶冬葵摸摸她的头,将那布条重新缠在她脑门上:“还是遮着好,仔细沾上污糟东西。我这就去做饭,你进屋歇着去,别……”
“我的伤好多了,不想老躺着,要不……”
叶连翘回了回头,朝屋内瞟了一眼:“要不我和丁香把屋里收拾收拾?”
可能是由于前几日她受伤,叶冬葵既要照顾她,还得去县里挣钱的缘故,家里简直一团糟,各种物件儿堆得到处都是,地上也积了薄薄一层灰,要多乱有多乱。
房子破旧,现在她没能力改善,但这居住环境嘛,总得拾掇得像模像样一点,人在里头住着也舒坦啊。
“是……乱了些啊……”
叶冬葵有点脸红,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这几天太忙了,没顾得上……只是,你能行吗?伤才刚好了点,万一……”
“我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丁香呼哧呼哧捧着小半碗油跑到两人跟前,腾出一只手,雄赳赳拍拍胸脯:“扫地抹桌子我都会,沉重东西也都由我来搬,二姐只要坐在那儿归置一下就行!”
“那好。”叶冬葵被她那一本正经的小模样给逗乐了,转而望向叶连翘,“那你俩就去打扫打扫,若是有哪里不舒坦,千万别死撑,自个儿赶紧休息,听见了?”
……
穷人家的孩子,小小年纪干活儿便不在话下,小丁香只得八岁,做起家事来却是利落得很,抱着抹布屋里屋外地跑,不一会儿,便将桌子矮柜擦得纤尘不染。
叶连翘被她麻利的动作惊得目瞪口呆,本着不给她添乱的原则,只搬张小杌子坐得规规矩矩,用一件旧衣裳兜住了头脸,将床下堆得乌糟糟的物事翻出来整理。
农家日子,别的甚么都好说,她最怕便是遇上耗子小虫之类的东西,动作便很有些小心翼翼,拿条木棍儿将床下的东西都够了出来。
制大制枭。好些年不穿的旧鞋,各种各样的破布头……最后从床下拖出来的,却是个小小的木头箱子。
这箱子约莫一尺见方,油漆斑驳,几乎被厚厚的积灰网了个彻底,并未曾上锁,端起来摇一摇也无甚重量,只有几下轻飘飘的嗤拉声,很像是纸张与木板剐蹭发出来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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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桌上放着一簸箕杂面烙的白菜馅饼,微黄焦香,腾腾冒着热气,旁边便是一碟子炒鸡蛋,又碎又薄,黄亮亮的,很能引起人的食欲。
拢共三个碗,就有两个是缺了口的,里头盛着还算浓稠的杂面粥。叶冬葵将唯一完好的那个摆在叶连翘面前,回身吩咐小丁香吃的时候当心些,笑呵呵招呼两个妹子坐下。
“怎么,咱自家人,还要讲礼了不成?”
他这样说着,便把那盘炒鸡蛋往两个妹妹这边推了推。
叶连翘在榻上养了七天,终日所食只是米汤而已,嘴里早就淡得发苦,此时炒鸡蛋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她登时便觉肚子咕咕叫起来,也顾不得其他,捏起一个白菜馅饼就往嘴里塞,才咬了第一口,眉尾就禁不住一扬。
别说哎,叶冬葵的手艺,还当真算是很不错!
饼烙得薄而脆,里头的白菜馅儿剁得极细,想是事先炒过,榨出些许汤汁,都浸入了面皮之中,吃着滋味甚足。鸡蛋也香,十有八九那叶冬葵炒的时候狠心多搁了点油,又软又嫩,就着杂面粥,很是爽口。
叶连翘一边在心里笑话自己如今连一盘炒蛋也看做好东西,一边不停口地吃,不经意间一抬头,就见叶冬葵正望着狼吞虎咽的小丁香微笑,心中便是一动。这候7huan.章汜
“那个……”
她小心翼翼碰了一下叶冬葵的袖子,抿着唇角道:“你不是跟着那赵……”
原本想说“赵老狗”来着,到底觉得自己是小辈,如此不大合适,便急忙改了口:“你不是跟着那姓赵的学了一手木匠活儿吗?每日里背麻包,太劳累,也挣不了两个钱,为何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冬葵明白她的意思,虽仍旧笑着,面上神色却多少有些无奈:“我这不是……没出师吗?跟了我师父四年,我自觉已将他那一身本领学得七七八八,可他始终拖着,不让我考出师试,我便只能当学徒——谁家肯请一个没出师的学徒做活儿?”
叶连翘一时没了话,低了低头,将脑子里那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翻腾了一遍。
其实说起来,她这个哥哥,并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赵老狗不让他出师,无非就是想白得个劳力而已,他却不曾独个儿躲起来生闷气,而是三番五次地找到赵老狗据理力争。
前几遭,赵老狗都是拿话敷衍拖延而已,最近这一回,明面儿上倒是满嘴答应,待得事情到了近前,却突然翻脸不认,一口咬定“老子从没答应过让你出师”。
叶冬葵想必也是烦了,不愿再与他周旋,于是打算离开,只是在这之前,他向赵老狗提出,能不能算一个月的工钱给他,只当是这四年,他没白伺候这师父一场。
这要求说穿了一点儿也不过分,然而如冯郎中所言,赵老狗如假包换是个吝啬货,哪里会依?没说两句便蹦得三丈高,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叶连翘被他丢出来的砚台砸破了头。
往年间叶冬葵虽没有工钱,但逢年过节,赵老狗的铺子上总会发些米粮,加上叶连翘也会帮人做些针线活换钱,家里的日子勉强还能过得下去。如今却是……
仿佛看出她在发愁,叶冬葵伸手过来摸了摸她的头。
“妹妹别担心,我不会饿着你俩的。等攒够了钱,我自个儿买一套木匠工具,咱们自己拉买卖,不比替人做工来得强?起码不用看东家脸色不是?”
说着,还爽朗地笑了两声。
他这话很有点画饼充饥的意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替人背麻包不是个长久的营生,他们眼下,也只是勉强能糊口而已,几时才能攒够了钱,买那劳什子工具?
不过……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叶连翘心中却是一松。
这少年明明过得如此艰辛,面上却不带半分愁苦,反而成天乐呵呵的。一个乐观的人,总会让人心中愉悦,并且无来由觉得踏实。
可能是被叶冬葵的情绪所感染,她便索性将心中那点子隐忧丢过一旁,咧嘴一笑,点了点头:“好。”
……
这年代的穷苦人,生活尤其枯燥乏味,吃过了晚饭,也不过坐着说一会子话,便各自洗漱歇下,明朝起身,又是忙忙叨叨的一天。
叶家房子逼仄,夜里,冬葵就睡在外间吱吱嘎嘎的小木床上,叶连翘则领着小丁香住在里间。
临睡前,姐儿俩就着微弱的灯光,凑在一个盆子里洗脸,旧帕子又板又硬,搓在脸上很不舒服。
“二姐,我脸疼……”
小丁香把手巾敷在脸上胡乱擦了两下,两条淡眉皱得死紧,抬头委委屈屈地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瞧瞧。”
叶连翘便将她往蜡烛旁拉了拉,扳着她的小脸仔细看了一回。强牺 7huan.com 读牺
小女娃的面皮本就皴裂得厉害,眼下再被热水一浸,隐隐地都有些发红了。
整日冷风吹着,营养跟不上,缺乏维生素,又没有面脂膏子润泽,不疼才叫怪事吧?
叶连翘叹了一口气。
方才她在水盆里照了一下,发现自己如今这张脸相貌真真儿当得起“明眸皓齿”四个字,尤其是那一双嘴角微翘的唇,大冬天里仍不见丝毫破损,饱满红润,如一朵盛开的花,怨不得叶冬葵和孙婶子都说她好看。
只可惜,她的皮肤却是同样干裂得摸上去硌手。
“嗯……明儿我去寻孙婶子,同她要一点搽脸膏子,你抹了就会觉得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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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闲着也是闲着,叶连翘咬了咬嘴唇,走过去将木箱从架子上取下,第二次打开来。
写满了字的粗麻纸,大大小小竟有几百张之多,上面记录的方子也很杂,医甚么的都有,也没分个类,乱七八糟全堆在一起。
医术这东西,还真是看不懂、更没半点兴趣啊……
叶连翘无奈地摇了摇头,很不走心地将手里那厚厚一沓纸摆弄得哗啦啦作响,一气儿翻过去好几十页。正百无聊赖间,目光忽然掠过一行字,手顿时停了下来。
等会儿,这是什么?
“七香嫩容散……”
她不由自主地念了出来:“黑牵牛、皂角、天花粉、零陵香……磨成粉,洗面或洗浴时蘸药擦之,常用可使容颜娇嫩……”
这……难不成是美容方?!
嘿,那叶家老爹的爱好当真广泛,不是说抄药方吗?怎么连美容方面竟也有涉猎?
大抵女人永远抗拒不了与“容颜”有关的一切,叶连翘当场来了精神,将那一沓纸从头到尾,细细又翻了一遍。
这小木箱中的美容方,粗略数数总有百来张,字迹潦草,纸张新旧不一,显然是她那“爹爹”花了多年时间抄录回来的。
从头顶到脚底,这些个方子涉及全身各处,连头发丝也没放过,外用有之,内服亦有之,她甚至还从中寻到了一个医治冬日里唇面皴裂的法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过是用熬化了的猪油掺上碾成细末的桃仁,每晚睡前敷在面部唇上,如此而已,简单得令她不可置信。
这样一来,丁香那张小脸不就有救了?
强牺 baolaixsw.com 读牺。叶连翘心中一动,下意识探身往门外张望了一眼。
下午时分,有一星儿薄薄的日头,小丁香贪外边儿暖和,攥着个沙包站在门前的太阳地里,正与一个过路的二十来岁妇人招呼寒暄。
那妇人穿了件半旧的大袄子,颜色乌扑扑的,好像也不怎么合身,十有八九,是用她男人的衣裳改的。
她手里端着个大木盆,看样子是刚从河边洗衣服回来,忙活一场,头发有些许蓬乱,然而鬓边,却簪着一朵小小的嫩黄结香花,替她添了两分活泼。
为了尽快熟悉环境,叶连翘这段日子没少在村里晃悠,发现这月霞村的女人们一个个儿皆容颜粗糙,或是因为常常吹冷风的缘故,她们中的许多,脸上皴裂的程度比小丁香还要严重——可这世上,哪有女人不爱美?
不知道叶家老爹抄回来的这个方子,能不能帮家里赚点钱?
这候aimei4*3.章汜。那些个太复杂的美容方,用料多、工序繁,眼下她不敢胡乱动手操作,但这法子如此简单,即便是无效,猪油和桃仁这两样东西也不至于给身体带来甚么坏处,试一试,又何妨?
因了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她一下子激动起来,再没心思翻看别的,将那些个美容方叠整齐,妥当收回木箱里,抱着在屋里转悠了两圈,最后郑而重之地收进了矮柜底层。
她竟是冤枉了叶家老爹啊,谁说他只顾在外飘荡,一点有用处的东西都不给孩子们留?眼前这些方子,保不齐就是他们的机会!
“二姐你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丁香一边扔沙包,一边蹦进屋里,见叶连翘憨憨地露出一脸笑容,便伸手在她面前摇了摇。
“我能傻得过你?”
叶连翘笑嘻嘻回了句嘴,在她脑壳顶上轻轻凿了一下,顺手将钱罐子拽了过来。
自打她能下地走动,叶冬葵便将挣回来的钱钞都交给她照管。日子过得俭省,一天两顿只吃杂面不吃米,更不见半点荤腥,半个月下来,竟然很攒了两个,将那钱罐子轻轻一晃,能听见丁玲咣啷的清脆响声。
她将铜板一股脑儿全抓出来,反反复复数了三遍。
如今这罐子里,拢共有八十七个钱,便是他们兄妹三个所有的财产。
还不到一百文,能干点啥?
自打来到月霞村,她一直都在家中养伤,对于这大齐朝的物价,几乎一无所知,又不好直接跟叶冬葵或是小丁香打听,那么……
“丁香,明天让哥领我们俩去城里,好不好?”
她笑嘻嘻冲身边的小妹子歪了歪头。
“真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小丁香的眼睛瞬时就亮了,将脑袋点得好似鸡啄米:“好,当然好,我都许久没去过县城了!”
……
这一晚,两个小姑娘扭股儿糖似的缠着叶冬葵,好话说了个尽,打躬作揖装可爱,使出浑身解数,才终于哄得他应承明日领她们去县城。
隔天大清早,兄妹三人便收拾齐整了,一路说笑着往清南县去。
叶连翘顾忌额头上的伤,特特寻了块手巾包住头,将那疤痕遮得严严实实,半点露不出来。幸而庄户人没那么讲究衣着,眼下又是冬天,这副打扮,也并不使人觉得奇怪。
制大制枭。清南县距离月霞村不过十里,叶冬葵脚程快,平日里只花一炷香的时间便能赶到,今儿为了将就两个妹妹,特意将步伐放得慢了些,也仅用了半个时辰便入了城门。
叶冬葵将两个妹子带到人多安全的所在,叮嘱她们不要乱走,更不可与人起争执,逛够了就赶紧回家,接着便要转身去城东干活儿。
叶连翘却一把拽住了他。
对于叫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哥哥”,目前她还委实有点不习惯,称“冬葵”又会被他数落,张了张嘴,却不知怎么称呼,一时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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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叶连翘和小丁香被人群推拉着,不由自主朝前走了一段路,身边人如潮水一般往前涌,将她两个挤在当间儿,一低头,四下里全是脚,压根儿连路都看不清。
丁香比叶连翘矮了一个头,小身板儿又瘦弱,给众人撞得趔趔趄趄,好几次要跌倒,叶连翘一面极力稳住身形,一面死死拽着她不撒手,正想将她拉出人丛,耳边忽听得她一声尖叫,脸也皱了起来。
一只穿着粗布鞋的大脚,结结实实踩在丁香的脚面上。
叶连翘心里腾地就冒起火来,想也不想扯起喉咙一嗓子吼过去。
“看着点行不行啊,踩着小姑娘了!”
她这一声动静委实不小,那粗壮汉子回了头,将她上下一打量。
这人生得高大,拳头似个砂煲,外貌瞧着便很唬人,叶连翘心里暗骂自己莽撞,下意识摸摸那给遮得严严实实的额角伤处,强撑道:“你本来就踩着人了,说不得?”
孰料那汉子竟是哈哈一笑。
“小妹子挺横哩。”他咧嘴道,“有这工夫跟我嚷嚷,还不如快些去苏家领米。人家派的可是正经白米,一粒儿是一粒儿,领上两斤,晚间回家美美吃一顿大米饭,这多好?去晚了可就没啦!”
说罢竟是调头就走,挤进人堆儿里,须臾就将叶连翘和小丁香远远抛在后头。
叶连翘松口气,狠狠瞪了他的背影一眼,奋力推开周遭人群,将小丁香扶到路边站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疼吗?”
“没事儿。”丁香冲她嘻嘻一笑,“刚踩上的时候挺疼的,这会子早没感觉了——二姐,你可真厉害,那人壮实得像头牛,你都敢跟他呛呛。”
“别提了,我后悔着呢,万一他打我怎么办?”
强牺 75zworg.com 读牺。叶连翘噗嗤笑了,低头想想:“对了,那苏四公子是谁?他亲自派米,是很了不起的事?”
她隐约晓得清南县有个苏家,是城中有名的望族,对于细处,却了解得并不十分清楚。
“你都不知道,还指望我啊?”小丁香撇撇嘴,“反正,多半是他们一族在清南县这边能做主的人呗。听村里人议论,姓苏的这些年出了好几个做官的,陆陆续续搬去了府城,如今留在清南县的,十有八九都是旁支。不过,他家真真儿是有善心的大好人,年年都要派好几回米,谁都能去领!那个……二姐,你该不会是也想去领米吧?哥说,咱们有手有脚,能养活自己,那些米,还是应该留给真正吃不起饭的人……”
叶连翘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不过……有点想去瞧瞧热闹呀,顺便也见识一下,这年代的富户,会不会多长两只眼什么的。
小丁香满心思都扑在给自己治面颊皴裂上头,急吼吼拽了她一把:“那二姐咱回家吗?”
“……走吧。”
叶连翘往拥挤的人群张望一眼,到底是丢开那念头,牵起她的手,出了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按照叶家老爹抄回来的那张方子,猪油需要熬化,再掺上桃仁末子搅拌均匀,才能往脸上涂。如今天气冷,猪油在屋里放一会儿就会凝结,虽不影响甚么,到底是麻烦些,于是叶连翘便决定,待晚上睡觉前,再来熬那二两猪板油。
一整个下午,她的心始终就像猫抓一样,有些忐忑,又急切地想知道那方子究竟有没有效用,好容易盼到黄昏时叶冬葵回来,兄妹三个张罗吃完晚饭,收拾齐整了,她便立马跑去忙活起来。
叶冬葵仍旧对她要把猪油往脸上抹这事儿有些不认同,且心疼得紧,可是,既然早前已经答应了,这会子他也不能再说什么,怕叶连翘被灶膛里的烟熏着,还特地蹲在一旁帮忙生火,小丁香则眼巴巴地扒在灶台上,死死盯着她的手。
炉膛里火苗窜动,小小的灶房登时热起来。
叶连翘额上的伤疤正长新肉,被热气一烘,便觉有点发痒,忍不住抬手挠了挠。
这动作没能逃过叶冬葵的眼睛,他立刻偏了偏头,投来问询一瞥。
叶连翘忙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没事,将熬化的油盛了出来。
猪板油的油脂含量非常充分,二两而已,便熬出半海碗热腾腾的油。叶连翘估算了一下,只将其中的五分之一倒进一只小碗里,剩余的便摆在窗台上,由得它慢慢凝固。
灰白色的桃仁末抖进热油中一个劲儿地搅拌,很快,那油瞧着就浑浊起来,隐隐散发出一股奇怪的味道,却并不难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等油稍稍放凉一点,叶连翘便找来几条旧手巾,先将小丁香的头发包得严严实实,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油乎乎的物事涂满她整张脸和嘴唇。
这候aimei4*3.章汜。“那方子上说了,这东西得敷一整晚,你夜里睡觉的时候老实点,别蹭在被褥上头了,知道不?”
小丁香一张脸油汪汪,行动时难免束手束脚,心里却乐呵得很,高高抬着下巴,笑嘻嘻道:“肯定会蹭上的,不过没关系,我洗!二姐你对我这么好,一点小事,哪里还要你动手?”
叶连翘冲她眨了眨眼,低头见那碗里还剩下不少油,便转过头瞧了瞧叶冬葵。
“干嘛?”
似是察觉到了“危险”,叶冬葵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我就不必了吧?我一个男人,要那么好看做什么?”
制大制枭。还没满十七岁的少年,就敢称自己是“男人”了?
叶连翘掌不住要笑,但一转念,却又觉得他其实没说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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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穿着粗布鞋的大脚,结结实实踩在丁香的脚面上。
叶连翘心里腾地就冒起火来,想也不想扯起喉咙一嗓子吼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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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一声动静委实不小,那粗壮汉子回了头,将她上下一打量。
这人生得高大,拳头似个砂煲,外貌瞧着便很唬人,叶连翘心里暗骂自己莽撞,下意识摸摸那给遮得严严实实的额角伤处,强撑道:“你本来就踩着人了,说不得?”
孰料那汉子竟是哈哈一笑。
“小妹子挺横哩。”他咧嘴道,“有这工夫跟我嚷嚷,还不如快些去苏家领米。人家派的可是正经白米,一粒儿是一粒儿,领上两斤,晚间回家美美吃一顿大米饭,这多好?去晚了可就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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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连翘松口气,狠狠瞪了他的背影一眼,奋力推开周遭人群,将小丁香扶到路边站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疼吗?”
这候*.章汜。“没事儿。”丁香冲她嘻嘻一笑,“刚踩上的时候挺疼的,这会子早没感觉了——二姐,你可真厉害,那人壮实得像头牛,你都敢跟他呛呛。”
“别提了,我后悔着呢,万一他打我怎么办?”
叶连翘噗嗤笑了,低头想想:“对了,那苏四公子是谁?他亲自派米,是很了不起的事?”
她隐约晓得清南县有个苏家,是城中有名的望族,对于细处,却了解得并不十分清楚。
“你都不知道,还指望我啊?”小丁香撇撇嘴,“反正,多半是他们一族在清南县这边能做主的人呗。听村里人议论,姓苏的这些年出了好几个做官的,陆陆续续搬去了府城,如今留在清南县的,十有八九都是旁支。不过,他家真真儿是有善心的大好人,年年都要派好几回米,谁都能去领!那个……二姐,你该不会是也想去领米吧?哥说,咱们有手有脚,能养活自己,那些米,还是应该留给真正吃不起饭的人……”
叶连翘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
不过……有点想去瞧瞧热闹呀,顺便也见识一下,这年代的富户,会不会多长两只眼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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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叶连翘往拥挤的人群张望一眼,到底是丢开那念头,牵起她的手,出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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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叶家老爹抄回来的那张方子,猪油需要熬化,再掺上桃仁末子搅拌均匀,才能往脸上涂。如今天气冷,猪油在屋里放一会儿就会凝结,虽不影响甚么,到底是麻烦些,于是叶连翘便决定,待晚上睡觉前,再来熬那二两猪板油。
一整个下午,她的心始终就像猫抓一样,有些忐忑,又急切地想知道那方子究竟有没有效用,好容易盼到黄昏时叶冬葵回来,兄妹三个张罗吃完晚饭,收拾齐整了,她便立马跑去忙活起来。
叶冬葵仍旧对她要把猪油往脸上抹这事儿有些不认同,且心疼得紧,可是,既然早前已经答应了,这会子他也不能再说什么,怕叶连翘被灶膛里的烟熏着,还特地蹲在一旁帮忙生火,小丁香则眼巴巴地扒在灶台上,死死盯着她的手。
炉膛里火苗窜动,小小的灶房登时热起来。
叶连翘额上的伤疤正长新肉,被热气一烘,便觉有点发痒,忍不住抬手挠了挠。
这动作没能逃过叶冬葵的眼睛,他立刻偏了偏头,投来问询一瞥。
叶连翘忙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没事,将熬化的油盛了出来。
猪板油的油脂含量非常充分,二两而已,便熬出半海碗热腾腾的油。叶连翘估算了一下,只将其中的五分之一倒进一只小碗里,剩余的便摆在窗台上,由得它慢慢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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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方子上说了,这东西得敷一整晚,你夜里睡觉的时候老实点,别蹭在被褥上头了,知道不?”
小丁香一张脸油汪汪,行动时难免束手束脚,心里却乐呵得很,高高抬着下巴,笑嘻嘻道:“肯定会蹭上的,不过没关系,我洗!二姐你对我这么好,一点小事,哪里还要你动手?”
叶连翘冲她眨了眨眼,低头见那碗里还剩下不少油,便转过头瞧了瞧叶冬葵。
“干嘛?”
似是察觉到了“危险”,叶冬葵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我就不必了吧?我一个男人,要那么好看做什么?”
还没满十七岁的少年,就敢称自己是“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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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对于叶连翘这番说辞,孙婶子并未曾起怀疑,反而还连连附和。
“是呢,我这粗手大脚的,你让我自个儿弄,我恐怕也弄不好。这东西到底和药沾边儿,你们自小受叶郎中熏陶,不说懂多少,怎么也比我这外行人强些。那行,晚上我就去你家,连翘,婶子这张脸,可就交给你了啊!”
叶连翘松一口气,笑着答应了,陪她闲聊一阵,便领着小丁香告辞,将装着猪油的小碗也一并端了回去。
小丁香也是个有心眼儿的,明明揣着疑问,却没有当着孙婶子的面问出来,直到回到他们那间破旧的小房子,她这才皱起眉,攥住了叶连翘的袖口。
“二姐,你不是已经打算把猪油和桃仁末都送给孙婶子了吗,怎么忽然又改了主意?这两天,我明明瞧见你在调那油的时候,压根儿没怎么讲究桃仁末的分量,为什么……”
叶连翘弯起嘴角一笑,冲她眨了眨眼,掩上门,神秘兮兮凑过去,对着她的小耳朵咭咭哝哝一番。
“赚……赚钱?!”
小丁香的眼睛霎时间瞪得老大:“二姐你说真的,没开玩笑?”
“嘘,别嚷嚷啊!”
叶连翘赶忙一把摁住她的嘴,左右看看,干脆将她扯进里间,压低喉咙:“咱这法子,只需三天便能把脸养得光光生生,依你说,村里那些婶子姐姐们,会不会有兴趣?花几十上百个钱买一罐面脂膏子,她们未必舍得,可咱们只要把价钱定得便宜些,她们能不动心?月霞村一共有百来户人家呢,咱不指望发大财,可是,能吃上两顿肉也好啊!”
小丁香耳朵里恐怕只听见那个“肉”字,喉咙不由自主咕噜了一下,面上却是懵懵懂懂,可爱得紧。
“小傻子,还没闹明白?”
叶连翘戳戳她脑门,半真半假地斜她一眼:“这方子固然是好,可你也听见了,连孙婶子都说,它实在太过简单,只要是个人,铁定一学就会,那咱们还赚什么?趁早喝风去吧!孙婶子对咱兄妹三个好,我自然不能挣她的钱,所以我让她来家里治,再把那方子说得玄乎一点,即便她将这事传了出去,村里人也弄不清该怎么操作,不就自然而然会找上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哦。”小丁香这才算是懂了,抬头看她一眼,不无忧心地道,“二姐,我觉得……你是不是应该先跟哥商量一下?”
“我当然会跟他说,但不是现在。”
叶连翘不假思索地摇头:“等真的有生意,事情板上钉钉,咱们再告诉他不迟。哥那个人最爱操心,若给他晓得了,十有八九,不是絮叨我伤刚好,不宜过多劳动,便是嫌弃你年纪小——‘唉,连翘,你怎么不听我的话呢?’”
她仿着叶冬葵的神情,粗声粗气地道,继而噗嗤一笑:“你想想,他是不是这模样?”
“哈哈!”
小丁香给她逗得大乐,使劲拍手点头:“对对对,哥就是这样的——二姐,你怎么变得这么好笑?”
“是吗?”叶连翘也笑眯了眼。
从前的叶连翘,性子或许真的与她大相径庭吧,但现在,她想凭着自己的心意,替这个姑娘,好好活一回。
黄昏时分,叶冬葵从县城下工归来了。
彼时,叶连翘同小丁香两个正在灶房做晚饭。
照旧是杂面饼,照旧不见半分油星儿,可是没关系,这样的日子,一定不会过得太久。
叶连翘以前从未用过这种烧柴的灶,然而借着脑子里的记忆,再加上小丁香从旁指点,居然也没出什么岔子,不一会儿,便有热腾腾的饭菜香气自灶房慢吞吞飘出。
叶冬葵在县城里干的是力气活,连日劳累,难免有点顶不住,浑身又酸又疼,坐在凳子上歇了好一阵,才打起精神唤了声“妹妹”。这候hxjxs.*章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话音未落,他那两个妹子便笑嘻嘻从灶房里蹦了出来,小丁香颤巍巍将一碗热水捧到他面前,叶连翘则捏着块长手巾,预备替他掸去身上的灰尘。
瞧见她俩这欢欢喜喜的模样,叶冬葵顿时觉得心中亮堂许多,这一天的辛苦,也顿时算不得甚么了,抬眼朝厨房里张一张,含笑叹口气:“连翘,你怎么不听我的话呢?你的伤刚好,还应当多休养才是,晚饭等我回来做也……”
不等他把话说完,叶连翘和小丁香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爆发出一阵大笑,小丁香更是笑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满嘴只嚷嚷肚子疼,手里的水也泼出去大半碗。
“你们这是……干嘛?”
叶冬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莫名看了看两个妹子:“我说错话了?”
“没有没有。”叶连翘赶紧摆手,将他从凳子上拉起,“来,你先站一站,我帮你把灰掸干净。”
说着就抡圆了手巾,拍打他身上的浮尘,一面抬头看看他的脸,满意地笑起来:“哥,你的脸也好多了,瞧着比姑娘家还细嫩呢!”强牺 hxjxs.com 读牺
“胡扯。”叶冬葵冲她鼓鼓眼睛,继而也是一笑,“不过你还真别说,那猪油混着桃仁末抹在脸上,果然很有效。今儿风大,我在外头干了一天的活儿,脸上也没觉得难受。”制大制枭
叶连翘闻言便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当然,莫不是我还能哄你?”
又抿一下嘴角:“嗯……对了,家里不是还剩下一点吗?我就自个儿做主,送给孙婶子了,请她晚上来家里,我替她敷,你……没意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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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孙婶子不糊涂,她几乎是立刻就把叶连翘的话听个明白,登时一点头,答应得很痛快。
“你当婶子是那起不开眼的笨货?这猪油是贵价物,桃仁末子也不便宜,假使我大大咧咧,逢人便说这两样东西是你白给我的,过后再有人寻上门来管你讨要,你给是不给?你们兄妹三个日子不好过,我若还做这等蠢事,就白活这么大岁数了!不过……”
她话锋一转,抬头瞅瞅叶连翘的眼睛,试探着道:“等我的脸医好,在村里给人瞧见了,要是有人问起,或是对那方子感兴趣——连翘丫头,我就让他们直接来找你?”
……可不就是这个意思嘛!
叶连翘长舒一口气,满心里感激孙婶子善解人意,冲她甜甜一笑:“嗯,那我就先谢谢婶子了。”
“莫同我说那客套话!”
孙婶子大大咧咧在她肩上使劲一拍,哈哈笑了两声,起身便往外走。
“得嘞,天儿不早,你三个赶紧歇,我也得快快回去瞧瞧我家那两个猴崽子。那两个东西,一离了人前便要作怪,我不在家,他俩铁定不会老老实实睡觉!连翘,婶子明儿晚上再来找你,啊?”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还未落下,人已是风风火火旋了出去。
叶连翘快步跟着她走到门口,目送她回了隔壁院子,便转过身,催促早已栽了好几回瞌睡的叶冬葵赶紧歇下,又把小丁香塞进被窝,然后捏着从木箱里摘出来的那一百来张美容方以及半截儿蜡烛,轻手轻脚地躲进灶房里。
一个医治唇面皴裂的法子,或许能帮他们兄妹三个赚得些许钱钞,却还远远不够。她想要试着依靠叶家老爹抄回来的这些个美容方,真正改善家里的境况,就不得不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将这一张张记录详尽的方子一一吃透,烂熟于心,并最终归为己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她穿越到这个陌生的年代,不是来过苦日子的。虽然她只是个普通人,对于美容之事全无根基,论能力,论资质,她也许不比谁强——但也绝对不会比任何人差。
黑魆魆的小房子里,唯独灶房中有一丝闪烁跳动的灯火。身段纤细的少女,影子在墙上放大,嘴唇翕动,无声地记诵,除了偶尔翻动纸张的“沙沙”声,再没有半点动静。
……
接下来两天,孙婶子晚晚准时来叶家报到,毫不意外的,她那张常年风吹日晒的脸,就像是换过一层皮,纵然比不上妙龄小姑娘那般嫩得能掐出水,却也细细滑滑,压根儿不像是个做惯了农活的村妇,若不是衣着寒酸了些,打眼一看,倒真有点似不愁吃穿的城里人。
叶冬葵仍旧每天去城里背麻包,只是黄昏归家时,脚步却越来越蹒跚,人也没甚精神,有时饭吃到一半就推说没胃口,翻身上床,蒙着头便睡过去,眼瞧着整个人萎靡起来。
更奇怪的是,不知何故,他最近死活都不让叶连翘给他洗衣裳,无论是外衫还是里衣,刚刚换下来,便自己第一时间打水洗干净,连碰都不让两个妹妹碰一下。
叶连翘就有点看不下去了。
她的想法其实很简单。既然如今和叶冬葵、小丁香做了兄妹,往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要一块儿过日子,那么他们就理当互相扶持。
更何况,冬葵又是一门心思地对两个妹子好,眼下他出了状况,她又怎能不管不顾?
于是,隔天清早,叶冬葵摇摇晃晃地正要出门,便被她一把给攥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今儿别去城里干活儿了,在家歇一天。”
叶冬葵闻言就是一愕:“为什么?”
“不为什么。”叶连翘抬抬眼皮,“你又不是铁打的人,成天干那么重的活儿,迟早要给累垮。上吊还得喘口气呢,你就只当是偷一日空闲,在家陪陪我和小丁香,怎么,不行吗?”
“……连翘你别闹。”叶冬葵愈加惊讶,下意识摸了摸肩膀,嘿嘿笑了两声,“马上就要过年了,不趁着现在多挣两个,除夕夜咱拿啥添菜?那白花花的大肉块,咬一口满嘴油,你不想吃啊?我……”
“你肩膀怎么了?”
叶连翘根本不理他说什么,板起面孔朝他逼近一步。
“没……没怎么啊……”叶冬葵下意识后退,“大概是睡落枕了,有点……”
“要么你就让我瞧瞧你的肩膀究竟是怎么回事,要么你今天就甭想出这门口,你自个儿掂量去!”
叶连翘白他一眼,扭头高声召唤援兵:“丁香,快来呀!哥的肩膀受了伤却不叫我俩知道,这会子他还想带伤去干活儿!”
小丁香才刚起床,衣服还没穿利落呢,听见这话那还了得?趿拉着鞋就像只小兔子一样从里间扑出来,二话不说,抱住了叶冬葵的胳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哥你受伤了?怎么不跟我和二姐说?那你今天肯定不能去背麻包啊,伤会越来越厉害的!”
手臂被小丁香紧紧攥住了,身前还挡着个凶腾腾的叶连翘,叶冬葵一时间寸步难行,颇有点尴尬地挠挠后脑勺:“我是男人,你们两个小姑娘,哪能随便看我……”
“你不是我哥吗?你要是旁人,请我看我还不看呢!”
叶连翘朝前再踏出一步,下巴一扬:“反正话我说清楚了,要怎么选,你看着办呗!”
强牺 yanmoxuanxiaoshuo.com 读牺。“连翘……”
这候43.章汜。叶冬葵面上浮出一丝苦笑:“你怎么变得这么霸道……”
这就算霸道了?更霸道的你还没见过呢!
“谁知道呢,兴许是给那一砚台打坏脑子了吧?”叶连翘撇撇嘴,“我伤刚好,你可别气我!”
完了,还被她要挟上了……
“我……”叶冬葵还想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劝服两个妹妹,才刚开口,屋外忽地就传来一个敞亮的女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连翘,在家没?”
兄妹三个同时回头,就见五六个妇人结伴已到了门前,她们身后,还跟了个身板儿壮实的十五六岁后生。
该不会是……买卖上门?
叶连翘心里一动,赶紧冲丁香使了个眼色,让她拉紧叶冬葵别撒手,一面快步走到门边,笑着道:“几位大娘婶子,我在呢。”
走在最前头的那个妇人夫家姓郑,嗓门大得离奇,方才在屋外呼唤的就是她,迫不及待一把拉住叶连翘的手,大声道:“连翘我问你,你家隔壁孙大强他媳妇的脸,是你治好的?”
“是。”叶连翘点点头,“我……”
“哎哟我的娘,额头上怎地留了这么大一块疤?太吓人了!”
这时候,另一个妇人却抢先叫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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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大制枭。求收藏求推荐票,谢谢大家>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叶连翘面上原本带着笑,一听见这声吆喝,唇角立时有些发僵,转脸朝声音的来源望去。
那妇人夫家姓万,约莫三十五六岁,身材矮小,生了张长长的尖脸,两道极为醒目的吊梢眉,瞧着便是个厉害的。
跟在她几人后头那个壮壮实实的后生,便正是她的儿子,名字应该叫做万安庆。
“万家婶子。”
叶连翘轻描淡写地与她点头招呼过,侧身继续同那郑大娘说话。
“我也是误打误撞,从家里找到几张我爹抄回来的方子,刚巧当中就有个医唇面皴裂的法子。我家丁香入了冬就成天和我抱怨,说脸上疼得要命,我便依葫芦画瓢,依那方子试了试,没成想还真的……”
“你说说你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没成想,那万姓妇人却不肯轻易罢休,不等叶连翘把正事说明白,再度扯着喉咙连番感叹起来。
“这么大一块疤,整张脸都花了,往后还怎么嫁人?啧,原是咱月霞村里一枝花,如今却成了……哎哟哟,好不叫人心疼!”
叶连翘眉心一动,目光立刻扫了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其实,相似的话孙婶子也曾说过,但即便是完全相同的一句话,由不同的人说出来,意思往往大相径庭。
这万家婶子的语气是包含善意还是藏着坏心,实在很容易分辨。
莫不是从前得罪过这女人?可……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许是也觉得他娘这话不妥,万安庆从最外层挤了进来,伸手拽拽万家婶子的衣袖,小声道:“娘,你说的这叫什么,连翘妹子……”
“你拉我干什么?!”
万家婶子使劲儿冲万安庆翻了个白眼,撩开他的手,理直气壮道:“我又没说错,好端端一个小姑娘,上个月瞧着还娇娇嫩嫩,眼下却变成这样,我心里不好受嘛!谁让她好死不死,疤痕偏偏留在了额头上?本来就不好嫁人了呀!”
自打他们一行人上门,小丁香就始终站在叶连翘身边,这会子气得小脸通红,若不是被叶连翘揪住了后背,简直恨不得冲上去挠那女人两爪子。
叶冬葵立于两个妹妹背后,虽未曾发一言,脸上却也像挂了寒霜,眉头揪拧成一团。
“娘你别说了!”
万安庆有些发急,使劲拽了她一把,转过头来,满面歉疚地望向叶连翘:“连翘妹子,你别往心里去,我娘就是嘴快,其实没坏心。那个……我晓得冬葵哥每天都得去城里干活儿,只怕腾不出空儿来打柴担水,你……你家若是需要人搭把手,只管跟我说,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傻啊?”
万家婶子急得直跳,不管不顾伸手拧住他耳朵:“从前她就瞧不上你,都不带拿正眼看你的,你还上赶着往前凑,如今她成了这模样,却是我瞧不上她!那陈家姑娘纵是千不好万不好,至少不是个花脸儿!”
得,明白了……叶连翘扶额摇头。
您要教训儿子,或是为他的终身大事筹谋,只管回家关上门慢慢絮叨,跑到叶家来奚落人,算是怎么回事?她又没和这万安庆牵扯不清!
这口气她不想忍,也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忍,刚想开口刺那万家婶子两句,身后的叶冬葵却抢先发声。
“安庆兄弟,多谢你一番好意,但我的妹子,我自己会照顾,不劳你费心。”
他冲万安庆笑了一下,继而转过头:“万家婶子,您不是郎中,怎知我妹这疤痕永远消不去?退一万步说,就算她真的往后寻不到好夫家,不是还有我这个哥哥吗?我自会护佑她一辈子,若有半分不情愿,管叫我讨不着媳妇!我们兄妹三个没吃你家一粒米,一口水,我们的家事,也不用外人操心。”
说话间,故意将那“外人”两字咬得重了些。
叶连翘乐得几乎一蹦三丈高。
话说,有个哥哥可真是好哇,为人不懦弱,说话不卑不亢,知道将保护心疼妹子,替人省了多少麻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那万家婶子被抢白一通,面色就有点不好看了,还想说话,其余几个妇人便有点看不下去。
“我说你还有完没完了?我们是来找连翘说正事的,你要是也想掺和就尽早闭嘴,否则甭在这儿瞎折腾,耽误我们工夫!”
七嘴八舌将那万家婶子数落一遍。
万家婶子脸上挂不住,一个人却又吵不过这好几张嘴,小声嘟囔了一句甚么,拽住万安庆就走。
“别理她,狗嘴吐不出象牙!”
那郑大娘便拍了拍叶连翘的肩:“连翘啊,昨儿个我遇见孙大强他媳妇,才发现她那张脸,皮肤可真是细,你那方子不是吹牛的呀!眼瞅就要过年,我们少不得走亲戚串门子,就……也想把自个儿这张脸拾掇拾掇,你看,能不能把你那方子,告诉我们?”
叶连翘就猜到她会这么说,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大娘,难得您跟我开这个口,论理我不该推辞,只不过……那方子是我爹抄回来的,自家用用倒还使得,至于他愿不愿意让我随便告诉旁人,我却把不准。您也知道,我爹最宝贝他这些药方了,万一他回家晓得了这事,我怕他怪我。”
“这样啊……”
郑大娘回头看了看她那几个同伴,思忖片刻,一拍大腿:“也对,总不能让你为难不是?那……我们也和孙大强他媳妇一样,上你家来医,你就受受累,行不?嗐,你放心,你们兄妹三个手头紧,这我们心里都有数,不会让你破费的,我们给你钱呀——不会太贵吧?”
怎么会不行?不正是在这里等着你们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连翘自打决定了要做这买卖,便一早在心中,将这笔账算了个清清楚楚。
前两日买猪油和桃仁末,拢共花了十八个钱,将将好够他们兄妹和孙婶子四个人敷用,也就是说,论成本,每个人该是四个钱挂零儿,那么……
“大娘,婶子。”
她很是真诚地看向面前几个妇人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按说我不该收你们的钱,可我家里这境况,也压根儿容不得我充大方。这法子一共要连治三天,您几位要是信得过我,我……就收八个钱,你们若觉得合适,过会子我就去县城买材料。”
几个妇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一时没出声。
八个钱,决计不算多,但月霞村里的老百姓都不富,恨不得一文钱掰做两半花,且得好生掂量掂量。
叶连翘也不急,笑了一下:“要不你们先回去想想……”
“不想了,不想了!”
孰料那郑大娘忽地一挥手,咬咬牙:“八文就八文!城里卖的面脂膏子怎么都要几十文,还不一定管用,听孙大强他媳妇说,只要用你这法子敷上三天,一个冬天面皮都不会再有破损,这钱就花的值!连翘,要我说,你也别忙着去城里,等我去村里问问,还有没有其他大姑娘小媳妇想来你这儿治脸,弄清楚人数,你才知道该买多少材料哇!”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郑大娘几个拉着叶连翘咕哝了好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结伴离开,叶连翘将她们送出门,转过身一抬头,就见叶冬葵正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目光中仿佛藏了些许不快。
“怎么了?”
她明知故问,厚起脸皮笑嘻嘻将叶冬葵往屋里拉了拉:“咱们有钱赚,哥你不高兴?”
叶冬葵倒也依着她在桌边坐下了,抬眼半真半假地瞪她:“你这主意,打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吧?怪道前两日孙婶子来治脸,你那样殷勤服侍周到妥帖,原来是指望着她给你做活招牌?连翘,这样大的事,你怎地不与我商量?倘使出点岔子……”
叶连翘不慌不忙,在他对面也落了座,顺手拎起烧得黑漆漆的水壶,倒了碗水给他。
“我不正是怕你唠叨?”
她噗嗤一笑:“那方子咱们三个都用了,连隔壁孙婶子试过也赞不绝口,你倒告诉我,能出什么岔子?这钱难道你不想挣?今儿你要是想拦我,得给我个说法才行。”
叶冬葵苦笑着摇摇头:“我哪里是要拦你?只不过,养家糊口原该是我的事,眼下却让你跟着操心,我这心里头……况且,这事儿你真想明白了?咱手头拢共只得那几个钱,头先儿郑大娘她们,说的倒是兴兴头头,万一等咱们把材料都买回来,她们却又不上门了,那咱不得亏死?”
“这世上,哪有不担风险就能挣着钱的好事?”
叶连翘往他脸上一瞟,稍稍低头,冲身畔的小丁香使了个眼色:“哥你每天去城里背麻包,不也得承担受伤的风险吗——对了,我说你那肩膀到底是怎么回事,倒是让我们瞧瞧呀!”
话音未落,机灵的小丁香便一下子蹦起来,窜到叶冬葵面前。
“就是就是,方才的事还没说清楚呢,哥你赶紧让我看看,到底伤着哪儿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嚷嚷着就要去扯叶冬葵的衣领。
她这一串动作来得又快又猛,叶冬葵吃了一吓,忙不迭地就往旁边躲,一个不小心牵动伤处,脸立刻皱了起来,动作也因此变得迟缓,到底是被小丁香将领子拽得松散,肩膀露了出来。
叶连翘定睛一瞧,登时倒吸一口气。
那少年的肩膀磨破了一大片,简直没一块好肉了,旧伤累着新伤,大抵因为方才那一番拉扯,血珠又迸了出来,顺着膊头往下滴,即便是靠近手臂的完好处,皮肤也是乌紫紫的,看着实在吓人。
所以,这两天他之所以不让两个妹妹给自己洗衣裳,不必说,多半就是怕她们发现里衣上沾染的血渍呗!
这背麻包的活儿,真不能再干下去了啊……
“没事儿,就是点小伤罢了,我是男人,养家是我分内事,你俩别担心——哎哎,丁香你看你,好端端哭什么?”
“秘密”被发现,叶冬葵颇有点讪讪地理好衣襟,转头见小丁香正抹眼泪儿,忙一把将她拽过来,低低地哄。
“丁香你乖啊,咳,这伤也就是看着吓人,其实早就不疼了,真的,我几时骗过你?”
小丁香只顾垂头啜泣,抽噎得太厉害,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
叶连翘忽然就有点心酸了,伸手拉了叶冬葵一下。
“养家糊口,也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哥你让我试试,就试这一次,行吗?若是出了纰漏,或是带累咱家亏了钱,我往后就再也不琢磨那些个稀奇古怪的念头了,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好不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已经答应了郑大娘,我还能说什么?”
叶冬葵叹了一口气:“我也晓得你是为了家里好……罢了,试试……就试试吧。”
他蓦地想起来什么,抬头道:“连翘,今儿万家婶子说的那些话,你可别往心里去,她那人……”
“你安心,我没那工夫瞎琢磨。”叶连翘微微一笑,转身就往灶房里去。
“咱家没有药,但你那伤不管可不行。你坐好,我弄点盐水给你洗洗。”
……
下晌,临近晚饭时,郑大娘果然再度上门,说是挨家挨户地问过,总共有十二个女人愿意来找叶连翘治脸。
至于其他人,倒不是不感兴趣,只是一时没拿定主意,预备先观望观望再说。
叶连翘心里有了数,隔天一早,叮嘱叶冬葵在家安心休息,便领着小丁香又一次去了清南县城。
快要过年,城里愈发热闹了,彰义桥附近多出来十数摊档,胡饼馓子摆了一路,油炸的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蜜饯糕饼更是琳琅满目,做得软香粉嫩,叫人瞧一眼便舍不得挪开步。
身边有人经过,扯着同伴高叫:“走哩走哩,难得撞见,去食档切一碟软羊,沽两壶酒,痛快饮几杯,别的事又再说!”
小丁香立刻偷偷咽了一口唾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等咱这一回赚了钱,让哥给咱买好吃的。”
叶连翘垂首冲她笑笑,拉着她的手三两步进了药铺。
买桃仁末,花了二十四文钱,六两猪板油,得要三十文,许是见她买的不算少,此番肉档老板的面色好看了许多,一边称斤两,一边与她寒暄。
“小妹子这算来得早,要是再晚两天,猪板油可就不是这个价啦,起码得要九十文一斤!过年嚜,谁家都想吃点好的,再贵也得买不是?”
叶连翘抬头冲他笑了笑,心里暗暗咋舌。
今天出来采购,这两样东西就花去他们兄妹三个一半家当,若过两日月霞村里还有人想来找她治脸,她岂不就只能买高价货?
真是糟糕,一个人她只收八文钱,到时恐怕没甚么赚头了!
正懊恼间,人群又是一阵喧哗,似有七八个人,脚步凌乱,正往这边疾奔而来。
叶连翘登时皱起眉,急忙转过头去看。
上一回进城便遇上苏家派米,闹腾得一团乱,这次又是什么?她只是想买点东西而已,为啥就不能清清静静?
没等她看清楚究竟发生何事,“砰”地一声巨响,一个人影飞起,砸在了卖蔬果的小摊儿上,萝卜柑橘滚了一地。立时就有四五个人冲上去摁住他,拳头雨点一般落下,专拣头脸等要害处砸,嘴里还不住地骂骂咧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刁徒泼皮,跑啊,你再跑?!老子们逮不着你,趁早别做这差事了!”
四下里,女人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小丁香也给唬得不轻,哆哆嗦嗦拉住叶连翘的手:“二姐……”
“别怕。”
叶连翘将她拽到身后,努力往路边退了退,想赶紧钻出去,远离这是非地,却是人挤着人,半点缝隙也寻不着。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地上那人给打得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连声哀叫也不闻,动手的那几个也不轻松,眼见得是下了狠劲儿的,没几下便气喘吁吁,兀自不肯歇。
“好了!”
正在这时,一个男子拨开众人,慢悠悠晃过来,径直走到事发地,停住脚步。
“都让开。”
只是轻轻巧巧三个字,便喝退了动手的那几个,紧接着他低下头,淡淡瞥了那半死不活的人一眼,猛然间,拔出腰间铁尺,照着那人肚皮,狠狠抽了下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铁尺自半空中落下,击打在身体上,发出“噗”地闷响。
地上那人原本已被打得神识不清,又挨了这重重一下,身子陡然蜷缩,低哼一声,喷出一口血来,顺着下巴滴落地面,鲜红刺眼,触目惊心。
这一回,四周的人群再没有发出半点动静,大伙儿都呆呆瞪视着眼前一幕,有几个胆小的妇人,早已忙不迭偏过头去。
叶连翘也给唬得不轻,一把摁住小丁香的眼睛不许她看,自己却是不由自主地朝那男子打量过去。
那人身量颇高,只是瘦了些,穿着一件半旧皂色布袍,想是洗了许多次,已微微有点泛白,长了张刀削斧刻的脸,棱角硬梆梆,双眸亮似星,可惜从里头泛出来的全是冷光。
……说穿了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而已,怎么竟这样狠?
叶连翘目光稍稍向下,瞥见他腰间缚着一块牌,心中便有点明白过来,赶紧拉着小丁香,尽力又朝后退了两步。
“带回去。”
男子皱着眉扳过地上那人的脸细细看了一回,低低丢出一句,站在他身后的几个便立时上前,将那人从地上揪起,拖死狗似的往人丛外拎。
围观众人谁也不敢说话,自动自觉地让出一条道,那男子原本已迈开步,却又忽然停了下来,回回头,瞟了那给砸得稀巴烂的摊档一眼。
这摊子是个老婆婆看顾的,卖的都是冬日里的时令蔬果,虽不值甚么钱,但人家却是靠这个讨生活,今儿遭了这无妄之灾,恐怕是要血本无归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男子站了片刻,似是在心里琢磨什么,冷不防抬脚走过去弯下腰,翻翻拣拣,挑出来几个表皮光生没有破损的橘子,抛给身后那几人。
“拿着解解渴。”
他这样说着,自己也剥开一个,塞了一瓣儿入口,紧接着便推开众人,扬长而去。
由始至终,那老婆婆只颤巍巍缩在一旁,不敢看他,更一个字也不敢说。
这……这算什么?
叶连翘心里噌地窜起一股火儿来,实在很想冲上前去扯住那人理论一回,但心里却也明白,这种人是得罪不得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在心中将他祖宗八辈儿问候了一个遍,然后带着小丁香,默默地帮着那老婆婆把摊子上的东西一一捡回去,归置好。
看够了热闹,人群渐渐散了,街上迅速恢复平静,之前的事,就好像从没发生过。
叶连翘返身回到肉档前,将自己买的那块猪板油搁进篮子里,勉强冲肉档老板笑了笑。
“小妹子给吓着了吧?”
肉档老板接过她递去的三十个钱,哈哈笑起来:“没啥可怕的,他们衙门里的人办事,就是这德性!彰义桥这一片摊子多,杂七杂八的人也多,这种事儿,隔三差五我就要见一次,早就习惯了!”
“他们是……”叶连翘抬头问询地看他一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就是捕快吗?”肉档老板大大咧咧地答,“再过几天就是除夕,街上出来挣过年钱的贼也多了起来,犯了事儿他们就得抓,成天没个消停,自然火气重了些——再说了,难不成你还指望着他们对那些个小蟊贼好声好气以礼相待?喏,你刚才也瞧见了,就是那个卫都头,出了名的有手段哩!”
“都头?”
叶连翘拧拧眉头:“他以前是兵?”
肉档老板哈哈大笑起来,朝她脸上一指:“小妹子不是城里人吧?咳,我看你这身打扮就不像!甚么当兵的,说白了就是个捕快班的小头目,唤他一声‘都头’,不过是叫着好听而已。你别看他年轻,清南县的打脊贼人个个儿都怵他,光是听见名字也要抖三抖的!”
嘁,有手段又怎么样?连个老婆婆赖以谋生的橘子都拿,十有八九,平日里就是横行惯了的!
那肉档老板仍在啰啰嗦嗦地感叹:“唉,他们这种人啊,也就是在老百姓面前威风,其实一年到头也挣不着几个钱,只算是饿不着罢了。案子办不好便要受责罚,日子也难过……”
那就能随便掠夺老百姓的东西了?
叶连翘没兴趣再听下去,笑着同肉档老板道了谢,一手挽篮子,另一手牵起小丁香,往街外行去。
……
也不知是不是给吓坏了,这一路上,小丁香一直没怎么说话,叶连翘见她面色青白,绞尽脑汁想出好多逗趣的事来引她发笑,她也只是敷衍地弯弯嘴角,心思明显没在这上头。
这样可不行,叶连翘拉着她走了一段路,索性停下,将她拽到路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丁香,你没听见那肉档老板说吗?方才只是衙门里捕快捉贼而已,没什么好怕的,又跟咱们没关系……”
“不是。”
小丁香摇摇头,打断了她的话:“我不是怕……二姐,头先那人吐血了,那天你被赵老狗砸破了头,也流了好多血……”
原来是为了这个吗?
叶连翘心里一软,蹲下身搂住她的肩:“我现在不是好了吗?”
“可你留疤了呀。”小丁香扁了扁嘴,“昨天万家婶子还那样说你……二姐,你不是说,爹抄回来的那些方子都很有用吗?你有没有找到一个能治好你额头上疤痕的法子?”
这几天,叶连翘晚晚都躲在灶房里翻看美容方,除了恶补美容知识之外,也的确花了些心思找寻祛疤的方法。还别说,真给她找到三五个,只不过,那几个法子对现在的她来说都太过复杂,没有把握,她不敢也不大愿意轻易尝试。
“我当然找到法子了,但它要用好多药材,咱现在不是手头紧,买不起吗?等咱挣了钱,我肯定马上就动手治头上的疤!”
“真的?”小丁香眼里瞬时有了神采。
“我长得很像骗子?”叶连翘指着自己鼻子一笑,“你放心,这事儿我比你更在乎,我也想漂漂亮亮的啊,对不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起来,疤痕这种东西,时间越短越容易治好,如今她对各种药材还知之甚少,等他们兄妹三个宽裕了,得赶紧买几本药材书来研究研究,否则拖得太久,这疤可就真在她脸上生根了。
小丁香这才高兴起来,使劲点了点头。
叶连翘低头对她做个鬼脸:“那咱们回家吧。”
“咦?早上出门的时候,二姐你不是说,想去卖面脂膏子的铺子瞧瞧吗?咱不去了?”
“我看你好像受了惊吓……”
叶连翘略略有些迟疑:“那个不急,咱们改天来也是一样。”
“我没事啊。”小丁香赶紧挽住她的胳膊,“转角就有一间卖胭脂水粉的店,我还从没进去过呢,二姐,咱一块儿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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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清南县这地界,是没有专营各种美容之物的店面的,譬如面脂、头油之类的东西,往往在杂货铺或是胭脂店里兼卖,究其原因,大抵是由于种类不够多,不值得为其单开一间铺子的缘故。
小丁香领着叶连翘去的这家胭脂水粉铺,规模并不大,装潢也只是普通而已,不过因为占了彰义桥左近位置的便利,生意还算是不错,平日里出出入入的净是些家境殷实的妇人,寻常老百姓,压根儿不会踏足其中。
站在店门外,叶连翘抬眼看看牌匾,扎紧头上帕子,将丁香的小手一牵,抬脚走了进去。
临近午时,店铺中没有客人,很是安静,两个女伙计正捏着鸡毛掸子四下里扫灰,胖墩墩的掌柜躲在柜台后头,脑袋一栽一栽地打瞌睡。
见叶连翘进来,也没人上前招呼,只回了回头,朝她身上打量一眼,便又偏回头做自己的事了。
叶连翘早就料到必然会出现这种情形,并不觉得受了轻视,因为事实上这店里的任何一样东西,她也确实买不起,于是便只拉着束手束脚的小丁香,慢慢地在铺子里转悠,将货架上的东西一一仔细看了一回。
胭脂香粉琳琅满目,养颜滋润的面脂,却只有那么三五种,都搁在不起眼的角落中,蒙了一层灰,显然平日里少人问津。
其实,这也很正常吧?
方才她看过,这铺子里的面脂每一罐分量都很足,所谓便宜大碗,买一罐回去,大概就够全家人使用一冬。这年代又不作兴“囤货”,家里的还没用完,谁会闲着没事儿再跑来采购?
卖不掉,岂不就只能丢在犄角旮旯里落灰?
叶家老爹抄回来的美容方,有许多都是能做成成品的,但看情形,想靠着售卖美容物品来赚钱,这条路,恐怕不好走。
叶连翘只顾在心里琢磨,一旁一个女伙计见她晃悠了老半天还不肯走,便嘟嘟囔囔凑上前来,冷声冷气道:“姑娘想买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就看看。”叶连翘回过头,冲她微微笑了一下。
“看看?”
那女伙计哼一声,目光扫过她身上的旧衣:“姑娘,我们这儿是正经做买卖的地方,可不是你们乡下的田间地头!你瞧瞧我们这店里地方也不大,有什么可逛?过会子来了客,耽搁我们做生意,那就不好了,你说呢?”
小丁香一直躲在叶连翘身后,闻言便有点不忿,一跺脚:“你怎知我们不买,买不起?”
“我还是那句话,姑娘想要什么,只管告诉我,我帮你拿。”
那女伙计轻飘飘丢下这句话,附赠白眼一枚,转身便走开了。
叶连翘回身看了丁香一眼,笑着冲她摇摇头:“这么点小事,没必要生气,咱们……”
“老彭,你今儿非得把话跟我说说清楚不可!”
话还没说完,耳边忽地听得一阵怒声,她忙回过头,就见一个三十来岁、衣着光鲜的妇人,领着一个青衫使女,怒腾腾闯进门来。
那妇人径直冲到柜台前,手中将一个瓷瓶“砰”地往桌面上一顿,横眉立目高声道:“我月月都来你这儿照顾生意,每回买的可都不少,不成想你竟拿这等假货来骗我!”
胖乎乎的掌柜睡得正酣,冷不防给惊醒,将面前人定睛一望,登时惊得跳起,忙不迭擦去嘴角的口水:“薛……薛夫人,您这是从何说起?”
“你还问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妇人更是怒不可遏,将那瓷瓶往他面前一推:“你倒说说,这是什么狗屁玩意儿?我买的明明是生发油,谁知用了你这东西,头发竟是越掉越厉害,更要命的是,还一个劲儿地掉白屑,你这分明是在坑我!你今日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管叫你这破铺子,再也没法儿在清南县开下去!”
小丁香寻常时是个活泼的姑娘,平日里胆儿不小,然而见到这种阵仗,心里还是有点犯怵,小心翼翼扥了扥叶连翘的袖子,压低声音道:“二姐,咱走吧……”
“别急。”
叶连翘心中却是起了兴趣,哪舍得就这样离开?立时不动声色地往那妇人身边靠了靠,果见她肩上落了密密麻麻一层头屑,鼻子里也嗅到一股油浸浸的香气。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潜心研究美容方,虽然只是纸上谈兵,对于各种药材的气味并不了解,也无法辨识,但此时这妇人身上的味道,于她而言却十分熟悉。
那是香油的味道。
她再朝那妇人的头发上仔细端详一番,见她发丝稀疏,干枯油腻,心里登时有了数。
说起来,这应该归功于她从前生活的那个年代吧?那时候的美容知识,比眼下这大齐朝何止强了十倍百倍,就算她只是个普通人,懂的也肯定比这店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多。
掌柜的简直手足无措,又摸不着头脑,只能摆手低声下气道:“薛夫人,您先别生气啊,我们店里向来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您又是熟客,我们哪敢拿假货骗您?这事儿肯定是误会……”
“放你的屁!”
那薛夫人穿得一身讲究,开口却就是一句粗话:“照你的意思,我是来没事儿找事儿了?还是说,你以为我吃饱了没事儿做,这会子是专门跑来讹你?我呸!你看看我的头发,都打绺了,这叫我怎么见人?我家老爷结识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敢情儿你是盘算着,让我给他丢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连珠儿炮似的骂得那掌柜毫无招架之力。
叶连翘有点想笑,赶紧死死憋了回去,清了清喉咙,伸手指指柜台上的瓷瓶,细声道:“抱歉,我可不可以看看这瓶头油?”
“哎哟我说小妹子,你就别跟着添乱啦!”
掌柜的脸都皱成一团了,叫苦连天:“没看我正忙着吗?一边儿玩去,啊?”
那薛夫人却拽住叶连翘的胳膊,抓起瓷瓶就往她手里塞:“喏,小妹子,你尽管拿去看!你记住了,这间店专门卖假货坑人,回去告诉你的街坊邻居,让他们千万别来这里买东西,要吃亏的!”
叶连翘冲她一弯嘴角,拔开瓶塞,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果然不出所料,这瓶头油之中,除了药材的清苦气之外,还有一股更加浓重的香油味道。
她心里愈加笃定,将瓷瓶原封原样搁回柜台上,不疾不徐地对薛夫人道:“这位夫人,我想请问您,平时头发是不是一两日不洗,就会觉得非常油腻,头皮常常发痒,除了掉发之外,还会长一些红斑?”
“……你怎么知道?”
薛夫人一愕,继而使劲一拍掌:“可不就是嘛!唉,这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真是急死人!你是不知道我这头发掉得有多厉害,去看过两回郎中,也不过开了两剂药给我吃,再有就是让我勤洗头,可这头发,是越洗越掉哇!这么一点子小毛病,我若三番五次去瞧大夫,又多少觉得有点脸上挂不住,这才想着来店里买生发油试试,哪知这姓彭的,居然糊弄人!”
“夫人您听我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连翘笑了一下:“这生发油不是假货,只是不对您的症,所以才会没有效果,反而越来越糟糕。”
“什么意思?”薛夫人再度愣住,那掌柜的却像是逆境中看见希望,眼睛瞬间就亮了。
“这瓶生发油,主料是香油,以油脂滋润发囊,对那种因为营养不良的脱发很有效果。”
叶连翘这段日子委实恶补了不少美容知识,说起来竟也头头是道:“但我看您衣着华丽、面容富态,显然不为生活所苦,更不可能营养不良,头皮本来就爱出油,再用这个,岂不雪上加霜?”
穿越前,似薛夫人这种情况,有一个专门的名字,就叫做“脂溢性脱发”。
好听的话谁都喜欢,那薛夫人面容立马有所缓和,朝她脸上瞟一眼,欢喜一笑:“你也不差呀!你们这种年轻小姑娘天生占便宜,就跟水葱似的,那小脸儿比豆腐还嫩,谁见了都喜欢——不过,我瞧你年纪不大,也不像城里人,这种事儿,你从何得知?”
“我家父亲是郎中,我也只是看得多、听得多,略通些皮毛而已。”叶连翘摇摇头,“这位掌柜不知您的情形,给您拿错了生发油,但他店里的东西,倒应该是货真价实的。”
薛夫人彻底呆了,口中喃喃:“那……可怎么办才好?”
“是啊,怎么办才好?”掌柜的也跟着接了一句。
“唔……”
叶连翘漫无目的地瞅瞅货架,冲那掌柜的和善一笑:“我能不能看看店里所有头上用的货品?最好能有人给介绍一下每一种货品的用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掌柜的即便再驽钝,这时候也晓得她是在帮忙平事,岂会不答应,忙招手叫来一个女伙计,让她领着叶连翘将一样样物事都翻出来看。
那女伙计不敢怠慢,仔仔细细将铺子里头上用的物件儿细细同叶连翘讲解一番。
“这个是洗发时用的粉,里头有侧伯叶、诃子和消梨。夏天里人们出汗多,卖得好些,现下却是……”
“就是这个。”
叶连翘心中一动,将那一小罐充斥药香的粉末拿了起来,放到薛夫人面前。
“您将这粉末拿回家,每天洗头之前,用井花水——也就是清晨打上来的第一桶水浸泡成糊状搽在头皮,静置半柱香的时间洗去,坚持十天半月,掉白屑的情形就会减少,出油过多的状况也会改善。”
“用这个……就能让我不再掉发?”薛夫人将眼睛瞪得老大,似是有些不信。
叶连翘抿了抿嘴角:“先解决出油和掉白屑的问题,至于脱发,之后再想办法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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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这能行吗?”
薛夫人疑惑地瞟叶连翘一眼,犹豫了老半天,终究是将那一小罐洗发粉拿了起来。
现如今她这头发,日渐稀疏不说,还油腻得厉害,自个儿瞧着都嫌恶心。反正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死马当成活马医,索性信了这小姑娘的话,试它一回又如何?
许是见她有偃旗息鼓的意思,掌柜的长舒一口气,哪里敢收她的钱?忙慌慌说了一大通好话,打躬作揖地将人送出门口。
叶连翘将这店里卖的物事看得七七八八,无谓再逗留,也便拉了小丁香想走,却被那掌柜的给叫住了。
“小妹子,你莫急着走,站一下。”
他手忙脚乱地从门口跑回来,揩一把头上冷汗,扑到柜台上,从钱匣子里胡乱抓了捧铜板,不由分说就往叶连翘手里塞。
“今天的事多亏你帮忙,要不然,我就是浑身张嘴也说不清!那薛夫人家在整个儿清南县都是数得着的,她若铁了心要把事情闹大,我这店哪,就趁早别开了!来来来,这钱你拿着,算我一点心意……别推,别推,是你应得的!”
一面又唤方才那出言不逊的女伙计过来同叶连翘赔不是。
他们兄妹三个现下正缺钱,何况眼前这些个铜板,在叶连翘看来,自己的确能收得安心,于是便只与那掌柜虚虚推让了两下,便把钱妥当揣好,微微一笑。
“赔不是就不必了,倒是有些好奇,那位薛夫人,真有那么大的能耐,能让你这间店在清南县都无法立足?”
“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掌柜的闻言便摇了摇头:“他家原先也穷,五六年前,也不知是撞了甚么大运,那薛老爷做了笔买卖,一下子就阔了起来。想是合该他家挣钱,那之后,他家那生意就一日比一日顺,如今竟也算是有了家底儿。你也晓得,人一旦有了钱,腰杆子也要硬上两分,哪个敢不给他面子?哼,说穿了就是暴发户,粗鄙得紧,平日里像个人,与苏家那种正经大门大户一比,立马就现原形!”
这算是得了便宜卖乖吗?
叶连翘笑了一下,没有搭腔。
其实,她倒觉得那薛夫人挺不错,虽然说话不大好听,却至少事情解决了就罢休,并没有扭住这掌柜不依不饶地混闹。
这就已经挺不容易了吧?
两人闲聊几句,那掌柜的又顺嘴问了她是哪里人,叶连翘一一应付了,便领着妹子从店里退出去,寻一处僻静地方,将刚得的铜板翻出来数。
“一共九十二文。”她将那些铜板连数三遍,深吸一口气,转头对小丁香笑着道。
小女娃的眼睛霎时瞪得溜圆:“嚯,那掌柜的太阔气了!”
“这就算阔气?假使今天咱没有帮他的忙,他还不知得赔给那薛夫人多少钱呢!”
叶连翘逗趣地眨了眨眼。
“对!”小丁香连连点头,“还是二姐你最能干,三言两语就把这事儿解决得利利索索,好厉害!以前爹在村里的时候,大伙儿都夸他医术好,他也想教我们一招半式来着,可惜哥不感兴趣,只爱摆弄木头,我呢,更是一听就头昏,如今看来,他那一身本事,都落在你头上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这话提醒了叶连翘:“对了丁香,你说,爹过年能回来吗?”
刚才发生的事,让她更对以美容谋生添了两丝信心,但是,做这行虽用不着将药理了然于胸,却也不能一窍不通。她固然可以通过看药材书来增长知识,可若能有个懂行的人在身边稍加点拨,一定大有裨益。
人人都说叶家老爹医术了得,倘使他能回来呆上一段日子,那就再好也没有了。
“这个……我哪儿知道。”
小丁香情绪立马有点低落:“反正去年除夕,他就没回来……二姐,你是不是也想爹爹了?”
叶连翘无法作答,心里失望之余又有些懊恼,觉得不该问起这事儿,让妹子不开心,软声宽慰了她一番,又在路边花四个钱买了两块饴糖给她,哄得她重新高兴起来,姐妹俩这才匆匆出了城。
……
材料买了回来,当天晚饭后,郑大娘便领着那十来个大姑娘小媳妇赶到了叶家。
房子狭小,压根儿挤不下这十几个人,大伙儿倒也不讲究,各自跑回家搬了凳子来,就在门前的空地上排排坐,一个个儿仰着脸,等待叶连翘将那热乎乎的油敷上面颊。
女人们凑在一起,向来最是喧哗,敞着喉咙聊天,说到高兴处便一同哈哈大笑,这个说“这一脸油给人瞧见可真真丑相”,那个道“我家男人夜里指定是不愿同我在一处歇了”,闹得动静震天响,将树上鸟儿也惊飞几只,扑棱棱振翅划过天际。
此时天色还不算晚,门口时不时有路人经过,见着这阵仗,都免不了吃惊,停下脚步张望一回,转过背,便三三两两议论开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不等三日过去,就陆陆续续又有村里人找上门,当中竟然还夹杂了几个庄稼汉,话里话外,透露出也想让叶连翘帮着医治面上皴裂的意思,不必说,那八文钱,他们自然都愿意付。
叶连翘反复盘算了整宿,把心一横,拿出一百多个钱,同叶冬葵好话说尽,让他趁肉价应是还未涨,赶紧再多买些猪板油和桃仁末回来,把这笔买卖,稳稳当当地接下。
一通忙碌,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四。
来来去去,拢共有五六十人被叶连翘医好了脸,叶家的钱罐子一日比一日满,抱起来轻轻摇晃,能听见沉甸甸的响声——怎么就这么好听?
“刨去本钱,咱这一回赚了有三四百文呢!”
叶连翘将那钱罐子晃得哗啦啦直响,笑嘻嘻对叶冬葵道。
“该我了,该我了!”
小丁香手脚快,一把将罐子夺了去,也狠命摇了两下,小脸儿乐得开花:“这声音我真喜欢,往后要是能天天都听到,那就太好了!”
“等咱这钱罐子装满了,半点动静都没有,那时你只会更高兴。”叶连翘冲她吐了吐舌头,转而望向叶冬葵,理直气壮一抬下巴,“哥,我要吃肉!”
叶冬葵心里也乐呵,连连点头:“还是连翘有本事,短短几天,比我在城里背半个月麻包挣得还多,行!明儿我就进城去割一斤肉,再买一斗米,要过年了,咱也吃两顿好的!”
姐儿俩皆拍手叫好,将叶冬葵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直说他是世上最好的哥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说笑间,叶连翘猛然想起一事。
“对了哥,之前你不是说,想买木匠工具,咱自家接活儿吗?现下咱手头有两个余钱,依你看,够不够卖一套工具?”
叶冬葵一怔,继而唇边就浮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
“木匠工具……都不便宜,想要凑齐一整套,即便是最普通的货色,也得七八百文,若还打算要好一点的,就得花上一二贯……”
“这么贵?”
叶连翘心里一沉,登时沮丧了。
月霞村只有百来户人家,如今,愿意花钱医治面上皴裂的人,已来得差不多,等翻过年去入了春,这买卖就更是根本没法儿再做下去。
叶冬葵接木匠活儿需要工具,她想做美容护肤的营生,也得花钱买书和各色药材,除此之外,他们还要养活自己个儿,处处都要用钱,容不得半点拖延。
就在这一瞬之间,她在心里决定了一件事。
“哥,明天你去城里买肉,我也和你一起去。顺便的,咱再到你以前当学徒的木匠铺走一趟,把你该得的工钱,要回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小丁香原本正兴高采烈,将那钱罐子晃得叮呤当啷直响,听见叶连翘这句话,手上动作便是一僵,屋里顿时静了下来。
“二姐,那姓赵的不是好人……”
隔了好一会儿,小丁香才蹭到叶连翘身边,怯生生碰了碰她的手。
“他是不是好人,跟咱们没关系啊。”
叶连翘转头笑笑,搂住她肩膀:“我又没打算往后与他常来往,只不过是把属于咱们的钱要回来而已,不应该吗?我又不和他硬碰硬,压根儿连他铺子都不进,就站在外头同他说,青天白日的,难不成他还敢再动手?”
小丁香使劲摇摇头:“二姐,你怎么发糊涂?哥在姓赵的那里当学徒,本来就没有收入,想要一个月的工钱,也只是和他商量而已,他铁了心不给,咱也没办法呀!上一回你就被他打破了头,直到今天,我只要一想起当时的情景,都还觉得怕……这钱咱不要了不行吗?”
叶连翘垂眼咬了咬嘴唇。
“那好,那我换一个说法。”
顿了一顿,她再度出声:“工钱的事,我就当它名不正言不顺,不去想了,但那姓赵的,总该把医药费赔给我吧?你也说他打破了我的头,害得我留了疤,难道不该担责任?还有没有王法了!”
话音落下,屋子里又是一片沉寂。
小丁香耷拉着脑袋不语,叶冬葵则死皱着眉,定定望着脚边的大水壶。
也不知是谁,不小心碰到了那钱罐子,发出“叮当”一声脆响,好像有回音似的,嗡嗡地在房中盘桓萦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冬葵——”
气氛着实憋闷,叶连翘有点受不了,转身去望了望叶冬葵。
“咱这不是等钱使吗?好歹总得试试,若是不成,咱们再想别的辙……”
“不行。”
叶冬葵霍然从凳子上站起,深深看了她一眼。
“上一次是我考虑不周,领着你俩去要钱,带累你受重伤,差点小命也保不住,这一回,我绝对不能再让你冒险,否则等爹回家,我没法儿跟他交代。没有那几百个钱,咱照样能活得好好儿的,这事儿今天说过了就算,往后你俩谁也别提。”
言语中,竟是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可是……”
叶连翘登时就急了,忙也跟着站起来:“什么叫活得好好儿的?你想接木匠活儿,却连一套工具也买不起,这算好?他打伤了我,给医药费是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叶冬葵怒将上来,反而笑出声,“爹教过我们认字,你能读会写,自然明白这四个字的意思,但这世上,有权有势的人才有资格讲天经地义,你懂吗?我害你差点丢了命,见过一次鬼,我就知道怕黑,这事儿我决不会答应,你趁早死心!”
“你不去是吧?”
叶连翘火气也开始往头顶冲,顾不得许多,大声道:“我刚才说过了,我不和他起冲突,自然会想个周全法子,将钱妥妥当当要回来——你不去我自己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连翘,你几时学得这样犯浑?”
叶冬葵捏起拳头,嗵地一声砸在桌面上,咬了咬牙:“我是哥哥,我说的话,你和丁香就得听。丁香,这两天跟牢你二姐,不许她进城,明天我去买肉,等翻过年,我照旧去背麻包,买木匠工具的事也不要你们操心,总之不会饿着你俩。”
叶连翘简直想哭:“我就是不想让你再去背麻包,这才……”
这叫什么事儿?明明彼此都是为了对方好,却为何要吵闹到如此地步?
正僵持不下,隔壁孙婶子的大嗓门飘了进来。
“连翘,连翘!那医治脸上皴裂的药,你家还有吗?”
小丁香满脸都是泪,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不知道该劝谁,只能反反复复在口中嘟囔“别吵了,别吵了”,听见这呼唤声,忙拔脚跑出去,抽噎着道:“孙……孙婶子,猪油和桃仁末都还剩下一点,但是不多了……”
“呀,这娃娃,怎地哭成这样?”
孙婶子趴在院墙上,软声哄了她两句,便道:“我有两个邻村的小姐妹,听说你家能医唇面皴裂,特地跑了来,想赶在过年前把自个儿的脸也捯饬捯饬。你去问问你二姐,剩下的猪油和桃仁末还够不够两个人使。”
丁香答应一声,跑回屋里,慢吞吞挪到叶连翘面前:“二姐……”
“赶紧去吧,现成摆在面前的铜板,不想挣?”叶冬葵从胸臆中吐出一口长气,将声调放软了些。
叶连翘朝他面上一瞟,硬梆梆地走进灶房,将余下的猪油和桃仁末都翻出来,咚咚咚去了隔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猪油熬化的过程中,会散发一股浓烈的油香,将屋中每个角落都填塞得满满当当,一点缝隙不留。
孙婶子那两个小姐妹闭眼仰面坐在椅子里,乖乖让叶连翘把油敷上脸,一面忍不住笑起来。
“这东西抹在脸上又热乎又滋润,还怪舒服的,就是气味大了点。若是外头有人经过闻见了,十有八九会觉得,嫂子你家是富了,过上好日子了,哈!”
“可不是?”孙婶子在旁笑着搭茬,“这还不算甚么呢,前两天,连翘家出出入入全是人,那猪油的味道就没断过,村里还真有个老太太扯住我,问叶家是不是发了大财,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两个女人很给面子第笑出声,叶连翘却是满面严肃,将油涂抹得妥当,淡淡道:“这东西是得留在脸上过夜的,两位婶子不是月霞村人,会不会不大方便?”
“没事儿!”当中一个圆团脸的妇人混没在意地挥挥手,“孙大嫂人大方,留我们在家住,赶巧孙大哥也还没回来,我们索性叨扰两日,也好给她做个伴儿!”
孙婶子的男人是在城里做工的,吃住都在铺子上,平素一个月才回来一趟,过年时能有几天假,却也得腊月二十七才能归家。
“你俩得了吧,明明是给我添麻烦,还说得那样好听!”
孙婶子笑啐了那两个妇人一口,转而望向叶连翘,叹了一口气。
“连翘哇,有句话,婶子说了你别恼。头先儿婶子不是故意偷听你家的事儿,只是你和葵小子吵吵得太厉害,我才听见了那么一两句。你不愿意葵小子再去城里给人当苦力,挣那辛苦钱,这个婶子明白,但他这当哥的,也是为了你好啊!”
叶连翘低了头没做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你别嫌婶子絮叨。”
孙婶子干脆将她的手揣进怀里:“那赵老狗,为人的确不怎么样,可他那一手木匠活儿却正经精细得紧,整个清南县就没人能赶得上他。城中那些个富户,都喜欢找他造家具,盆儿啊桶啊,也只肯同他买,这一来二去,还不给他攀上关系?人家是有靠山的,你们兄妹三个毛还没长齐呢,拿什么跟他掰扯?胳膊拧不过大腿呦!”
其他两个妇人也纷纷附和。
“我就是不甘心……”
叶连翘沉默半晌,挤出这句话。
“谁能甘心?可咱没办法呀,谁让咱是穷人?”
孙婶子拍了拍她的肩:“你去找赵老狗一万次,指定就要吃亏一万次,何必把脑袋往城墙上撞?听婶子一句劝,这事儿啊,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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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孙婶子家门口有一株橘子树,也不知是几时在这里生了根,平日里没人照管,居然也一点点茁壮起来,秋冬时会结出酒杯底大小的果子,清汪汪的,让人瞧一眼便觉得牙根发酸,吃是吃不得,但那一股子清香味,闻上去却叫人通体舒泰。
叶连翘从孙家出来时正是戌正,遥遥能听见打更人的铜锣和竹梆声,长长短短,并不显得吵闹,反而使这夜愈发宁静。
她在橘子树下站了一小会儿,吸了满鼻子微酸的香,将那股子腻歪的猪油气驱散不少,脸颊却给冻得冰凉,再熬不住,一溜小跑着回了家。
小丁香已是回屋睡了,叶冬葵却还坐在外间给她等门。
桌上的半截儿蜡烛被灌进屋里的冷风掠过,微微跳动了一下。
叶连翘心中那股不自在的劲儿还没过去,拿不定主意该不该和叶冬葵打招呼,又不好抽身就走,唯有别别扭扭站在门口发傻。
“赶紧关门,不冷啊?”
倒是叶冬葵,仿佛已经将一个时辰前发生的事忘了个清光,笑呵呵道:“灶上有热水,快去洗了脸睡吧,正好,丁香应当把被窝给你暖得差不多了。”
“哦。”叶连翘点一下头,吭哧半晌,憋出一句“那哥你也早点睡”,哧溜钻进了灶房。
月霞村的冬天甚少下雪,却照样冷的人打哆嗦,家里没有余钱买炭,生不了火盆子,棉被也不够暖和,夜里就只能生扛,委实不好过。
叶连翘洗漱干净,轻手轻脚地爬上榻,小丁香便立刻习惯性地靠过来,迷迷瞪瞪将她死死搂住了。
外间的小床不牢靠,随便动一下便吱吱扭扭地响,她听见叶冬葵翻了好几回身,仿佛无法安睡似的,自己也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吧好吧,也许是她天真,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莫说是眼下这个年代,即便是她穿越前,也并非事事都有理就能占上风。关系、靠山……如此种种,她不能不顾忌——孙婶子说得没错,至少是现在,她若跑去找那赵老狗要钱,决计讨不着好。
可……想到额头上那块疤就火大,这口气让她怎么往下吞?
忍一时,她愿意,但绝对不会忍一辈子。
隔天一大早,叶冬葵果然就进了城,临近午时便兴冲冲回来,肩上扛着一斗米,手里拎了一斤精瘦肉。
家里许久没开荤,中午他便割下一小块肉炒了,剩下的拿盐腌渍之后挂在房梁上,预备除夕夜再用来炖肉汤,又蒸一锅白米饭,招呼两个妹子快些来吃。
一餐饭,小丁香吃得兴高采烈,碗里一粒米也不剩,连嘴角的油也津津有味舔了去,搁下筷子,还意犹未尽地直往房梁上打量。
“你怎么跟黄仙儿似的,看见肉眼睛就冒绿光?”
叶冬葵被她那模样逗得发笑,上前去一把将她从凳子上拎起来:“还不把碗收去灶房?活儿干完了,你哪怕在房梁下守一宿,我也不管你!”
说着,便转头冲叶连翘招招手,神秘兮兮将她叫去门外,变戏法儿般从背后掏出来一本书,往她手里一塞。
“喏,拿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连翘低了低头,眼睛霎时一亮。
那是一本手抄的药材书,残旧破烂,边角卷起,不知曾经过多少人的手,幸亏字迹还算清晰,粗略翻翻,里面对各种药材的记录也十分详尽。
“旧书摊上花五个钱买的,便宜。”
大约是从她脸上发现了笑意,叶冬葵也笑了起来:“我也把不准哪本书好,挑了老半天,买下这本之后,又找了间药铺的师傅给瞧了瞧,说是挺不错。”
“你怎么知道?”叶连翘心里一阵欢喜,抬起头笑弯了眼,“我记得好像没跟你提过……”
“你是我妹,你那点小心思,我还能瞧不出?”
叶冬葵半真半假地瞪她一眼:“这些日子,你晚晚都猫在灶房里偷偷看爹抄回来的那些美容方,你打量我夜里睡成个死猪,半点都察觉不到?这些天你靠那个医治唇面皴裂的方子挣着了钱,心思就活络了,对吧?”
“我就是想试试。”叶连翘没打算否认,点了点头,“因为心里没底,就没忙着告诉你。”
“嗯,你不肯告诉我,却成天跟丁香凑在一处咕咕哝哝,拿我当外人是吧?”
叶冬葵抬头望天,摆出一脸无奈:“唉,这年头,哥哥不好当啊,妹子都不跟我一条心咯!”
“谁不跟你一条心了?”叶连翘噗嗤一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因为手里的这本书,她心里登时亮堂许多,一方面感激叶冬葵处处替她想得周到,另一方面,却又忍不住骂自己蠢。
原来这年代,连手抄本都是可以拿出来卖的,五文钱一本,真的不贵呀,亏她前段时间还在为舍不得花钱买书而发愁!
“哥,哪天你进城,领着我一起,咱们再去多挑两本,我……”
“你先把这一本吃透了再说。”
叶冬葵抬手在她脑瓜顶凿了一下,继而皱皱眉:“小时候爹最爱给我们讲各种药材,不知你还记得多少,反正,我是忘得七七八八了。但再怎么说,咱们有个当郎中的爹爹,总算有点根底不是?你别心急,慢慢来,咱也不是非靠它挣钱不可。”
“好。”叶连翘乖顺地应了,顿一顿,便抬头道:“哥,还……有个事。昨晚上,是我不对,你为了我好,怕我吃亏,我不该跟你瞎嚷嚷,这会子给你赔个不是。”
“嗬,你这嘴也越来越甜了?”叶冬葵笑着挑挑眉。
“你让我说完呀!”叶连翘朝他面上一扫,“我听你的话,不去找那姓赵的了,不过,只是暂时不去。这笔账我记在心里,将来还是要连本带利同他讨回来的,到那时,你可别拦我。”
叶冬葵如释重负,笑了笑:“行,只要到时候你有了本事,我就不拦你,还和你一块儿去,打得那姓赵的满地找牙,这样你总满意了?”
……
自这天起,叶连翘便开始了日日与那药书为伴的生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家里有薄薄一沓叶老爹用剩下的粗纸,干透的墨一块,此外,她还从柜底翻出两支秃笔。
笔嘛,修剪一下就能继续用,那墨掺了水,只要能写出字来就行,至于那些纸,更是被她写得密密麻麻,正面背面不留半点缝隙。
就连除夕夜,她也不曾搁下手中的书,叶冬葵和小丁香守夜聊天,她便坐在一旁把那手抄本翻得哗啦啦直响,问她十句,才答上一句。
美容方的功效、用料,各种药材的性味、对症……走路在念,吃饭在念,哪怕每晚钻进被窝,也要默记上一会儿,才能安心入睡。
不仅如此,小丁香也被她拖下了水。
“你随便拣一道美容方来考我。”只要得了空,她就将那一沓自己抄写的粗纸往小丁香怀里一塞,“问得越详细越好。”
“二姐,你是不是魔怔了?怎地就入迷成这样?”小丁香简直无语,再低头看看那些纸上的字,“不是吧,你的字也太丑了,比我都不如!”
叶连翘脸上一红。
来到这月霞村中,认字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可要自己动笔写,就很有点困难。那秃笔本就不好使,她又压根儿不怎么会写毛笔字——眼前这些,还算是好看的了。
“我又不考状元,写那么工整干嘛?”她朝小丁香面上一睇,“总之你能看懂不就行了?快点,别耽误工夫!”
小丁香无法,只得将手里的纸翻了翻,随便找出一个方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美人面上雀子斑方,治什么,用哪些药材?”
“废话,治雀子斑呗!里头有……白梅、樱桃枝、小皂角、紫背浮萍。”
“那为什么要用这些药呢?”
“白梅主治痈疽肿痛、外伤出血,樱桃枝治寒疼,小皂角通窍,紫背浮萍可医癍疹不透以及疮藓。将这几样药材各五钱,碾成末之后用白蜜做成弹子大小的丸,每天用来洗脸,雀子斑就会自然褪去——对不对?”
“全中。”小丁香翻翻眼皮,“你都记熟了,干嘛还要我考你。”
叶连翘啧一声:“别啰嗦,再考我一道,我这不就是怕自己出错……”
话还没说完,门外有人呼唤出声。
“借问,这里是姓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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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姓叶的一户原不是月霞村本地人,早年间叶老爹领着妻子和三岁的叶冬葵迁来此处,彼时,叶连翘尚在娘的肚儿里揣着,至于小丁香,更是连影都没一个。
这十几年来,除了替人看诊,他们一家甚少与左近十里八乡的百姓往来,也没什么亲戚。眼下叶冬葵去了山上砍柴,却忽然有人来访,听那口气,分明不是村里的熟人,姐妹俩便都有点愕然。
“你在屋里呆着,我出去瞧瞧。”
叶连翘思索少顷,动作飞快地将手边厚厚一摞纸胡乱收进木匣子里,同小丁香吩咐了一句,便一溜烟奔出门。
孙婶子家院外的橘子树前立了个矮胖男人,许是走得浑身发热,大冷的天,他竟撩起衣襟不断扇风,喉咙里还喘的厉害——正是彰义桥那间胭脂铺的彭掌柜。
他身侧约莫五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一乘小轿,装饰得红彤彤金闪闪,两边各立了个青衫使女,十有八九那轿中人也是个女子。
“嘿,小妹子,可算找着你了!”
见叶连翘从屋里出来,彭掌柜立刻踮着脚晃悠悠往这边跑,擦着汗一叠声叫苦:“幸亏那天多嘴问了你一句是哪人,否则我们可真成了没头苍蝇了!你是不晓得方才我们在村里打听了多久哇,哎你……”
话说到一半陡然住了口,眼中透出一丝惊异,迟疑着又退了回去,在小轿壁上扣了两下:“薛夫人,那个小姑娘……”
轿侧的使女打起帘子,一阵叮叮咚咚的钗环碰撞响动之后,薛夫人施施然落了轿。
这位夫人平日里打扮得已足够富贵,今日多半是因还在年节里的缘故,通身愈发珠光宝气,头上带了一溜儿黄澄澄的金物事,每走一步都直晃悠,着实叫人担心会不会太重,将她的脖子都压折。
她一路“咣咣当当”地朝叶连翘走来,目光向她额上一扫,立时便是一声夸张的惊叫:“哎呀,你这头上,怎么这么大块疤?前些天我还没发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每回进城之前,叶连翘都会在头上扎一块帕子,平素在家,却并不喜以任何东西遮挡额头疤痕,一方面是想让自己尽快习惯这东西的存在,另一方面,也是认为村里人只要看得多了,自然就没兴趣再议论。
方才听见外头有陌生人呼唤,她只顾着收拾那些美容方,却将这事儿忘了个精光,这会子吓到人,也……很正常吧?
她弯了弯嘴角,刚要开口,却见那薛夫人已一步抢上前,好似与她是老相识,一把拽住了她的手。
“我娘哎,你这伤是怎么弄的,瞧着真可怜!”
“算是……无妄之灾吧,被砸了一下,就成这样了。”叶连翘笑了笑,低声道。
薛夫人连连摇头:“啧,长了一张好脸蛋儿,却偏生得了这么个玩意儿——我说你没伤多久吧?瞧着疤还嫩气呐!”
“唔,大概有一个来月了。”叶连翘不想在这事上说得太多,应付了一句便转了话题,“夫人和彭掌柜是特地来找我的?是不是有事?”
“可不是?”薛夫人被她提醒,立刻就是一拍手,“光顾着同你闲扯,都忘了正事了!我说叶家姑娘,这会子你家可方便,我们进去坐坐行不?”
叶连翘估摸着她二人今天来,十有八九还是为了那治疗脱发的事,也便笑着点了一下头,将两人让进屋。
……
小丁香从窗户已瞧见那两人到来,不免有些紧张,小跑着奔到门口,楞乎乎盯着叶连翘,一时不知自己该做什么才好。
“去倒两碗水来,别傻站着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叶连翘轻推了她一把,转头对薛夫人和那掌柜一笑:“实在对不住,家里没有茶,只能请两位喝碗热水。我家虽寒酸了些,但碗是洗得干干净净的,您别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我也不是为了喝水来的。”
薛夫人大大咧咧在桌边坐了,四下里打量一番:“家里就你们姐儿俩?你爹没在?”
“我爹是游方郎中,一年到头都不见得回来一趟。我们还有个哥哥,平日里,就是三兄妹在家。”叶连翘摇了摇头。
“啊?”薛夫人面上露出一抹毫不掩饰的失望之色,“我还盘算着……来,你看你看!”
不由分说将叶连翘拉到身前:“喏,就是你推荐的那个洗发粉,这一向我每天都用,你瞧瞧,我的头发是不是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