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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动在这两日越加剧烈了一点,想来我的孩子快要来到这个充满美好而烦忧的世界上了,没有亲生疼爱他的爹爹,倒是多了一位热切盼望他到来的异族男子,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这么想着,思及还有一个小围脖尚未成形,便熟练地拈起绣针,纤指到处已是一片花红柳绿。这方围脖是赶在孩子夏季时穿戴的,所以选用的布料是极其凉爽滑润的丝绸,虽说缝制起来麻烦了一些,但对我这个一心要将天下最好的东西搬到孩子身上的娘亲来说,又是何其的微不足道。
突然,左手一滑,围脖轻轻地落到了毡毯上,我挪动着笨重的身子,慢慢地弯下腰,费尽地拣了起来,掸了掸灰尘,又缓缓地坐到刚才软软的厚皮褥子上。月份大了,一举一动莫不是小心翼翼,但纵是这么小心,状况还是发生了。下身忽觉有一股热流淋漓而出,湿湿的,粘粘的,说不出的难受,难道这便是临产的征兆?
我强自镇定,想将手头的活计做完再做计较,可腹部竟隐隐地有了些许的痛楚,只是疼得时间极短,等痛楚过后,马上又如正常人一般毫无知觉。跟在家时娘和我说起的女子分娩的症状极为相似。
再是胆大,到底是初次临产,不禁有些慌起神来,偌大的帐篷中只有我和阿依娜两人实在是无助得很,想到库娜虽还是未婚女子,但身通医术,应该可以帮得上我的忙。遂向正在擦拭物件的阿依娜说道:“你去瞧瞧库娜得不得空,说我身子有些不爽快,务请让她立即来一趟!”
阿依娜见平日里处变不惊的我眼眸中颇多惊惧,也忙道:“姑娘的身子如此沉重,还是先让小奴先搀您到床榻上去躺着,然后立刻让库娜姐姐过来。”
又是一阵巨痛传来,我强忍着不发呻吟之声,靠在阿依娜的身上艰难地移到了床榻边上,再斜斜地躺好,虽只是几步地距离,又再这样的飘雪冬季,冷汗已悄悄爬上我的额头。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耶律峰焦灼的声音,他大踏步地跑入帐篷,斜身倚在我的床榻边上,注视着我冷汗直冒的苍白脸庞,再也不复往日里那宠辱不惊的大首领。
我虚弱地冲他摇了摇头,强笑道:“你怎么来了?前面的事情都忙妥了吗?”这么多的日子一起相伴着走来,我已经习惯了将他部落的正事说成前面的事情,而家族的琐事说成后面的事情。
“你都成这样了,还关心这个做什么!你也真是胆大,明明身子不爽,也不叫人说与我知道,若不是我刚巧和库娜在一起,还不知道呢?”他的语气中有轻微的愠色,夹杂着一丝怜惜,又向随后跟着的库娜说道:“库娜,你快来看看,龙姑娘是不是玄冰症又复发了?”
库娜应声来到我的跟前,先仔细瞧了一下我的脸色,又伸出手指替我诊起脉来,神情由起先的凝重随着时光的推移慢慢地缓和起来,等她放开我的手腕,喜道:“首领,龙姑娘要生了!”
“什么,这么快!”耶律峰俊朗的面庞焕发出点点喜色,转眼又忧虑重重,向下吩咐道:“你们快去准备啊,还愣在这里做什么!库娜,快去将接生婆子请来!”她们伶俐地答应一声,就去各忙各的了。
他又朝我耐心安慰道:“你别急,早好几日我就安排好接生婆子在旁边候着了,她们俱都是为我们部落接生过无数孩子的能人,你只管安生地随着她们的嘱咐去做。好在平日里你的身子也算康健,定能平平安安地将腹中的孩子生下来的!”
听到这里,我就算是铁石心肠也不由为之动容,面对着自己深爱的女子为旁的男子生下孩儿,他非但没有半点的不悦,在处理日益繁杂的部落事务同时,还得细心地安排好这些本该是女子操心的琐事,这份心意,我该如何回报!
心随意转,我努力地朝他绽开一个自己认为最为美丽的笑颜,用汗湿的右手无力地握住他的手,由衷道:“你放心,我和孩子都会平安的!”
两人的目光汇集到一处,彼此明了对方的心意,再也没有隔阂,再也没有强制,从来没有比这一刻就么让人舒心了。别人都说,生个孩子就是从棺材边上爬一圈,但我已经无所畏惧,有这样真心诚意的伟岸男子疼惜着,这算此生到此已是终点,那也无悔了!
“首领快出去吧!”库娜见我们情深意切的模样,虽知道这么说无疑是扫了耶律峰极大的兴致,但她还是轻声提醒道:“首领,龙姑娘分娩在即,您先出去吧,有了好消息奴婢自会第一个告诉您的!”
纤指到处是两位高大的妇人为难的神情,解释道:“而且有您在这儿,她们也不好给龙姑娘接生啊!”
见耶律峰迟迟不肯挪动身子,我恳切劝说道:“在我们中原,女人生孩子可没有男人在场的先例,都说产房大凶,会让那名男子以后诸事不顺的。反正这边有这么多的人侍候着,你就放宽心吧!”
第二百一十节复生
二百一十、复生
“聪明如你,怎么也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他辩解道:“再说我耶律峰身为男儿,自己的心爱之人在这生死攸关之时,又怎么可以不在你的身边陪伴呢?若有霉运,就尽管让它来吧!”
他的眼中满含关切,让人不容拒绝,我又望一眼焦虑不堪的库娜,终是狠下心来,说道:“女子生孩子是要将最隐秘的地方示人的,你留在此处,确实是多有不便。”
我的话语并没有让他有一点的不悦之色,他像是猛然间忆起了什么重大的事情一般,不好意思道:“看我,一着急就将这层给忘了,你别害怕,我去帐篷外等着,你若有什么事情,直管高声说与我知悉。”又轻手轻脚地拿起帕子将我额上的汗珠尽数擦去,
做完了这一切,他才边离开床榻边向下面站着的一干人等道:“我这就离开,你们忙吧。”临出帐篷又回首郑重无比地叮嘱道:“你们听好了,可得保证将大人孩子平安地送到我的手上,到时候自有重赏。若少了一根毫毛,我可断断不容!”
耶律峰的心肠其实是挺仁慈的,这个可以从他对待那名回纥奸细的态度得知,只是若是有我掺杂其中,他性格中的狠辣一面才显现出来,到了今日,我再不抵触他的事事回护,被人疼着爱着的滋味真好,想到这里,我的眼中有璀灿的笑意,但只是一瞬,转眼就被突来的巨痛所淹没。
方才因全神贯注地和耶律峰说着话,心神被分开着,觉得生产的痛楚也不过如此。但随着他的离去,所有的注意力又全部转移到分娩这件迫在眉睫的事上,一波高过一波的巨痛仿佛要将我的身子生生地撕裂,大大的汗珠片刻就濡湿了我的长发,我死命地咬着唇,不想将呻吟之声传入外面守着的耶律峰的耳中,怕他情不自禁之下会不顾一切冲进帐篷,有淡淡的腥味弥漫在我的口中,该是嘴唇咬破之后漫出的血珠吧。
但现在所有的都顾不得了,心中唯有一个信念:将孩子快点生出来,好结束这场看似漫无边际的难捱辰光。
榻边的接生婆子一边仔细观察着生产的过程进展,一边用鼓励的口气让我配合着,巨痛的时候不妨喊几声,不痛的时候赶紧吃些阿依娜煮来的参汤以延续我渐渐枯竭的体力,我低低地应着。
库娜与阿依娜起先惊异着,姑娘家哪里见到生产的残酷和折磨,但看着我痛苦的模样也是急得团团转,一会儿帮我拭拭汗,一会儿又拿来干净的帕子让我咬着。空气中的紧张程度一点儿也不亚于当日大王要我们捉拿治罪的情景。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痛楚一分一分地加剧,却丝毫没有见到曙光来临的那一刻。我除了承受着痛楚之外,还挂心着帐篷外的耶律峰不知着急成什么样子了?这样的大风大雪天气,他独自站在外面,替我解除玄冰症的虚弱身体怎么受得了?而且他站在帐篷外,对于我的娩出胎儿是毫无一丝用处,岂不是白白受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