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部分(2 / 2)

再次遇见,连风都想不到,脏兮兮的流浪儿会是多年前被预言为“救世主”的孩子。

被泥污糊住看不清模样,那头蜜发也油腻地纠结在一起,看不出原本的色彩。男孩浑身上下唯一干净点的地方,是他蜜色的眼睛,但那本该柔软温和的双瞳却也蒙了雾霭,灰蒙蒙的看不清未来,也看不见希望。

这是6岁孩子的眼神?

风想到数年前,还是婴儿的孩子无意中露出的满足神色,忍不住伸出了手。

“要跟我走吗?”

******

回过神,风望着眼前薄薄的信纸,叹了口气,重复道,“真要回来了啊。”

露切不愧是天下第一的预言家,四年前,天下果然大乱,民不聊生,人们忽然想起当时露切的预言,于是仁人志士千方百计地查出纲吉所在,一次次请他出山。

经此一别,便是四年。

放下卷起的衣袖,风拍了拍外袍上不存在的灰尘,“里奇,我们去准备一下吧。”

离开四年的孩子要回来了,那孩子该有……二十二了吧?

虽然隐居山上不与人交往,但关于孩子的讯息还是不断传入耳中,什么温和宽容的处世态度,选贤举能的独到眼光,英明果敢的决策能力,包容一切的广阔胸怀……各种各样的赞誉之词,伴随着一次又一次战役的大获全胜流传开。

当年的小乞儿,便成了如今万千怀春少女的梦中情人。

只是如今天下大定,万民已安,缺的便只是那天下之主,创。世之君,那孩子该脱去救世主的身份了罢?

时近傍晚,远游的孩子终于出现在柴门外,风尘仆仆的模样,身后跟着随他出生入死的伙伴。

“我回来了。”

挂着不复稚嫩的笑容,长成的青年给了他一个拥抱。有力的臂膀,俊朗的容颜,昔日的孩子早变成了青年,连身量都超出他很多。

时间,真是可怕的东西。

迟疑着伸出手,风只是拍了拍青年的背,温和地笑了,“欢迎回来。”

风的目光扫过青年身后的人影,然后在一张熟悉的脸庞上轻轻顿住,又很快移了开来。分别后的重逢未必总那么令人欣喜,也会有不自在,但他不想这么快表现出这点。

花了一整天收拾的小屋,整洁却又简陋,风微微笑着,没在乎他人的表情。

看到了又怎样呢?这些人又不是他养大的孩子,风看着青年闪亮的眼睛,心中轻叹,但他养大的孩子大概很快就不属于他了。

——曾经属于吗?

是的,当他还是青年的唯一时,青年就是属于他的。

心中再次明了这一点,风保持着微笑,听青年愉快地介绍伙伴们的名字。

“这是武,他的剑术很厉害,是时雨苍燕流的唯一传人。”

笑容很爽朗的人,风点头。

“这是隼人,他的头脑很好,并且对炸弹很在行,他研究出的炸弹威力很大呢。”

看起来凶恶却意外有礼的人,风再次点头。

“这是……”

听着青年介绍他的伙伴,风始终保持微笑,终于,青年介绍了到那黑发凤眸的青年。

“他是云雀。”青年说着,不好意思地笑了,“他很强。”

强有很多种定义。

风的视线溜过黑发青年与自己异常神似的面容,以及那双带着敌意的凤眸,心中轻叹,这孩子总算找到了呢,这只愿意停留在他肩头的雀鸟,就是这孩子的选择吧。

接下来是一顿食不知味的晚餐,听青年讲这些年的经历,风有些分神。

行李都收拾好了罢,反正他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结束了看似宾主尽欢的晚餐,风与青年一起收拾好餐具,聊天,看着青年与他的伙伴们互动,然后互道晚安。

期待了一天的重逢便这样度过,最初的欢喜过后,是淡淡的失落。

风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这点。大抵世上的父母都相同,期待孩子的成长,又对孩子的成长与独立感到失落。孩子没有朋友,父母会担心,但有了朋友,却忍不住寂寞。

……何况,他与那孩子,又不是父子。

******

肩上趴着小猴子里奇,风拎着包袱走出房门,意外地看到此时不该出现的人。

“哟~”

坐在草地上,青年像没看出风离开的意图,歪头笑了,“风也出来看星星吗?”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神色坦然,“过来坐。”

眼神一闪,风随手将包袱丢在一旁,依言过去。

他们沉默一阵,是纲吉先开口。

“风,你觉得救世主该是什么模样?”这样问道,青年仰头凝望灰蓝色天宇,像是入了迷。

风想了想,“应该……心怀天下苍生。”

“哈哈,只是这样吗?”笑出声,青年反问,“我听到过更全面的叙述呢,‘所谓救世主,需历经劫难,饱经风霜,尝尽世间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却仍对天下苍生怀有一颗救世之心,仁爱之心’。”他抬起右手,似乎想抓住夜幕中的流星,“他必定卓越,必定有惊人的魅力与领袖气质,但唯有乱世时,他才会出现。”

没在意风的沉默,青年蜜色双瞳中渐渐溢出讽刺,“但没人想过,救世主是如何长成的。”

“我曾有个幸福的家庭。”

他握紧拳,温柔的面容凝结成冰,“有点脱线但可靠的父亲,温柔的母亲,还有一个天真不谙世事的我,都被毁了,在一夜之间。那个预言是诱因,而执行的,是我们仁慈的、伟大的王。”顿了顿,纲吉再次温柔地微笑起来,“不,应该说,是失道的上任君王,如今的亡国之君。”

“盛世,不需要救世主。”

将心中的阴郁缓缓道来,纲吉没有看风的表情,他也不想看,他只是忍了太久。

“为什么,在乱世中优秀如斯的救世主,唯有乱世才会出现?”他问,又自答,“因为,生在盛世的‘救世主’不叫‘救世主’,而叫‘乱臣’,叫‘祸患’。他会威胁帝国的统治,而那预言,不正说明君王不够英明,统治将要被颠覆?”

“攻入皇城,我问那人,为什么。”那昔日的九五之尊,如今的阶下囚,“他说,这天下是他的,救世灭世,唯他一人足矣。”

沉默着,风握住纲吉的手,微凉触及温热,碰触然后紧握。

“多可笑啊,谁生来便是救世主?”淡淡地笑了,纲吉低下头,“历经劫难仍心怀天下?那只因比起苦难,天下曾予以他更多的爱。若天不爱人,人何爱天?”

感到手背上的五指渐渐握紧,纲吉眯起眼,满身凌厉渐渐柔软,“一夜之间家破人亡,谁可怜过我?谁给我哪怕一丝帮助?每个人都避之不及,唯恐祸及池鱼。”唯一对他伸手的,只是身旁的这个人。

“他们问,我为什么愿做救世主;他们说,我心怀天下;他们惊,我的学识能力不似生于草莽。所以,他们不知道。”

终于转头望向身旁的人,纲吉伸出右手,抚上他的脸庞。

“我从来不愿当救世主。”

这可悲的救世主啊,连自己都救不了,若不是另一个人,早已死在不知名的角落。

“他们来求时,我根本不愿出山,宁愿将他们所有人扔下山涧,免得他们扰人清净。他们为之惊呼的学识能力,不是天生,而是有人尽心尽力地教诲……”

专注地望着这阔别了思念的脸庞,纲吉一寸寸抚过他熟悉的轮廓,他的指尖已变得粗粝,掌下的肌肤却依旧年轻。

“出山,是你让我去;平乱,是你让我做。”

倾身凑到风面前,纲吉望着风平静的双眼,没有在里面发现退缩,于是他满意地微笑,声线低沉,喑哑诱惑,“那从来是你的仁慈,不是我的。”

他们靠得极近,每一次呼吸都像在争夺空气,又似相濡以沫的鱼。

唇微启,风道,“遇见命定的同伴,开心吗?”

眼神蓦然阴沉下来,纲吉预感到风会说什么,他心中狂躁,但经过这些年,他已能本能地克制情绪外露。所以他只是淡淡地道,“十六年前,你说‘要跟我走吗?’,我跟了你;四年前,天下大乱,你说‘去吧’,我下了山;如今,天下安定,你又要对我说什么?你——还要我走吗?”

“如今,天下还缺一个天下之主。”

“你希望我当?”

“所有人都希望。”这孩子是众望所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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