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钏身形顿了顿,瞥一眼江叶航,又瞥一眼吴桥,撇嘴道:“客人?他们算什么客人,亏你还给他们奉茶,若是我,直接乱棍打出去。”
吴桥自进到何家之后一直沉默不语,此时却笑出声来,看着何小钏好笑道:“那你又算什么主人?举着剑喊打喊杀,知道的当你是金陵何府大小姐,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个山寨的山大王呢。”
这个姑娘他见过好几次,娇蛮俏丽,脾气火暴,像个炮仗一样一点就着,可是偏偏让人无法认真跟她生气。此时见她提着剑闯进来,虽然听不太懂她嘴里说的是什么,却将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冲淡不少,觉得有趣又好笑。吴桥这话刚一说出来,就看见父亲转过头瞪他一眼,他也不以为意,仍是笑着把话说完了。
果然何小钏鼓起嘴巴道:“这是我家,我是什么样子要你管。倒是你,谁允许你到我家来的?出去出去。”一边说,一边把剑一扬,又向吴桥刺去。
吴桥笑道:“哎你怎么逮谁刺谁啊?剑可不是这么玩的吧。”他坐在椅子上,头略略一偏躲过这一击。何小钏回转剑尖,再一次攻向吴桥,忽然觉得手上一麻,长剑已然脱手,丁当一声落到地上,又惊又怒地回头,才发现手腕已被江叶航紧紧抓住。
何小钏一声“放手”还只滚在喉咙里时,江叶航便淡淡松开了手:“何大小姐要玩闹还是去找令弟吧,吴桥他没时间奉陪。”他又瞥了莫含一眼,吐出两个字来:“告辞。”
莫含原本斜倚在门边看着,见江叶航又要走,连忙说道:“江公子就多住上几日吧,客房在下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可以从长计议。”
“江某跟何家的人没什么好计议的。”
莫含拦在门口,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收起笑容,“江公子若执意向伯父寻仇,何钦是伯父的子侄,无法坐视,只好先来领教江公子高招。”他顿一顿,叹了口气,眼角却又漾出丝丝笑意来,“江公子今日杀了何钦,从此你要做什么自然没人拦得住。不过公子也要小心,不要连伯父都没见到,就丧命在此,那也太可惜了。”
墨色双眸映出眼前年轻人清秀面容,他刚才淡淡下了一道事关生死的战书,可是无论怎么看上去,这长身玉立的男子都还是平和雅致,没有一丝一毫杀意。江叶航忽然觉得很有趣,唇边也凝出一丝笑:“好。那么,你的剑呢?”
迎着他的目光,莫含微扬起头,也在打量着江叶航。江家少主,今天才是第一次正式相见。这个人有着相当秀逸的眉眼,微蹙的眉尖自方才起便透出压抑的怒气,可是自接受了自己的挑战之后,他整个人立时平静下来,幽黑的眸子秋水般沉静,带着审视的味道,唇边隐隐笑容里藏着的寒凉杀意,让莫含莫明地后背一阵发凉。
低低一笑,莫含侧过头,一边的何小钏早已把自己的剑从地上拣起来,与莫含对望一眼,倒提长剑抛给莫含,道:“钦儿,好好教训他。”
反手接过剑,莫含手腕一翻,剑尖点地,左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江公子出剑吧。”
话音未落,一道疾风凭空而起,月白色的身影似白虹贯日,拉出一道长长的光影。风带着刺耳的鸣响卷向莫含,剑光摇曳化作万千光斑,似一张天罗地网,杀机四伏。莫含唇边笑容不变,身形一矮避过锋芒,剑尖侧挑,斜斜挥出。
这是莫含第一次出手。像清风温柔拂过田野,将对手剑光里的万千光斑点点吹散。剑芒擦着江叶航衣角而过,看似随意却又精准锐利的无懈可击,江叶航冷笑,剑势一变,手中寒光暴涨,卷起的风里裹着千年坚冰的彻骨寒气,将莫含从头到脚笼罩起来。
莫含不敢掠其锋芒,退了两步。
吴桥在一旁观战,严峻的面色微微松动,何五公子名不虚传,他很强,但未必是叶航的对手。他小小舒了口气,握着剑柄的手掌微微沁出汗水。拜访何家之前,他们已做好拼死一战的准备,不管怎样,他的职责是不能让叶航出事。
他这样想着,再次集中全部精神观战,却忽而听到一个清脆声响陡然炸开,带着长剑龙吟般震动的余音,一波一波荡漾开来。
怎么回事?他心中一惊,再定睛看时,场中二人已蓦然停手,不远处的地上有一滩水,茶碗的碎片被炸得到处都是,摔碎了一半的碗盖还兀自骨碌碌滚动着。
江叶航和莫含的衣襟也溅上了几滴茶水,但是二人都没有在意。顺着他们的目光望过去,原本坐在太师椅上的芸双现在摇摇晃晃地站着,不知为什么双颊晕红,眉尖紧蹙,大口喘着气。好象只是站在那里就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她喘息几下才将呼吸调整平稳,从牙缝里奋力挤出几个字来,声音不大,却用尽全部力气:“你们……你们够了吧!”
说完身子一晃,软软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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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双没有失去意识,但是眼前的一切都混乱模糊。头疼得快要裂开了,身上很热,一丝力气也没有。她听到父亲和何小钏在叫自己的名字,听到莫含的声音远远传来,像是在吩咐什么。她努力地睁开眼睛,有人把她抱起来了,红色的长裙,是何小钏?
芸双用尽全身力气,才把头抬起来一点点。她看到何小钏正抱着自己快步走着,莫含走在最前面,旁边是父亲和荷卿,以及分不清是谁的一大群人。她咬牙忍着一波一波袭来的眩晕,费力地扭过头去,终于看到了她想要找寻的月白色身影。
他还站在刚才的地方,手中长剑垂地,一动也不动。但是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她,明明隔了那么远,眼前早就一片模糊了,可芸双清晰感到那目光中的惊惶与痛惜,那么强烈的,仿佛穿透千山万水也能灼伤她似的。
怎么可能呢。芸双轻轻笑了,他是那么冷静的一个人,自己只是伤风而已,哪里值得大惊小怪呢。一定是看错了吧。
可是,他们不再继续打了,真好……
芸双微笑着闭上眼睛,一头跌进柔软的黑暗里去了。
第37章 三十六、退婚
芸双醒来的时候,不知是什么时辰,不过窗外的阳光还好好地铺洒进来。应该没有睡太久吧,芸双眨眨眼睛,忽然坐起身,吓了身边的阮掌柜一跳。
“爹,江公子和莫……何公子呢?”强忍着剧烈的头痛,芸双急急地问。
“别担心,他们没有再打了。叶公子答应暂且住下,何公子安排他们住在何府的别院里。”阮掌柜扶芸双重新躺下,帮她掖了掖被角,“你这孩子,不舒服怎么也不说,只管硬撑呢?不过大夫来看过了,只是伤风,没什么大碍。方才是急火攻心,才晕倒了。大夫说你身体底子好,睡上一天就没事了。”
“现在什么时辰?”芸双把脸半埋进软软的被子里问。
“刚过正午。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东西?”
见芸双摇摇头,阮掌柜坐在床边叹口气:“你呀,那两个孩子打得虽凶,可是身边这么多人,哪里就真闹出人命来了?也至于你急成这样。”
芸双心中一沉,摇头道:“爹,你不懂的,他们……”
“好好,我不懂。总之现在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你别多说话,再睡一会儿吧,爹陪着你。”
当夜。
芸双昏昏沉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