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没有为了做过的任何事情后悔过,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牺牲任何事情都是正常的。五年来他也一直觉得也许只是惆怅和无奈。谁知道见了他竟然会这样欲罢不能地心烦意乱。
木岚见他发呆,狠霸霸地一脚踹在他的腿骨上,冷声道:「你究竟听没听见?这次出征还有你戚家的人!除了你家老大,还有你!」
戚澜一惊,愕然道:「怎么还有我?」
木岚冷笑道:「你刚刚是聋了?皇帝叫你家老大做监军,你家老大却说要带上你去。这可真是有趣的紧。他还指望着你家那个忠心的哥哥看住我呢!」
戚澜蹙眉道:「皇上要大哥一起去?」
木岚呷了一口茶道:「可不是嘛,你家那个老鬼一早上都不作声,谁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皇帝这话一出,他才跳出来反对。你家老大倒是干脆利落应下来了,还求皇帝说要带你一起。」
戚澜漠然道:「为什么要我去。」
木岚道:「谁叫你在西北生活过十年有余呢。你家老大说你幼年在西北从师,熟悉那里风土人情,如今要带你去有个照应。皇帝当场就准了。现在你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军官,颁旨的人午后就会到了。」
他冷笑:「他既要来,我就叫戚家永不翻身!没了这只翅膀,我看咱们这圣天子要怎么办好。」
戚澜道:「莫放狠话,我走了京中的事情却怎么办?」
木岚悠然道:「京城里的事情自然有人帮你做下去。狄老鬼也不能兴起什么大风浪。他那点本事,也就是够和你家老头子争个宠罢了!」他清秀的面容此刻竟然颇有些鬼气森森,冷冰冰的语气叫人不寒而栗。「这一次,我要把戚帧——连根拔起!」
戚澜看着他那薄刃一样锐利的神色,轻轻问道:「做了这么多,当真值得吗?」
那如同利器一样的青年忽然呆了一呆,随即木然道:「谁知道呢?」漂亮的凤眼忽然深不见底,怔怔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呢?可觉得值得么?」
手,不由自主再次隔着衣裳抚上胸前。
这样机关算尽,牺牲一切,究竟是无可奈何,还是终究是——不值得?
「值得……」他淡淡地回答,尾音里揉杂了一点动摇恍惚。
青年坐在那里,用手撑住了额头,伤痕掩去,居然在那里染出一股浅浅的书卷气。
「回去吧,被发现的话前功尽弃!」
戚澜默默推开了门,最后回头看见的是木岚饮茶的动作。
何其寂寞。
却是各自执着。
可是谁又能说,哪一种选择是错?
第六章
戚澜从后门出了酒楼,一路谨慎,回到府中时,小厮正跑来通知他有圣旨。于是他便迎了出去。果然封下了个「军中督办使」,专门管写后勤文书,也不算是要职,却正归戚绪辖制。
戚绪接了旨意却也不多言语,只是嘱咐他好好准备,总在三五日里就要开拔。他们兄弟十多年不在一处过活,纵然戚绪有心和戚澜交好,却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才对。
转眼就到了大军离京之日,说离京,其实已在南梁城外的领县。
近京的部队几乎被木岚全线调集,南梁城本就是守关的雄城,离争州不过二千里路程,也合了圣祖爷「天子守门户」的意思。因此西北门户一旦失陷敌人便可长驱直入,故而朝廷对这次西征也尤其重视。是以拱卫京城的兵卒大部分都拨了出来,再沿途调集各州郡兵丁,会师去援。
戚澜在马上看着秋日长空下一身战甲的戚绪忽然有些无奈。
以木岚的性子,只怕放不过他,半路就会把这监军的位子架空然后再想法子把他给处置了。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双足一夹,纵马来到戚绪身边道:「大哥,咱们这一战不知道生死如何。」
戚绪淡淡道:「打仗的事情全凭元帅,咱们做好自己的本份就是。这一路上或有凶险,三弟你要小心了。」
戚澜点点头。戚绪是皇帝派下来的人,当年助新皇夺位也立下大功,易亲王府的人又怎么会饶他轻松惬意?
兄弟二人一时无言,只是听着喧天疾鼓,各有所思。戚澜心如明镜,这一去莫说戚绪,整个戚府都可能覆没在这个精心策划的局面里。戚绪对他说的那句话纵然不咸不淡,却叫他惊疑不定。他知道以这位大公子的聪明才智定是猜到了什么,可是他猜到了多少,又做了几分的准备却全然摸索不出。
眼神无意识地辗转,忽然见到一个熟悉的侧影,竟然是身着军衣的魏紫。
他微微一惊,脱口问道:「大哥,他,他不是……怎么……」
戚绪顺着他的目光看夫,正好看见了魏紫的侧影,不由歉然道:「那是你媳妇儿的家仆,父亲说他武艺极好,将他备给咱们做贴身的护卫官。我一直没放在心上。」
戚澜笑道:「大哥,这人我跟你讨了来,成吗?」
戚绪为难地皱了皱眉,这才点头道:「也好,只是你要小心些。」
戚澜奇道:「小心些?那又是为什么?」
戚绪似乎想要点头,但是终究还是淡淡一笑道:「不,没什么,一会儿你便去调他入帐吧。」他心中淡淡地叹息着,即使父亲让这人混杂在军人中保护自己的安全,可是他到底信不过。说穿了,如果三弟能够拖住这个人,也许能有意外之效。
这一战他要去想的去算的太多。即使是兄弟,也只能如此——
三弟一向不介入争斗,即使被对方算倒,也造成不了太大的影响吧……他的心微微动摇,开始分不清自己将这个生疏的弟弟带到那战场上究竟是救了他,还是——害他。
戚澜满口称谢,眼神不由自主看向那个人。
秋日的万里晴空下,魏紫还是显得那样阴沉森冷,他的背挺得很直,却叫人觉得很伶仃。
不能让他留在大哥身边,否则木岚的一举一动就很有可能被父亲知晓。定要拖住他,一直到木岚成功地把这个局给坐实。
心头涩然。
原来无论如何,还是要彼此阻挠,还是要互相敌对。
鼓响数声,随着浩荡烟尘,援救争州的大军终于开拔。
***
一个月后 衡州——
木岚坐在漆黑一片的营帐中,轻轻摩挲着手中的剑。这柄鸳鸯剑从十五岁跟着自己出生人死,从未离身。哪怕自己战死也不曾松开它们,只是紧紧地握在手中,只因它们是自己和父亲唯一可以抓住的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