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老太太气的眼冒金星险些昏厥,见婆子没用,立即让人去喊了外院的护院们来,一边依旧暴怒般地咒骂不止。
邓长年挖了一下耳朵,屏蔽了老太太的话。这么看来,她手舞足蹈面部扭曲嘴巴一张一合,瞧着实在滑稽的很。
邓长年就咧开嘴巴笑了。
他一笑,那老太太再也站不稳,跌坐了下来!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孝顺儿女们慌忙去救,有安慰的,有替她咒骂的,有不知道该做什么团团乱转的,热闹的很。
“给我打死他!打死了我负责!”
这把声音前所未有的高亢尖锐,轻易就冲破了邓长年的屏蔽,让他听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是前院的护卫们到了。
这些人可都是有功夫傍身的年轻汉子,虽然不见得多高,但肯定比刚才那些婆子厉害多了。而且,他们人多。那跑去叫人的是邓心眉的亲哥哥,他已经知道了邓长年厉害,所以一下子几乎将所有的护院都叫来了。
一共三十多个人。
个个都带着武器。轻易就将邓长年围在了中间。密不透风。
明晃晃的长刀已经抽离的刀鞘。
“长年少爷,你放弃吧。我们不想伤到你。”一个护卫头目劝说道。
“来吧。”邓长年添了一下嘴唇。
他觉得有一点儿口渴,内心却隐隐兴奋起来。
那头目又听着老太太在上面咆哮着“打死他”,面上生出一些不忍,却又不得不听命行事,冲着邓长年抱拳,口中道:“既然如此,那属下们得罪了。长年少爷,请。”
☆、095 那一日(三)
那一日,当邓公被家人急急请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坐在地上的咧着嘴笑的邓长年。
他的发髻早就散了,眼角乌肿,破裂的嘴角正往下流着血,早上才上身的锦袍破破烂烂,染上了不知谁的血,形成了一块块的黑。他坐在地上,在他周围,横七竖八地倒了几十个人,有的动也不动不辨生死,更多的在低声痛苦着。
长刀丢在四处,刀上惹着血,让老爷子双目一片通红。
“怎么回事!”他恼怒大吼。
“怎么回事?问问你的好孙子!他学了一身好本事回来,就是想要我们的命啊,还能有怎么一回事?”老太太见到老爷子,当即就又有了力气,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指着邓长年道:“你的好孙子,他的兄弟姐妹们好心去找他一起游湖,他却仗着好身手,将他们丢进了明珠湖!”
“这大冷的天,可怜的长霖,可怜的长孺,可怜的眉丫头,灌了一肚子的冷水,现在生死不知!”
“我不过是想要罚他几板子,他就大打出手!他的功夫真不赖啊,几十个人都拿他没法子!他,他……”老太太哭的委屈极了,鼻涕眼泪糊的到处都是也不管不顾,只管哭叫道:“老头子,你看清楚了,这就是你的好孙子!”
“你让他去学武艺,你接他回来,他却想要了我们所有人的命!”
“行啊!反正我这个老婆子活了五十也活够了!你让他先杀了我!先杀了我!放过长霖他们!我死了,好歹也算是够了岁数能操办一下。长霖他们还年轻,都没有成亲呢,死了都没有人打幡!”
“我活什么!”
老太太嗓门大的很,她身边围着她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们,一个个也都跟着啼哭起来。
邓公只觉得脑门一阵阵突突直跳,血气一阵翻涌,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他勉强站住了没有倒下,指着府上的大总管道:“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那大总管好歹一直都是存着理智的。
他早前见到两个少爷一位小姐地被抬回来的时候,就知道府上要大事不妙。一边安排了人去给老爷子报信。一边去让人审问了跟过去的几个丫鬟,问清楚了前因后果。
但他根本就不敢与老太太对上。哪怕是护卫们被叫过去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他也不敢上前去做点儿什么。他不仅不敢有所作为,而且还躲了起来。连在老太太他们眼前出现都不敢。
因为。那样怕会更糟糕。
他是下人。总得听主子的命令。他根本无法违背。因而只有躲起来。
知道老爷子回来了,他才赶忙出现了。
“回老爷,是这样……今天长年少爷邀请沈家四姑娘和七少爷游湖。长霖少爷成孺少爷……跟了去,追到了画舫上。几位小姐见了沈四姑娘很是热情,没想到沈家姐弟胆子小,就哭了起来。恰好明嘉郡主和陈家的厚绩少爷在……沈家姐弟离开之后,几位小主子口出恶言……”
“什么叫我们口出恶言!你不要信口瞎说!”邓心月本来一直都在旁边低头委屈害怕,听到总管所言居然偏向了邓长年,不禁又慌又恼,站了出来,红着脸训斥道。
“你住口!”邓公胸膛起伏,瞪了邓心月一眼,而后对大总管道:“口出恶言,是怎么说的?”
大总管有些迟疑,一咬牙,将那些丫鬟的招供复述了一遍。
邓公听了身躯再颤,却是没有多言,只是咬着牙沉声道:“然后呢?”
“几位主子说话间去推长年少爷……落了水,情况很不好……老夫人恼的很,责骂了长年少爷,口称要将他‘打死’……”
“这样狼心狗肺黑心肠的,今天就敢将哥哥们丢下水,明天就敢将我们这些长辈都杀了!不打死,难道我们邓家要出一个戮亲之辈!那邓家就被他一个人给毁了!”
“你做不了恶人下不去手,我反正名声早就臭了,我来当这个恶人!我不怕报应!我来!”老太太理直气壮,毫不示弱地冲着邓公嚷嚷。
“你也闭嘴!”邓公怒吼道。
“凭什么!我就要说!我就要说!”老太太根本不害怕,继续指着邓长年道:“若是我的长霖有个好歹,我亲自拿了刀去找这个黑心烂肠的,拼了我的老命,我杀不死他,就死在他手里,让他一辈子声名狼藉,人人喊打!”
“我活了五十多了,我怕什么!我什么都不怕!”
自从她嫁进来,生下了儿子,她就再不怕自己的丈夫了!他是读书人,他最要脸面,他根本不能将她如何,只能忍着她!儿子有了孙子,她成了儿孙满堂的老太太,她就更不怕了!
凭他再不进她的屋子!凭他想要如何!
他若是敢休了她,她现在就能领着儿子孙子一起走!她低气十足,她怕什么!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邓长年扯开了嘴角笑了笑,笑容有些悲哀,有些讽刺。
果然,祖父根本不能将那个老太太如何,只能狠狠地抽了他几十鞭子,好歹算是顾及着他的性命,将他送到了前院养伤。
前院,老头子的话好歹管用一点儿。
若是留在后院,他邓长年恐怕真的会活不过晚上,抑或落得跟他的哥哥邓长佑那样了。
邓长年心中清楚的很,哪怕他丢了命,或是成了傻子残废,老爷子依旧不能将那个老太太如何。
那个老人,一辈子在官场上清正严明严苛的让人恼恨,却对他撒泼的老妻一再妥协退让,没有一点点的办法。软弱的不像个男人。
真是悲哀。
邓长年站在窗前,直到光线一点点地变暗,开始了乌沉沉的黑夜,他才开始缓缓活动起了身体。外面传出了些声音,这是他的小厮山子正在同门口的护卫说话。
山子其实是他的表弟。是他那出身低微的娘亲的娘家侄子。娘亲没了,她的娘家也就慢慢破败了,最后遇到了灾年,一家人都快死光了的时候,山子的父亲他的舅舅凭着最后一口气悄悄地找到了老爷子,托付了山子,就咽了气。
☆、096 山子
不知是怎么想的,邓公并未承认山子邓家姻亲的身份,也未将人领回邓府,而是寄养在善堂,直到送邓长年去黟山长春观的时候,才将山子一并送了去。
随从,伙伴,兄弟……在山上那么多年一同长大,到底算作是什么身份,已经并不那么重要了。邓长年回邓府的时候,山子也进来了,被安排成了护院。
山子平日并不肯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也幸好如此,不然,山子若是涉及到那一日的麻烦里,他怕就没有自己这么挨几鞭子就算了了。恩,在邓公这里,他邓长年挨的那几鞭子,已经抵了他犯下的“错”。在老太太那里当然不是,她和她的血脉子孙们,还是依旧恨不得他去死的。
片刻之后,山子敲了敲门,推门进来了。
“这是我亲自在外买到的,将厨房送进来的饭菜都换过了,你放心。”山子将一个食盒放在桌子上,而后从怀里拿出一个瓷瓶来,道:“师兄,我给你换药吧。”
跌打止血之类的药物,他们下山的时候,长春道人给了他们备下了一些,效果很好。就算效果不那么好,自己从师父那里带回来的药才值得信任——
最开始那位大夫给了药膏,只要闻一闻那味道古怪,就知道立即掺了许多“好东西”,就那么明晃晃地送进来,连掩饰都不怎么掩饰了。
邓长年转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