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时白落星惦念宗宸,心中焦灼已极,也未想到此乃李牧月的脱身之计,当下便拿了那药囊急忙返回。路上他想师父既然在此,自然知道哪个才是解药,今日救人要紧,至于那李牧月,日后定不饶他!
谁知他急匆匆赶回,只见玉仙老祖容颜大变,人事不省;宗宸却安然无恙,身上的毒已经解了。白落星一转念间,便知是师父用内力为他驱了毒,登时心中大恸,忙将玉仙老祖扶了起来,伸掌按在她背后,将自己的内力传输过去,口中唤道:“师父!师父!”
玉仙老祖这才缓缓睁开双目,断断续续说道:“阿星,我……大限已到,不要再……耗费功力了……”
白落星却只是不听,还是源源不断将内力传送过去。玉仙老祖见他执拗,便运一口气封住经脉,将他的内力挡了回来。白落星无计可施,垂泪道:“师父!”
那边宗宸虽然解了毒,却一直昏晕着,到这时才苏醒过来。他一见玉仙老祖,便知原委,流泪道:“婆婆,我何德何能,岂能受您如此大恩?婆婆……”
赵晴在一旁看着这三人,也是泪流满面。
此时玉仙老祖受了白落星些许内力,略精神了些,说道:“你们不要难过,似我这般年纪,此番即便不死,又有几天好活?宗宸,你也不必感激我。六十多年前,是我害死你祖父,今日救你,权当赎罪吧。”
三人听她此言,全然不知语中之意,登时面面相觑。
玉仙老祖缓了一缓,自袖中取出一方小匣和一支卷轴,交给白落星,说道:“我派禁地原是一座墓,里面葬着你萧师兄。你开动机关,进到墓里,将这两件物事放在他身边,然后便将机关毁了,封住墓门,再也不容别人进去。”
白落星流泪道:“师父,你放心,此事我一定办到!”
“唉……”玉仙老祖长叹一口气,又道:“我死之后,就葬在断崖之下吧。他既不愿见我,我便也不去烦他。”她语毕便阖上双目,犹如闭目养神。
宗宸急忙叫道:“婆婆!婆婆!”
玉仙老祖又缓缓睁开眼来,一动不动凝视着宗宸,仿佛时光流转,又回到七十年前,眼前的那个青年满脸执拗,说道:“师父,荑姐姐,我才不管什么师徒不师徒,我就是要喜欢你……”
白落星等三人见她出神,都是屏气凝息,一句话都不敢说。
玉仙老祖又看半晌,慢慢抬起手来,抚着宗宸的面颊,说道:“阿城,我等了你这许多年,你终于回来了……”
宗宸眼睁睁看着她目中的光华渐渐消逝,抚在自己面颊上的手也慢慢滑了下去。终于,玉仙老祖闭了双眼,溘然长逝。
白落星抱了她的尸身,哀恸欲绝,叫道:“师父!师父!”宗宸跪在旁边,流着泪将自己的外衫脱了,覆在玉仙老祖脸上。赵晴在一旁见此场景,也止不住流泪。
此时天已大亮,三人正悲痛间,突然听外面又是群马奔腾,那马蹄声由远及近,震得庙中梁上的尘土簌簌而落。三人心中都是一惊,连忙收了泪水。白落星起身出去观望,见又是杨涟和雷震二人,带了一队侍卫疾驰而来。
白落星冷哼一声,缓缓抽出腰间泓影剑,待杨涟雷震一干人等奔到眼前,横剑说道:“又来杀人么?先试试我手中长剑!”
不想众侍卫们却纷纷翻身下马,杨涟一抱拳,说道:“非也,非也。白少侠,我等奉旨来请公主和驸马回京。”
白落星心中一震,说道:“怎么?”
杨涟道:“圣上已知驸马是被奸人陷害,已连夜抄了陈达信的家,查知原来这是契丹人买通陈达信所行的反间计。如今真相大白,特遣我等来请公主和驸马回京。”
白落星不禁冷笑,心说皇帝老儿你知道就好,只是如今再想要人,为时已晚了。
他与宗宸也是日后才知,原来此事又是李牧月所为。只因宗宸手握重兵,把守破虏关,始终是阻碍耶律古烈南下的一道屏障。于是李牧月屡次谋害宗宸,前番冒充白落星下毒不成,便又生一计。他伪造书信,并以重金收买陈达信,想借真宗之手除掉宗宸。前几日秋紫漪与红玉和绿萝赴京师大相国寺,途中偶遇李牧月,那便是他到京城收买陈达信的一回。只是此计又未成功,而且昨日宗宸大闹垂拱殿,赵晴又当庭诛杀陈达信,到底还是惊动了群臣。大臣们都说此事蹊跷,奏请皇帝彻查,真宗一查之下,方知是计,这才又遣了杨涟和雷震来请宗宸。
此时白落星心中尚忿忿不平,他双目一斜,说道:“说你有罪便是有罪,说你无罪便是无罪,生杀予夺,全在一转念间,也难怪这世间,人人都想做上一回皇帝。”
杨涟雷震等人听他说得僭越,却也知似白落星这等江湖方外之人,绝非三纲五常这些规矩所能约束;再者杨涟和雷震也都不是能言善辩之人,因此一时间竟然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此时宗宸与赵晴自庙门迈出,众侍卫一见赵晴,齐刷刷跪下行礼。宗宸回身轻轻关了庙门,将玉仙老祖的尸身掩在门后,这才走到白落星身边。白落星转过头看他,突然心中有些惶恐,怕他终是挂念着破虏关的军情,就此便跟了杨涟回去。
赵晴看了看这一干侍卫,说道:“都起来吧。”
杨涟和雷震等人这才起身,正要开口,只听宗宸说道:“杨统领,你方才所言我已都听到了。实不相瞒,我原本就打算这一仗之后便向圣上请辞的,故而今日之事恕难从命。有劳两位转奏圣上,还望圣上能够体察在下的苦衷。”
白落星听了他这一番话,心中登时安稳,便伸了手来,将宗宸的手握在掌心。宗宸此番不肯回京城去,自然是为了白落星;再者他在边关征战十余年,呕心沥血,出生入死,皇帝却因了一个小人的几句谗言,便要痛下杀手,因此他也有些心冷了。
杨涟见他不肯回京,便又说道:“宗将军,在下来时,圣上再三叮嘱,命在下务必将您请回去。只要您肯回京,圣上那里必有封赏。圣上还说,与耶律古烈的那一仗,您在破虏关已筹备多日,如今万事俱备,只等您回去建功立业。”
宗宸听了这话,突然想起昨日的事来,当下淡淡一笑,说道:“圣上不是说了么?偌大一个朝廷,岂能没有可用之材?俞志忠守破虏关足矣。”
杨涟被他说得面上一红,登时语塞。只因这句豪言壮语的确出自真宗之口,且是昨日在垂拱殿中当众所说。
宗宸见杨涟无语,便正色说道:“杨统领,我不愿回京面圣,并非是对圣上心生怨怼。只因我戎马倥偬这许多年,也有些厌了,今后只想远离世间的纷纷攘攘,平平淡淡讨生活。再者与耶律古烈的那一仗,如何攻守,如何进退,方方面面,皆已谋划停当,一旦开战,按原定策略便是,并不一定非要由我来打。现下破虏关诸将领中,俞志忠行事最为谨慎,思虑周全,目光长远,在军中颇有威望,日后可代我之职,还请圣上不必忧心。”
他这一番话,娓娓道来,诚挚恳切,在场之人都听得明明白白,知道他此番是断然不肯回京的了。当下众人都是无语,场中一片静默,只有马匹打响鼻的声音,时不时传入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