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知道在做梦,还是感受到了自己的辘辘饥肠,他一转头,竟然有一个不大的青花汤碗,不知道盛着什么东西,放在床边的小桌上。
白华跳下床查看,那是一份非羹非汤的东西,呈现粘稠的深红色,里面漂浮着一些肉末似的东西,一股腥味扑面而来。
白华原本腹中饥饿,但是一看这样诡异的汤不仅食欲全无,反而几欲作呕。
他在房间里烦躁地来回踱步,一般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就自然醒了,但是他却无法从这个梦中脱身。
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心中焦躁,腹内仿佛有一把火越烧越旺,桌子上的那一碗奇怪的汤,是唯一能缓解饥饿的食物。
“如果不吃的话,你会活活饿死的哦~”一个湿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白华转身,还是那个奇丑无比的侏儒,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你到底是谁?这儿是什么地方?!快让我醒过来!”白华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中了某种巫蛊,他在一些志怪故事中看到过。
侏儒嘿嘿地笑了:“真不愧是纯血,比以前那些有趣多了,真好玩儿,呵呵,真好玩儿!”
他的语气中,有一种纯粹的恶意,就如同白华小时候见过的,一群乡野顽童,无缘无故给猫□里塞上鞭炮,炸得肠穿肚烂,不过为了有趣而已。
白华冷静下来:“是你把我绑到这儿来的么?为的是什么?”
侏儒继续笑道:“给我当媳妇儿呀!没人教你新妇的礼节吗!”
白华想起那场诡异的婚礼,心中一个寒噤,将计就计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那么令尊和令堂在哪里,请允许我拜见。”
侏儒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酷:“你想见他?呵呵,他有什么好的,你们都只听他的,你们都只为他活着是不是,但是你们不知道,他根本就是个怪物……”
白华平时言行端正,看他越说越不像话,便忍不住道:“你如何能这样说你的父亲?”
那侏儒一愣,马上大笑起来,又变为剧烈的咳嗽,痛苦地喘息好一阵,缓缓道:“父亲?!不不,他是大怪物,我是小怪物,我们只是生活在一个洞穴里的怪物和怪物!”
白华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教出这样的儿子,但心下又觉得有些可怜,他想起幼时父亲牵着他的手,去集市买桂花糖的情景,心头一软便道:“总归是至亲,血浓于水,再者,便是不得他欢喜又如何,为何要做这些歪门邪道。”
侏儒猛地抬头瞪他,一双死鱼眼几乎要突出来,尖声道:“你懂什么!你算个什么东西!我这样还不是他害的我宁愿死了臭了烂了也不要那老怪物多瞧我一眼!”
白华也动了气:“你为何不去外面看看,家中贫困不得不卖身的奴婢,缺手断脚的乞丐,流落街头的孤儿何其多,朝不保夕,活得如同蝼蚁一般,你既然高堂尚在,又衣食无忧,有力气怨天尤人,自甘堕落,为什么不堂堂正正地做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那侏儒听得愣了,良久,他问:“什么是乞丐?什么是孤儿?”
白华以为他是存心捣乱,便不理睬他,那侏儒又追问:“你去过外面?外面……是什么样的?”
白华才明白过来,也许是他形容可怖,所以他从小便没有出过门,也可见他父亲对他的态度。
于是白华就和他说了一些外面的事情,看他
确实是全然不知,心中诧异的同时也有一丝恻隐之心,那侏儒倒是十分好奇,连连追问,白华也都一一解释,有些他也不清楚,便直言相告,侏儒露出意犹未尽的样子。
白华道:“你这样听有什么意思,男儿志在天下,何当金络脑,快走踏清秋,岂不快哉。”
侏儒脸色一僵,像是被戳到了痛处,然而却没有发作,只是冷冷道:“那又如何,我听着也没甚意思。”
说完他转身没入层层帏障后,白华连忙跟上去,但是七拐八弯,不一会就失去了他的踪影。
白华返回身,本在和侏儒说话还不觉得,这儿觉得腹内火烧火燎,他又看了看那碗汤,本来还是温的,现在已经全然冷了,他试着端起来呷了一小口,一股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味包围了他,仿佛是一个活物溜进了喉咙,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
他猛然惊醒了。
☆、第 7 章
外面已经是露出黎明的微光,白华坐起身,回忆起梦中情景,觉得可怕的同时,也十分疑惑。
其余人还在睡梦中,院子中一片寂静。
大概今天晚些时候,就能到达京城了。
白华随意走到外面,清晨的寒风将他吹的清新了一些。
他突然发现,噩梦是从他目睹了第二辆车中伸出怪手的那天晚上开始的。
这之间会不会有联系?
白华不是个多么胆大的人,他遵循着儒家“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格言,然而这次他的心中有一种从所未有的感觉,他直觉地觉得这件事情在以后会对他造成十分巨大的影响。
他再次确定了周围没有其他人,快步下楼,冬天的早晨十分寒冷,他因为紧张从嘴里呵出一股股的白色水汽。
三辆大车静静停在后院,他蹑手蹑脚地靠近,周围寂静得可怕,马车壁上的木纹已经清晰可见,白华闻到了一种气味,但是极淡却熟悉,他来不及细想,马车门开了,一个人弯腰走了出来。
是太子。
白华心头一凛,各种后果在他脑海中交战,然而太子看见他,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扫了他一眼,淡淡道:“白华。”
“草民冲撞太子……望太子恕罪……”白华立刻俯身跪下。
太子沉默不语,白华感觉得到他一霎那的杀意和犹豫,太子突然向后面的马车看了一眼,沉声道:“下去罢,辰时启程。”
白华站起身来,不敢背对太子,快速地退走了。回到房间他才发现,虽然是冬天,他的中衣已经湿透了。
剩下的路程里,他比昨天还怏怏不乐,赵玉生看他这样,也不再撩拨他。
这几天的情景一幕幕在白华眼前闪过,他想起来,那天晚上洛三郎对马车里喊的是“二殿下”?
哪个二殿下?今上子嗣稀薄,只有太子一个儿子,也许是亲王家的公子?
那他为什么整日躲在马车里?那只怪手是什么东西?
白华想得脑袋疼,他转头问赵玉生:“玉生哥,问你个事,是不是有种巫蛊,能让控制人的梦境?”
赵玉生歪着头道:“听说苗疆那边有吧……怎么了?你被下蛊了么?”
白华忙解释道:“只是以前在志怪小说中读到过……罢了。”
赵玉生笑吟吟地看了他一眼。白华有点懊悔,俗话说伴君如伴虎真是不错,赵玉生即使现在和自己谈笑风生,他也是太子的人,如果太子因为今天早晨的事情不悦,处决自己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只要能快到京城,自
己便去国子监,专心念书也罢。
入暮的时候,终于到达了大奕朝的都城,启光。
此时刚下完入冬后的第一场雪,万家灯火,月色流水,尽映白雪,照得整个启光城玲珑剔透,如一曲盛世长歌。
然而因为连着两天的怪梦,和今早的事情,白华完全没有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