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大表哥说你在这儿。”凌珊原本还是喜气洋洋的,提到凌初之后便有些变了脸色,拉着顾明轩在房内的圆桌旁坐了下来。
“大师兄……大表哥那次带了你去哪里?为什么会弄得如此狼狈回来……”
想起两人躲在容山山顶之事,顾明轩眉梢微微一挑,还没想到如何回答,凌珊已顾自说了下去,言语间尽是心疼的口吻,“你知道吗……大表哥这一尘不染的人,是用剑支着才勉强爬回剑派来的,满身泥污。回来之后,昏迷了一整天才转醒。大表哥都这样了,师父也不管不顾……如今大师兄在昆仑派,大表哥却要我瞒着师父…………大师兄……你,师父和大表哥这是怎么了?师父一向都待我们很好的,为什么突然就要加害你呢?”
原来凌珊还什么都不知道,这样一来顾明轩就更不好开口了,为难了半天,只说出一句:“师父也有他的苦衷。”
“……那大表哥呢?他像变了个人似的……”愁容不退,凌珊满腹委屈,口吻已隐隐带了些哭腔,“以前的大表哥虽然也很寡言,却从不会瞒着凌珊什么,如今却是什么都不说,越来越不拿凌珊当表妹了。”
“……怎么会呢。师弟常挂念师妹呢……”顾明轩还未来得及替凌初辩解什么,凌珊已是掩面哭了出来:“那女人一定是对大表哥说了凌珊的坏话。”
什么女人。
顾明轩一怔。
第三十九章
什么女人。
顾明轩一怔,脑海里将钟离门下的三个女子过了一遍,但这连日相处下来,从未发觉凌初对她们三人有逾矩之举。
“凌珊,你在说什么女人?”
“还不是那个于孟秋咯!师弟当任盟主之后她也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显然是冲着盟主夫人的虚荣来的……也不知大表哥怎么就看上了那个女人,如此阴险,恶毒。”凌珊的双眼都哭红了,平日里虽然诸多嫌弃,顾明轩毕竟是同她生活了十年的大师兄,这半年来的委屈对着熟悉的大师兄自是毫不遮挡,全数倾诉,“这等来路不明的女子,不知大表哥怎么就能着了她的道。凌珊对大表哥只是孺慕之思,也不知成亲之后那女人吹了什么枕边风,竟叫大表哥疏远凌珊至此。”
“……什么?”顾明轩花了许久才从震惊回过神来,一字一顿道,“凌初……成……亲……了……”
凌珊擦了擦泪,有些困惑问道:“这么大的事,大表哥没有同师兄说过吗?”
没有。
凌初从来没有说过这事……而让顾明轩最震惊的……正是师弟竟对他只字未提。他本以为凌初待他已是和以前大不同了,再复杂的事,他也愿意耐心的慢慢解释给自己听。可这件事,师弟竟只字不提。若是有什么就里,苦衷,只要师弟愿意解释,他都会相信,而现在竟落得要从师妹口中得知,顾明轩就像毫无防备的被击中一般,长久的愣在了那儿。
而同时,顾明轩这才明白,为什么三个钟离女弟子明明调笑间都是倾心于凌初,却始终没有主动献过殷勤。本来以为三人是矜持腼腆,如今想来,却是三人女中英杰,不甘做凌初的侧室罢了。
“那女子……”愤怒让扶在桌沿的手有些发颤,顾明轩极力稳着声线,问,“……是什么来历?”
话音未落,房门外突然传来一串健步如飞的跫音,随着两声巨响,被推开的房门撞在摆设在旁的茶几上,惊得两人忘了说道哪里,齐齐回头。
站在门口的老者,鹤发松姿,直眉怒目,不是师父还能是谁。
“师……师父。”
一眼便扫到师父手中的剑,顾明轩几乎是“蹭”得一下站了起来,凌珊也是大惊失色,慌张不已。
看了看房中二人,凌掌门一时没有动手,沉默了片刻,只是开口道:“轩儿……随为师过来一下。”
顾明轩有些犹豫,看看凌珊,却见师妹隐隐对他点了点头,似是在暗示他可去,她会想办法。而所谓的办法,顾明轩怎么想都只是去找师弟罢了,突然便觉得心累。
他不知该不该就这样仰仗着师弟一步步走下去,即便经历了风雨,即使走到了尽头,等待两人的又该是什么复杂的关系?在师弟美满的家庭里,自己又该立足何处……?
跟着师父走出房间后,师父回身一记指风就将盘算着小心思的凌珊定在了原地,也替顾明轩彻底断了胡思乱想。
真不知是不是该同师父说声谢谢。
一路浑浑噩噩的跟着师父往山上去,从郁郁葱葱的景色走到冰雪未融的境地,师父在前头一言不发,这对父子身形举动都相似的很,顾明轩跟在后头,走着走着眼前便开始晃神,仿佛见到那天在容山,师弟那黑发高束,提剑在他身前行走的飒爽英姿。
心情很矛盾,却没有时间理一理,只能一步不离的跟着师父。直至行至山崖边,一前一后的二人才停下了脚步。
“轩儿今年也二十有一了吧。”
“……师父记得没错。”
“为师自然是不会忘……”鹤发老者回过头,背对着顾明轩,握着剑负手而立,对着崖边云卷云舒长叹了一口气,“那是因为,你父亲就死在那年。”
“……”
“为师有几件事想要讲给你听。其实这些事本该早告诉你了,但为师却一直不知该从何说起。”
顾明轩听着师父这无奈的口吻,想起这二十年来师父的谆谆教诲,点点滴滴,心中也是一痛:“师父请讲。”
“你的身世,想必初儿也同你说过了……凌家祖上便在容山自立了承天剑派,而叶家则在容山下做了三代的镖局,两家是世交,我与你父亲也是自幼相识,情同手足。即便后来叶家举家迁往西域,书信往来也未曾间断。书信间,你父亲从来言无不尽,拜入昆仑派,与你母亲的结识……甚至误打误撞发觉自己体质奇特习得了昆仑心法。都从未隐瞒。”
“……”
“犹记得,为师当时劝他应当小心对待,切勿声张。可纸包不住火,未出半年,事情败露,你父亲便携妻,逃到容山。”
“两人能逃到容山已是不易,可怜你怀胎十月的母亲,身受重伤,产下了你,便撒手西去。你父亲虽只是轻伤,但难受丧妻之痛,原本温煦明朗的青年性情大变。他从你师娘怀里将襁褓中的你夺去,转身便往容山山顶而去。”
“为师立刻追了上去。当时,你父亲抱着你,就像我们现在这般,站在容山的山崖边。”
听到此处,宛若置身当年的容山山顶,仿佛看见父亲与初生的自己站在那万丈深渊边,顾明轩忽然打了一个寒战。父亲的心情,他不会不懂,丧亲之痛加上前景黯淡,这种走投无路的心情,倒是同现在的自己如出一辙。
像是一段一直沉睡着的记忆被翻起,随着师父的缓缓道来,耳边开始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他母亲怀胎时,我们两人定下了孩子的名字,明轩。寄寓于他长大成人后,能犹如轩宫明星。如今想来,却是连天上随便一颗无名星辰都不如,还未开始发出光亮,便要随我俩一同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