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华接过来翻了翻,这本书不知道之前经历过什么,纸张残破,字迹模糊,他费力地读着:
“……昔在颛顼,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尧舜之际,迁入东海……惟余年少无知,轻许天下……是余终已不得舒愤懑以晓左右,则长逝者魂魄私恨无穷,深夜思之,追悔莫及,宁自引深藏于岩穴,修此录……兴庆三十年七月廿六一清阁主人手书。”
当年太祖开国便定年号为兴庆,离现在也有三十多年了。这本书的作者叫一清阁主人,似乎做了十分后悔的事,于是写了这本书。白华翻了一页,继续念下去:
“兴庆十五年七月廿八……取新生儿血五百升,辅以十八头陀,断魂草,蝎子王,九松,朱砂,每日哺喂,然此子嚎哭不已,咳逆呕吐……兴庆十五年九月初一,血闭阴蚀而亡……
兴庆十八年八月初三,得二子,兄以妇人哺乳,不到十日,妇元气耗竭而亡。弟以生血肉喂之,啖之啧啧有声……兴庆十八年十二月十六,二子皆手足生利爪,匍匐而行,然只知索食,全无神智……兴庆十九年十月廿三,击杀二子……”
白华越读越是心惊,这个一清阁主人简直是丧心病狂,他似乎为了某种目的,不停地做试验,残害人命也浑不在乎。白华连忙问阿悔:“这书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阿悔道:“我捡的,怎么了?”
白华把上面的内容和他说了一遍,道:“这样残忍的方法,真是闻所未闻。”
突然他住了嘴,因为他发现阿悔的脸上出现了极其恐惧的表情,一瞬间各种事情在他的脑海里联系起来:女人皮,血药汤,阵法……他颤抖着问:“我们也是试验品,是也不是?”
阿悔不说话,白华问:“什么时候?”
阿悔道:“我和你……圆房以后……”
白华问:“之前我在床下发现过整张的女子皮,是不是你们……”
阿悔道:“是。”
白华问:“为何?”
阿悔尖叫道:“我怎么知道!我生下来,就没有人告诉我外面是怎么样的!为什么!为什么!你问我!我能问谁呢?!”
白华问:“你的父亲呢!他在哪里?!”
阿悔诡异地笑了:“父亲……呵呵……你别想了,他和我一样……他和我一样!哈哈哈!他让人给我喂什么,我就得吃!他让人教我怎么做,我就得做!哈哈哈!老怪物!老怪物!”
他一边大笑一边后退,突然转身窜进红纱帐中不见了。
白华连忙掀开层层纱帐追赶上去,他的笑声似乎很近又似乎很远,白华不停地奔跑着,所触到的只有那面无边无际的巨大镜子和如血海一样的绯色纱帐。
☆、第 11 章
他猛然醒过来,过了很久才回过神,
不能再这样下去,这个怪梦越来越诡异,他不敢想象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情。
天才蒙蒙亮,白华躺在床上思索,虽然太子未必和这一切有联系,但他仍然直觉地不愿意去问赵玉生,突然他想起一个人,昨天刚认识的方棠溪。
白华立刻跳起来,悄悄打算从偏门出门,不料被守门的仆役拦住了:“白小公子,赵大人有吩咐,不可让你乱跑了。”
白华不动声色道:“我是要去拜见国子监祭酒潘大人,太子殿下昨天已经与他说好了,我如何能失约?还望小哥行个方便。”说着偷偷递上一块碎银。
那仆役犹豫片刻,让他出了府。白华心中疑惑,然而想不出个头绪,他加快脚步,赶到南市时,各家商店正好开门迎客。
白华跳进方棠溪的小店铺,他还是如昨天一般懒洋洋地坐着,门口的曾祖母不在,让他松了口气。
方棠溪看见他来,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道:“客官你可来得真早,开门第一桩生意,算你八折罢!”
白华被他逗得笑起来,在他身边坐下道:“我最近碰上件怪事,你见多识广,帮我看看。”
方棠溪道:“别的不说,我十五岁出海,远至暹罗,交趾,安息,有一次到了大食,遇上风暴滞留,足足两年才得以返航。什么稀奇古怪的没见过,你尽管说就是!”
白华便把自己这段时间的梦境说了,但是略去太子一段不提。
“你说,这是不是某种巫蛊?”
方棠溪沉吟片刻:“巫蛊能控制人神智,为下蛊之人所指挥,但我看你这种情况不像巫蛊,倒似换魂。”
“换魂?”
方棠溪点点头:“我在占城一带的时候,听说有种秘术,可以让两个人交换魂魄。你梦中所见所触之物是不是无一不像真的?也许,它就是真的。但是白天的时候,你们俩的魂魄又调换回来,所以你以为自己只是做梦。”
白华惊讶道:“那么说!天下真的有一个叫阿悔的侏儒,真的有如此残忍的实验?”
“没错,很有可能。”
“那么他们在哪里?怎么把他们救出来?”
方棠溪道:“这就要靠你了,也许就在天子脚下,也许在天涯海角,下回你再做梦时,多收集一点线索。”
白华答应了,又道:“为何我会被移魂?是什么人在做这种事?”
方棠溪道:“不知道,我在占城的时候,有艘船翻了,船上的人溺水,结果抢救回来以后,有两个人说自己是对方,只是互换了魂魄,但是为什么他们会换魂,没有人清楚。”
白华道:“还有件事情麻烦你,帮我打听一下那个一清阁主人,兴庆三十年的时候他还活着,现在人肯定是不在了,不知道有没有其他手稿流传出来。”
方棠溪答应了,转身从一个木盒中拿出一条五彩丝线编织成的手链,十分漂亮:“这是我曾祖母手编的,虽不值几个钱,但据说有驱邪避凶的功效,你带着吧。”
白华非常感动,方棠溪和他只是萍水相逢,但是却是真心关心他。白华接过手链细看,只见各种颜色交织,形成一串串花纹,纤毫可见,精致优美,材料非麻非绸,十分舒服,便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做的?”
方棠溪神秘地笑了笑:“鲛绡。”
白华正要问他,突然门口一声响动,进来一个青衣男子,方棠溪立刻变了脸色:
“都说了已经卖出去了,还来做什么。”
白华认出这男子正是昨天吵嘴的那个,有些紧张,但那男子只是拱了拱手道:
“我家主人说了,既然已经卖出,只能怪自己手脚不够快,但是贵店以后的所有鲛珠,我们都定下了,还请方老板不要再卖与别人。”
方棠溪哼道:“一颗鲛珠价值千金,你们要怎么定?”
那男子道:“如果是千金,那就好说了。我们定下从现在开始到贵店的十颗鲛珠,不论好坏,不论什么时候到,请方老板开个价。”说完把手中的包裹放在柜台上,居然发出了金属相击的声音,那人把包裹打开,里面沉甸甸的全是金锭,满满铺了一柜台。
白华完全被震住了,彼时一户中等人家一年的费用也不过一百两白银,这人居然一下子就拿出了几千两黄金!
方棠溪的神色也有所松动:“小店也不是天天有鲛珠卖的,南海商队成立三十余年,也不过得到过两颗鲛珠,你一开口就要十颗,我却是从哪里找来给你?”
那男子道:“无妨,我家主人说,实在寻访不到,就当给方老板做辛苦费了。”
方棠溪却冷冷道:“说得好听,你家主人财大势大,我可得罪不起,也罢,看在你们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便暂时收下了。我方棠溪言而有信,有消息会通知你们。”
那男子没说什么,行了礼便告辞了。白华看他虽然年轻,但目含精光,龙行虎步,仪表不凡,必然不是寻常人,却甘为仆役,难以想象他的主人是个什么人物。
而方棠溪只是慢慢把金子收起来,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样子。
“你,你……”白华一时不知道说他什么好。“要是没有货物卖给人家,怎能,怎能生受如此巨款……”
方棠溪满不在乎地说:“对他家主人,不过是九牛一毛!不要白不要……白华小弟,你淡定点儿。”
白华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又好奇地问:“鲛珠是什么?”
“鲛人的眼泪所凝成的珍珠。”
“真有这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