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坐那里?来来来,到里面来。〃杨娣说,叫小秋拿出来一些水果。凌宜生这才仔细看了一眼杨娣。她脸庞有些胖,头发零零散散地从盘着的头髻中搭拉下几束垂在粉白的脖子上,透着极浓的一股女人味。凌宜生猜测她肯定没生过孩子,不然这腰身不会这样好看。
凌宜生对女人的研究常常使他会莫名的孤独,他喜欢女人,不仅仅是出于生理上的需要,这种原因他一时很难找到标准的解释。有人爱小猫小狗,有人对古玩收藏感兴趣,而他却需要一个真实的女人陪他一时一刻,他的内心才会像海绵一样去吸取他那份空虚所需要填满的东西。有的人悲剧在一出生就已注定,凌宜生无法细想自己这种状态的可悲,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他都会忘记这种可悲而放纵自己,只要这个女人出现。
第43节:人家都等不及了
杨娣并不陪凌宜生说话,来来去去在屋里屋外走动,也不知忙些什么。穆小秋迷到书里去了,凌宜生一个人坐着,放眼到院子里搜索,看有没有要他修的摩托车,可是一看到院子,顿时就想起了高家的院子,想到了高音,他心思乱糟糟的,为自己此时的处境和这份别有用心的打算觉得可笑。
眼前的这两个女人,和自己的身份是完全不一样的,凌宜生不敢随便跟她们说话,不敢随便开玩笑,更不敢有一点儿过分的念头。他在想,自己能从她们那里得到什么呢?想得久了,脑子里一阵混浊,一时忘记来这里是做什么了,对穆小秋说:〃那我回去了……〃
穆小秋略一抬眼,满是疑惑,没有说话。就在这一抬眼之间,凌宜生更看到了自己的卑微和渺小。他灰茫的心猛地收缩住,他刚才差点儿又要陷入在自己编造的情感之中。
〃车子在哪里,修了我好回去……〃凌宜生说。
〃何必着急,在这里多待一刻,总比你在煤场要好得多。〃穆小秋说。
凌宜生咬了咬牙,这话有理,他无法反驳。穆小秋见他的样子,却又笑起来,喊道:〃表姐,你快来,人家都等不及了。〃
〃你跟昨天不一样了,昨天你可是求我的,今天却取笑我。〃凌宜生盯着她。
〃哪里取笑你了,你年纪不老不小,倒会多心啊。〃
这话不由提醒了凌宜生,这女孩并没有和其他女人两样,只是他在劳改农场待久了,一时太计较别人对自己的态度。他想了想,尽力让心情好些。看见茶几下面放着纸笔,便拿过来照穆小秋看书的姿态画起来。一会儿,穆小秋就注意起他来了,翘起一支秀腿坐得更好些。凌宜生刚画好,就听背后说:〃不像,不像,小秋哪有这么漂亮。〃
凌宜生回头,见杨娣抱了双臂直晃头。
穆小秋跑过来抢过画去,看了片刻说:〃这不是我是谁?你画得真像。〃要了那页纸去,小心翼翼跑进房间里。
杨娣把凌宜生领到一间车房,那里停了两辆摩托车和一些乱七八糟的工具。杨娣说:〃车子就在里面,左边那辆是我的,另一辆我想不起是谁放这儿的了。不必赶,慢着点儿修,缺什么零件,告诉小邝,让他去买。〃
凌宜生问:〃小邝是谁?〃
〃他是这里的警卫,也会修点儿东西。〃杨娣叫了几声,一个青年小跑过来,穿的是便装,个头和凌宜生差不多,皮肤却极白,脸颊两边蓄着一些胡子根。
〃阿娣叫我什么事?〃
〃这位是修车的师傅。你照应一下。〃杨娣拍拍青年的肩膀。
〃他会修吗?〃青年笑道。
〃让他试试看,你又不能帮我修好,去个地方都不方便。〃
〃我可以用三轮车带你去玩。〃
〃不要乱说。〃杨娣突然沉下了脸,〃帮他一下,早点儿把车弄好。〃
那青年叫邝洪军。凌宜生这份好奇心也就是在此时强烈起来,隐隐觉得杨娣与这小子有些微妙的关系。待杨娣进屋后,邝洪亮对凌宜生说:〃这车是进口车,能修好就赶快修,修不好别总懒在这儿。杜场长不会喜欢一个犯人在他的住处来来去去的。〃
凌宜生眼睛看着自己的鼻子,想说点儿什么却说不出来。只是点了点头,进了车房仔细看了那车一遍,然后就拆起车子来。
修车期间,穆小秋来看过凌宜生一次,问能不能给她画张油画。之后便没再来。杨娣偶尔送送水来。凌宜生也不知是怎样摸索的,车子修了一个多星期,终于把它弄好了。杨娣喜出望外:〃你还真能耐。〃掏出一百块钱给凌宜生。
凌宜生不敢要:〃我是这里的犯人,不能随便要钱。〃
邝洪亮说:〃阿娣,你也太客气了,他是犯人,调他到这里来做事是优待他,给他几包烟就可以了。〃
凌宜生忙说:〃是的,给几包烟就行。〃
杨娣斜了邝洪亮一眼,对凌宜生说:〃好吧,我也不给你什么钱,回头我跟杜场长说一声,调你到猪场去养猪,那里比煤场轻松些。〃
凌宜生突然激动起来,有种被释放的感觉。这是他在劳改农场走出的第一步,这一步就像从蛋壳中脱胎出来般的艰苦。有了第一步或许就有第二步,他的一生都是由女人决定的,也许眼前的这个美丽女人同样能改变他的命运。
第44节:免得你太闲着
得知凌宜生要调到猪场去,同室的人都羡慕的不得了,胡刀说:〃你小子是不是勾引了场长老婆。据我知道猪场离她家只有两三百米远,调你过去怕是偷情吧?〃
凌宜生并没生气,也没理胡刀,于是一连几天都盼望着听到调他去猪场的消息。可是等来等去,便觉得有些失望,渐渐的,也感到自己太幼稚,这女人不过是随便说了一句话,就算她是有心的,杜场长也不一定会同意。
一星期过去,凌宜生心态有些转变,他干活时已尽量往锻炼的方面运动。这一天下午,凌宜生干完活站立在斜阳下,胡刀不知从什么地方溜了过来。
〃你想不想看戏?〃
〃你又在挑拨谁打架了?〃
〃说什么臭话,我哪有这么坏,我看见场长老婆了。〃
〃在哪里?〃
〃跟一个小白脸在一辆摩托车上。〃胡刀手往西一指。
凌宜生放下铲子,慢步跑过煤场,转过仓库后面的废料堆,果见一男一女在一辆边三轮旁拉拉扯扯。那女的穿一身碎花的浅蓝色短袖衣裙,正是杨娣。
凌宜生看了一会儿,看出一点儿蹊跷,那男的显然是要带杨娣去哪,而杨娣却不情愿。凌宜生认出了那男的就是邝洪亮,便走过去,故意踩出很响的脚步声。听到声响,俩人吓了一跳。看到是他,邝洪亮喝斥道:〃该死的犯人,你不去做事,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事做完了,我到这里随便走走。〃
〃是不是想侦查地形,要逃跑啊。〃邝洪亮冷冷道。
杨娣抱了双臂,两只大眼睛斜斜地看了凌宜生一下,没有说话。凌宜生一时弄不清楚他们是怎么回事,但见杨娣没有说自己,胆子便大了些:〃就算是想逃跑,也不能证明我就真的逃了。〃
〃看来还要是给你加重改造的任务,免得你太闲着,以后出去又成为社会的渣子。〃
〃谢谢啦,这世界总得有一些渣子,才能体现出你的价值。〃
邝洪亮穿着一套笔挺的制服,在宽阔的草场上显得很威武。他不解地瞧着杨娣,仿佛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他马上就要让这个嚣张的犯人吃点苦头。杨娣骑上三轮摩托车,说:〃小邝,走吧,别跟他们计较。〃
凌宜生看着小白脸起动摩托车带着女人离去,心里的情绪像一团团的云翻滚变动,远处的天格外深蓝,他看见在草场上那些飞动的麻雀。
它们是不起眼的鸟,既没有鸽子的优雅,也没有苍鹰的潇洒,它们总是飞得极快,飞得急促;不像天鹅那样有忧郁伤感的故事,更不会有悦耳的歌声而待在精致的鸟笼子里。它们平凡淡漠,却又快乐无虑地跳跃在草垛上,飞掠于枝梢间。
四
谢延深越狱的消息在整个农场传遍。
凌宜生听到之后,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他担心这件事情会影响自己去猪场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