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面朝东,夫人。”殓妆婆子指指蒲席的方向。“是了,再把竹席铺在上面,这便可以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卢氏见奉珠不动,忙斥道。
“哦,好。”
“把她身上的衣衫解了,阿娘用这米汤给她沾沾身。”卢氏说完便转过身去扭帕子。
“阿娘,大嫂的面容怎么……”奉珠一边给杜氏脱衣裳一边问道。
“嘘,闭上嘴,别乱问。”卢氏轻声喝道。
奉珠偷偷去看杜氏的脸,见她面白唇红,猛一看很耍τ忠瓶廴ァ?br />
这便是死了吗?可是身体还是温的。奉珠轻触了一下杜氏的手臂想。
“阿娘没有魂便是死了吗?”奉珠禁不住又问。
“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问题。”卢氏在乳白的汤里扭干了帕子,慢慢的擦拭杜氏的脖子,一边擦并一边道:“九娘啊,你走好,你放心,我是不会亏待宁淑的,等她大了,我就给她找一户好人家,你放心的去,啊。冤有头债有主,你这病啊还得去找你的舅母并表妹去,大家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等到秋天的时候,那对母女就会被问斩的,你的仇也就报了。”
“珠娘啊,你也跟你大嫂说说话,让你大嫂原谅你以前的顶撞。”
“我说什么?”奉珠一头雾水。
“说你错了,让你大嫂好走。”
“我没干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啊?”奉珠仍是不明白。
卢氏瞪了奉珠一眼,训斥道:“让你赔罪就赔罪,哪儿那么多废话。”
“九娘啊,到了阴曹地府,喝了孟婆汤,前尘往事就都忘了吧,大家一定给你请最好的和尚、道士,给你烧去很多金银珠宝,让你下辈子还投胎在钟鸣鼎食之家,父母俱在,幸福美满。”
“可以了,夫人。”殓妆婆子瞧着差不多了阻止道。
卢氏闭了嘴,又从青叶手里接过锦帕给杜氏擦干身体。
“请大娘子给大少夫人梳头。”殓妆婆子又道。
青叶递给奉珠一把梳篦。
第一次弄这些,奉珠只有听从指挥的份,坐到杜氏床头开始像自己梳头时一般给杜氏梳头。
奉珠原以为梳头嘛,那还不简单,可是谁会知道,当梳子往下一拉会掉下一块头皮来。
奉珠惊吓的扔了梳子就退出去几步,捂住眼,再也不敢看。
“大惊小怪些什么。”卢氏心里也有些惧怕,拿眼去看那个殓妆婆子。
殓妆婆子亦是一个女仵作,惯常在女囚牢中穿梭,见此征兆,便道:“无事。这道便省了吧。请二位移动大少夫人到竹席上,修鬓发、指甲。”
“我不去了。”奉珠躲得远远的,再也不想去碰那具尸体。
“这……您看。”卢氏手也颤了颤。
“如果您不介意,就由老身抬着大少夫人的头,可行?”
“行、行。”奉珠忙道。
卢氏也点头,她自己心里都毛毛的,更怕把珠娘吓出个好歹来。
孙婆子抬头,卢氏抬腿,把杜氏移到一早铺成的竹席上,便让卢氏给杜氏象征性的修了修鬓发,捡了指甲下来,然后装到一个绣袋里,等着入棺时一起放进去。
给杜氏穿好衣裳,方巾盖了她的脸,又给盖上被衾,这便是暂时完成了沐浴。
过了一会儿,郝叔指挥着僮仆把定做好的厚木棺材抬进来,放下。朝卢氏拱了拱搜,又去忙自己的。
“珠娘,过来帮我抬一下手臂。”卢氏正给杜氏加服,一套朝服,两套朝服,共三套。
奉珠咽咽口水,拎着袖子把手臂给抬起来。
穿完三层衣裳,青叶捧着一个瓷盘进来,瓷盘上是一些小玉饰。
奉珠不解这是做什么用的,可是也学乖了,此刻什么都不能问。
屋里在进行一种仪式,静悄悄的,庄严肃穆又阴森。
最糟糕的是,所有的事情还要亲人亲手完成。
卢氏把方巾拿下来,给杜氏盖上面衣,又把两块圆长的白玉塞到杜氏缩成拳头的手心里,还有两小块狭长的翠玉,竟是塞到杜氏的耳朵眼里去了。
这还不算完,瓷盘里还剩下一块扁圆的白玉,就不知这是要塞到哪里去的,奉珠紧紧闭着嘴,提醒自己不能问。
“阿娘掰开她的嘴,珠娘你把这块玉塞到她的嘴里,听见了吗?”卢氏看了奉珠一眼道。
奉珠点头,拿起那玉。
“夫人且慢。”孙婆子自己撑开杜氏的嘴,塞了些稻米在杜氏颔下,奉珠乘着这个好机会,忙把玉塞了进去。
孙婆子看着杜氏,从头到尾数了一遍,看到杜氏的脚还是光着的,便道:“请纳履。”
卢氏松一口气,找到鞋履给杜氏穿上。
“可以了。”孙婆子道。
可以什么了?奉珠又怕又是满脑子的疑惑。
“珠娘,你过来,坐这里,陪着阿娘等吧。”卢氏坐在榻上,招呼奉珠道。
“阿娘。”奉珠紧紧挨着卢氏坐着。“我们要等什么?”
“等明天清晨小敛,哭丧。”
“夫人。”青叶抱来两床锦被压在榻上,道:“夫人、大娘子小睡一会儿吧。这离天亮还早着呢。”
“阿娘你躺一会儿吧。有我看着呢。”
“还有奴婢呢,孙婆婆也在,明日还有的您忙。若是累垮了可怎么是好。”青叶担忧道。
“是啊,阿娘。你略躺躺。”奉珠给卢氏敞开锦被,放好枕头,让卢氏在榻上暂且睡一睡。
“也好。”卢氏想着大厅里灵堂也设好了,棺材也安置妥了,只等着明日清晨小敛。“青叶,多叫些丫头守在外头。”
“奴婢记住了。”青叶躬身道。
奉珠见卢氏慢慢闭了眼,这才有功夫打量起帘子外头的灵堂来。
屋里的彩帐全都给扯了下来,换上了白帐。
明旆高挂,经幡竖起。
涂了黑漆的棺材前面是一张大案几,上头点了蜡烛,燃了香,放了饽饽、还有写了杜九娘名字的牌位。
院门大开并不能关闭,只让几个一身缟素的丫头守在外头给杜氏烧纸钱。
奉珠看了几眼便不再看,在榻上坐着坐着便有了睡意,禁不住钻进卢氏怀里,也慢慢睡了。
青叶和孙婆婆守在一旁照看屋中烛火。
外头漆黑一片,星月皆无。
凄清的夜,昏黄的烛火,守着守着,青叶也禁不住眯了眼睛。只有孙婆子,跽坐在尸体旁边,聚精会神的看着灵堂通向卧室,暂且放着尸体的这条道。
遗直终是把讣告写完了,虽然上头的夸耀之词皆是虚的。
初稿有了,几个男人就开始埋头苦写。
不觉已是到了夜半子时。
灵堂里,守门的丫头跽坐在垫子上皆昏昏睡去,卧室里只有孙婆子一个人还争着眼睛等着什么。
外头起风了,吹得灵堂上的经幡、白纱飘飘荡荡。
过了一会儿,外头似乎传来“咕咕”的怪叫声,本是有些困的孙婆子猛的睁大眼,在自己的大木盒子里拿了一根棍子,翻折一下,变成了原来的两倍长。
卢氏似乎也是听见了,慢慢睁开眼来。
低头瞧着奉珠正在她怀里睡着,便拍了拍,把被子拉高盖在奉珠头上。
又慢慢闭上眼,似是又睡着了。
“咕咕……咕咕……”
外头这东西叫的越发频繁起来。
不一会儿,灯光下渐渐出现了一个黑影,慢慢的,慢慢的变大、拉长。
突然之间,在通向卧室的这条道上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昏黄的灯光下,随着这黑影的走近,孙婆子手起棍落。
只听,“喵——”一声尖锐长戾的猫叫声打破了这夜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