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她什么也没有说,可苏子衿这模样,显然就是知道了她遭遇了什么,亦或者说,她的遭遇,她一直都了然于胸,所以那次,她才说要与自己打赌,不是吗?
“你今日也算是有口福了。”苏子衿微微一笑,倒是没有回答沈芳菲的话,只缓缓走到椅子上坐下,随后语气熟稔,淡淡道:“方才做了桂花糕,大抵再一会儿便要出炉。”
雪忆一听到苏子衿提起桂花糕,双眼便亮了起来,犹如天幕中闪烁的星辰一般,满是笑意:“子衿姐姐做的桂花糕,很好吃。”
沈芳菲微微愣住,不由脱口问道:“你还会做糕点?”
虽说古时女子以上得厅堂、下至厨房为贤惠,但锦都中的女儿家,大都是娇养在深闺之中,若是仔细说起来,只大多数嫁了人、或者准备嫁人的女子会开始习得庖丁之技,以讨夫家欢喜。只是,沈芳菲没有想到,苏子衿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却是个极为贤惠的女子,倒是令人诧异。
苏子衿颔首,不以为意的一笑,道:“不过是庖丁之技,并不算是稀罕事儿。”
说着,苏子衿看向雪忆,语气温柔道:“雪忆你去厨房看看桂花糕好了没有,若是好了,你便让人端一些过来罢。”
“好。”雪忆点了点头笑了笑,随即一溜烟的,便离开了小筑。
沈芳菲盯着苏子衿,见苏子衿如此模样,一时间倒不知如何开口,只觉得苏子衿待这个唤作雪忆的少年,是真的极好,她眉眼之间,全然是温柔之色,丝毫不显疏离淡漠。
很快的,青烟领着人将酒和菜都带了过来,原本空荡荡的桌上,一瞬间便摆满了食物。
苏子衿左手牵起袖摆,做了个请的姿势,笑道:“郡主,上桌罢。”
沈芳菲闻言,倒也没有扭捏,只缓缓起身,坐到了桌前,而后她瞧见苏子衿亦是起身,却没有坐在主位上,而是坐在她的身侧,神色高雅从容,仿若她们是经年故交一般,那股随意自在,令人惊诧。
“青烟,斟酒。”苏子衿淡淡道。
青烟闻言,便很快为沈芳菲斟了一小杯酒。
阿穆见此,不由担忧道:“郡主,你风寒未好,怎可饮酒?更何况……”
“已经好了。”沈芳菲打断阿穆接下来的话,生怕她将自己不会喝酒的事情抖落出来,虽然苏子衿不会嘲笑她,可到底这样的情况令人平白觉得有些尴尬。毕竟,是她主动提出‘煮酒之约’,也是她自己想来见苏子衿,这一系列冒失的举动,都是她自己造成的。
说完这句话,沈芳菲便执起酒杯,一口气将那桂花酿咽了下去,只是,那突如其来的灼烧感和辛辣感令她忍不住一呛,便剧烈咳嗽起来,整个脸也因为咳嗽而涨的通红。
“咳咳……”沈芳菲放下手中的酒杯,捂着唇咳着。
阿穆心下一紧张,便拍着沈芳菲的背,担忧道:“郡主,你没事吧?”
“无……咳咳,我……”沈芳菲缓了口气,才道:“无妨。”
“大约是这酒比较烈,郡主喝不惯罢。”苏子衿眉眼含笑,只淡淡说着,似乎并不知道沈芳菲不回喝酒一般,可说出来的话却是解了沈芳菲的尴尬:“郡主不妨慢些品味,也可以好好尝尝这桂花酿的醇香。”
瞧着苏子衿拿出这珍贵的桂花酿与沈芳菲,其实青烟是有些心疼的,毕竟这桂花酿何其难得,就是燕夙也只得了三坛,如今瞧着沈芳菲这模样,俨然就是没有喝过酒的,如何能够品的出这酒的醇香?
沈芳菲闻言,便按照苏子衿所说的,慢慢撮了一口,感到没那么辛辣以后,她不由抬眸看向苏子衿,问道:“你不喝么?”
苏子衿还没有回复,青烟便率先道:“主子身子不好,不能饮酒。”
听着青烟的话,苏子衿只淡淡笑着,不可置否。
“这样啊!”沈芳菲垂下眸子,不知为何,只觉得脑袋有些晕,可分明她才不过喝了一小杯的酒,怎么可能就醉了?
瞧着沈芳菲那恍恍惚惚的神色,苏子衿便知晓,这沈芳菲想来是有些醉了。桂花酿虽醇香,但是比起她酿的许多酒,大抵算是最为烈的一个了。再加上沈芳菲本身不会喝酒,自是容易醉的。
“这酒颇有些烈性,”苏子衿提醒道:“郡主还是不宜多喝。”
“不过是一小杯而已。”沈芳菲摇了摇头,忽然不可控制的笑起来:“苏子衿,你也太小瞧我了吧?”
“郡主?”阿穆有些不可置信,沈芳菲这笑……分明有些许狂放的意思啊!素日里她虽然也笑,但从没有像如今这样,哈哈大笑,尤其是方才没有人说起笑话……
沈芳菲没有理会阿穆,只兀自又倒了一杯酒,摇头晃脑道:“苏子衿,我啊……”
说到这里,沈芳菲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目光却是落在苏子衿的脸上,呵呵一笑,道:“我输了。”
不过是简单的几个字,沈芳菲说的心中有些难受,她不自觉的便涌起一股酸涩,脑海中也自然而然的便回想起重乐打她时候的那股狠绝,丝毫不像是一个母亲该有的眼神。
“我给你立字据。”沈芳菲皱了皱眉梢,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便又道:“我给你立字据。”
“不必。”苏子衿微微笑着,只轻声道:“字据便算了,你心中有数便好。”
“苏子衿,你真是有意思啊!”沈芳菲道:“你就这么相信我吗?若是我不认账,你不是白给解药了吗?”
分明不是多么熟悉的人,可苏子衿的这般信任,平白让她觉得好笑,也不知是她太过天真,还是苏子衿太过无邪,怎的就无缘无故信她之言呢?
“我不杀伯仁,”苏子衿弯唇,眉眼灼灼:“伯仁却因我而死。”
“什么意思?”沈芳菲歪着脑袋,眼睛却盯着苏子衿那高雅而艳绝的脸容,不知在想些什么,有些迷迷糊糊。
“你若是不认账,我便派人杀了重乐。你若再接近重乐,我便派人将她挫骨扬灰。”苏子衿轻声一笑,神色却一如既往的温软:“虽说你现下对她失望,可她若是因你而死,你岂会安心?”
苏子衿的话一落地,阿穆便整个人愣住了。她没有想到,苏子衿……竟是用这样的方法,来帮助她家小姐。跟在沈芳菲身边多年,阿穆自然知道,若是他日重乐再次求上门,沈芳菲一定不忍心拒绝,届时,恐怕她会被重乐害的更惨。
而苏子衿的话,却是在威胁,她说得出做得到,自然不是儿戏之言。可这样的苏子衿,自己做了坏人,却是只为帮沈芳菲……让她远离重乐!
原来,她所说的打赌,所要求的奴隶之约,从头到尾只是为了拉沈芳菲一把,重头到尾都没有存一丝坏心,这样的苏子衿……有些温暖如春,令人动容。
“苏子衿啊,你这人怎么这样……”沈芳菲放下手中的杯子,笑道:“这样的温暖。”
苏子衿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笑着,神色之间丝毫没有变化。
见苏子衿不说话,沈芳菲倒是没有在意,她连续又喝了两杯酒,只觉得这酒越来越香甜,却没了最初时候的那股子辛辣。
“苏子衿,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特别羡慕你,你生的好看,人又聪慧,又是府中的掌上明珠……”半晌,她忽然醉醺醺的,眼神有些迷离,痴痴笑起来:“你不知道,我小的时候,总常常去问奶嬷,为何母亲和父亲都不喜欢我呢?我明明看见柔妃娘娘就很是疼爱六皇子,即便六皇子早年便去世了,她也一直惦念着他……可我还活着啊!我的父母却都是宁愿我死了!”
“我知道,我父亲是因为我长得像母亲,所以他不喜欢我。我的母亲是因为我害的她没能生出儿子,便怨恨我……可我也不愿意,不愿意像母亲,也不愿意出生……他们都没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