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也有一股热量由内而外的从身体里迸发了出来。
“哦对了,”凯特这时回过了身,道,“或许你们今天可以去集市看一看,那里会有很多东西,连我都认不全。但是你们喜欢的,尽管说,我的宝库很充盈。”
这番话,凯特能当着邵煜白的面说出来,琳琅是很惊讶的。
因为波斯每年都会向千齐供奉许多财宝,来求得大国庇佑。在千齐国的将领面前炫富,难道不是一件很傻的事情吗?
不过后面,琳琅又知道了,为什么波斯的百姓分明没见过邵煜白,却会对他致以那么热烈的欢迎。
“邵,和他的家人,他虽然几乎没来过波斯,但他们是我的子民们心中的英雄之一。”
在邵煜白看见街上一位老人踩着的高脚架即将倒下,下意识就过去帮忙时,凯特道:“因为他和他的家人,波斯才能过上安稳富饶的生活,他从不私下扣税,很尽职尽责。”
琳琅一边听着,一边看着邵煜白在那边帮人支撑高脚架,眼中不自觉的流露出了赞赏,欣慰,还有……
“你很自豪。”凯特扭头看她,“因为他是你的家人?你的丈夫,也和他一样伟大吗?”
微微一滞,琳琅笑了笑。
“他生病了。但我相信在他病好之后,也会和他的小叔叔一样伟大。”
“夫妻恩爱?这可真让人羡慕。”凯特也笑。扬起的头环顾着自己的国家和子民,“以前那位先生,我记得他很喜欢在集市上走动。虽然见面不多,但他是一个很独特的人,所以,我还有印象。”
“那。”顿了顿,琳琅咬唇,“请问你知不知道,我舅舅在这里有没有生过病?”
“呃……”
凯特眯着眼,仔细的回忆了一番。
“他在来时,很健康。但在波斯住了一个月后,听下人提起过,每天晚上都会听见他的咳嗽声,他还会……”
顿了顿,迟疑的看了琳琅一眼,他才继续道:“吐血。”
琳琅眉头倏地一皱,双眼死死的盯向凯特:“原因呢!?”
凯特摇头:“我的父亲很重视这件事。但他对我的父亲说,那是他在试药,出了什么事都不会怪波斯,他已经向你们尊敬的陛下请示过。”
说着说着,凯特都皱了眉:“记得他走的时候,身子很糟糕。但他说没事,他是很厉害的大夫,会解决好问题。”
“所以……”目光落在琳琅的脸上,凯特小心翼翼的问。“他还好吗?”
琳琅勉强牵了牵嘴角,摇头,没有回答。
“哦你的脸色,似乎也不大好,是不舒服吗?”凯特慌了,转到她面前半蹲下身子,“要不要你先回去歇歇……哦天哪你怎么哭了?不我很抱歉好像不该说那些,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可能真的不是很可靠……”
邵煜白刚替人稳住高脚架,回身就看到这一幕,当即冲了过来,推开凯特站在了琳琅面前:“怎么了!?”
琳琅还是只有摇头,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忽然止不住眼泪,也说不出话,喉咙里堵的让她自己都有些慌乱无措。
“她这是怎么了?”邵煜白站起身子,瞪着凯特的眼里满是怒火。
牵着邵煜白的袖子晃了晃,琳琅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的道:“陪我到处走走吧。”
邵煜白抿唇,而后慎重的颔首,回头再看凯特。凯特则是神情略微复杂的眯着眼,示意他们自行安排。而后打了个手势,表示有问题去宫殿找他。
冬日里,波斯的街头并不会显得冷清。摊位很多,人们穿着厚重的衣服有说有笑,尽管琳琅一句话都听不懂,但见到异国的人,波斯的百姓都会很友好的冲其微笑点头。
眼眶仍有点红,琳琅带着些许的鼻音道:“你不要怪凯特,他只是和我说了些我舅舅的事情。”
“把你说哭了?”邵煜白语气僵硬。
“真的不怪他。”琳琅缓了过来,长舒一口气,笑容也没那么勉强了。
“只是很多事情串起来,有点让我手足无措。”
在异国的街上走着,好处大概就是你说了什么他们都听不懂。琳琅没想到过自己能和邵煜白一起漫步在另一个国度,更没想过,她得知的消息,会在原本的结局上,更添一层沉重。
“二爷。”在邵煜白体贴的没有询问中,琳琅自己就打破了沉寂。
“我可能得向你坦白一件事情了。这件事我骗了你。”
眉心一跳,邵煜白看向她。
“你说。”
琳琅撒开了原本拽着他袖子的手。
更令邵煜白心里没了底。生怕她说出什么话。对现在正在努力的他来说,成为致命的打击。
虽然他自己都不明白,他堂堂护国大将军,为什么会因为一句话就心慌成这个样子。
“我……之前和你签的书契,”琳琅的喉咙咕噜滚动了一下,声音略显艰涩。
“其实我已经违约了。”
一颗心仍旧悬着,邵煜白没听懂:“哪里违约了?”
“就是……我没办法替你找到我舅舅,因为……”
咬了咬唇,下了多大勇气一般,琳琅闭眼又睁开。字句颤抖。
“他死了。九年前,就已经死了!”
什么是残酷呢。
琳琅当然知道,世界是残酷的。
但当她无忧无虑的在千齐国、在家人的庇护下生长了九年之后,她一度忘了什么是残酷。
直到看见染血的军旗猎猎,迎着残阳斜插在遍野尸首间,直到她不甘心的一遍又一遍徘徊在血水和残骸中,拖出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年。
直到,少年对她说:“我等你回来。”而后她仓惶的逃出军帐。
每夜都会细嚼慢咽两人裹着蜜似的对话时,被经急信召来的文玉告知——“主子快不行了,姑娘你快收拾东西,咱们连夜回京!”
走时还好好的舅舅,再听见他的消息,却是这么一句。
春意还没来,同样寒冷刺骨的天气,琳琅呆愣在深夜的军帐里,手腕上还戴着给她带来了情窦初动的信物。
舅舅是唯一知道她来历的人。但就像邵煜白把邵齐当成了自己的亲侄子,琳琅也是他苏子和的亲外甥女。
不辞而别。
她在马车轱辘的轧地声中,看着面色苍白如纸的舅舅,仿佛真的成了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不知道怎么办。
“照顾好你娘。”
“保护好自己。”
“别再。让自己暴露在他们的视线里……身怀绝技,亦是灾祸。”
舅舅从波斯回来之后,身体虽变得有点虚弱,但他还是能说着自己没事,而奔波于北暨的内城与外城之间忙碌着什么。
没想到,忙碌过后就是永别,她让舅舅教了她如何调制暂缓毒性的药,可她的舅舅,一代名医,还是在回京洛的不久之后。便毒侵入体,不治身亡了。
只是舅舅死后,除去她和文玉,就再没有别人知晓这件事情。皇帝对外宣布苏子和革去职务永不得回京,她还曾庆幸这样正好帮她瞒住了舅舅死前交代的,不能让外人知道他不在人世的事情。
“我本以为舅舅是出于偏执,才在追求医术的造诣上走火入魔,英年早逝。毕竟他去世的无声无息,除了有一群人企图找到他完成自己的目的,其余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澜。”
紧扯着自己的袖口。琳琅的声音有点抖。
“可是今天凯特忽然跟我说,他在波斯试药,曾向陛下请示过,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去追究波斯的责任。”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早在到波斯的时候,心里可能就已经有了打算!
琳琅摇头:“我不相信,不相信他大好的年华,会平白无故的,在来波斯时就已经准备好了去迎接死亡!”
或许是因为寒冷,也或许是因为悲伤或者愤怒。面前的人儿眼眶通红,鼻尖儿也呈着淡粉色。看得邵煜白的心像是被人紧紧攥住了一般不是滋味。
张开双臂将琳琅揽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