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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国后君,先族后己。

至此,

他便算是信任了他的这个亲生meimei。

从回忆中抽离, 方圭红润的眼眶决堤, 他沉哑着嗓子道:

“年初, 进新年时, 娘娘就已经察觉到了身子的不对, 她早知自己时日不多,却又不知该如何做,才能完成对大将军的承诺。”

如何证明谢欢是个能担大任的好皇帝。

她想放权, 又不敢放权,怕误了兄长,也误了北绍。

于是不知不觉,日子越过越少,

她便糊里糊涂地走到了这一步。

方圭话毕后,屋内沉默了许久。

白问月望着台上的烛火出神,看不出在想什么。

“噬命蛊这件事,只有你知晓对吗?”

方圭沉思片刻,答道:“张太医一直负责料理太后的身子,也是知晓的。”

“只是他不曾问过,太后为何会身中此蛊。”

不爱多问,确实符合张之仲的性子。

白问月试着理清这些事情,

太后为保谢欢,这些年来主要是做了两件事,

一是联合林广杀了三位亲王,二是设计坑杀余下的谢氏,

她得到了什么?

得到了长达十九年的权势,和一个安然无恙的儿子。

而她失去的,是同魏家与兄长的信任,

还有与谢欢的母子离心,

最后甚至赔上了性命。

其实不难推测,段升与她的父亲之流,忠君卫国,尽心辅佐今上,所拥戴的一直是魏大将军,而非魏荣芊。

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何谢欢能够将白慕石轻易策反了。

谢欢为了活与权势而斗,魏央为了遵守父命而卫国守族,

不曾想,最后这竟是一个不存在的虚圈。

从未有人想要过谢欢的命,

而魏央想要保住的人,也已是死命早定了。

这一盘下了许久的棋,

全成了一场笑话。

凉意来袭,夜色又深了几分。

意识清醒。

白问月深长地呼了一口气。

也罢,总是好过上一世的厮杀争夺,你死我活。

至少还有个孩子不是吗。

——

正月十五元宵夜。

听闻谢欢有许多日不曾从长华殿出来,白问月也不曾离过太宜宫一步。

圆月这日,宫中果然清寂异常,掌灯时分,简单用罢了晚膳,她命人烧水,去仔细沐了个浴。

花费了些时间。

返身回到小皇子所居的侧殿时,满屋不见跟前伺候的宫人,心中疑虑,便加快了脚步。

接着,她便在小皇子的床前,看到了谢欢的身影。

谢欢目不转睛地瞧着孩子熟睡的面孔,侧坐在床,身形看起来消瘦了许多。

白问月见他伸手去碰孩子,不由得紧张,喊了一声:

“皇上。”

连礼也忘了行。

谢欢并未理她,轻抚着幼儿的脸庞,柔嫩如水。

“朕想起还未给他取名。”温声响起,谢欢自顾自道:“都满月了,取个名字吧。”

“叫什么好呢?”

屋内的宫人都被摒退了出去,只有白问月一人在听他似是喃喃自语。

“他的母后,为了生下他,不惜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目光逐渐凌厉,手上不自觉加了些力道:“魏冉一生为了谢魏所累,连生个孩子,都是谢魏的索命鬼。”

本以为他是自己的催命符,却没想到,出生不过一月,便接连克死了魏氏两位帝后。

久不见应声,谢欢自知无趣,悻悻收回了手。

“就叫谢魏吧。”

他转首望向白问月,温声轻问:

“好听吗?”

淡淡地望着谢欢,不明所以。

她不答话,谢欢也不恼。

他只道:“不知为何,朕总觉得你望朕的眼神,带有恨意。”

他缓缓起身,走至她的身旁,再幽幽坐下。

“你恨朕什么呢?”

“恨你负我。”清声忽起,冷冷答话。

谢欢没有料到她会真的答声,微微挑眉:“负你?”

“没错,”白问月撩起裙摆,同他对座,然后沉声同他一字一句道,“恨你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许我一生欢喜,却又负我满腔痴情。”

她话说的没头没尾,谢欢听得并不是很明白,却也没有否认。

“听起来,的确是朕会做出来的事情。”

他沉下心来,继续追问:“所以,我是如何鸟尽弓藏,又是如何兔死狗烹的呢?”

寂静了许久。

白问月收回视线,轻吐了一口气,话中掺杂着释然:

“都过去了。”

“我早已经不再计较了。”

哪怕是恨,她心底也已经容不下谢欢的位置了。

“那很好,”谢欢勾唇笑了笑,“朕也很想做一个不再计较的人。”

明晃晃的烛火闪烁着,白问月偏首望着窗外,思绪飞去了很远的地方。

她爱谢欢的时候,深觉得他可怜,不自觉想给他一些力所能及的保护。

后来她又恨他,转而觉得他可悲,自以为机关算尽,智谋过人,实则不过都是些不堪一击的小把戏。

现在,她不爱他,也不恨他了,又觉得他既可怜,又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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