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而他的记忆似乎——也是空白的。
「………」难不成他……
云雀深呼吸一口气。
湖水绿的氧气罩随著呼吸起伏开始泛起白雾。
一向以沉著冷静为傲的他,怎麼可以因为这狼狈的窘迫而陷入仓皇。
他深深地皱眉,逼迫自己冷静。
不对。
他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他是云雀恭弥,是风纪财团的领导者。
模糊的视线警戒地环顾四周。
他的视线从白的诡谲的周遭,转移到了玻璃窗外零散的人影。
云雀赶紧望向窗外那两个人。
他深怕——他只记得自己。
窗外那两个人终於注意到他的动静。
金发男人明显一愣。
随著他们的身影渐渐逼近,云雀悄然放下高悬起的心。
——还好,他还记得玻璃窗外那两个颀长身影的名字。
迪诺˙加百罗涅和夏马尔。
迪诺率先打开玻璃门。
夏马尔只是习惯性挠了挠头,摆出一脸不耐烦的模样,可还是跟著迪诺走了进来。
穿著白西装的迪诺˙加百罗涅,比平常更衬托出天生的贵族的这个特质。
每个仪态都是那般优雅。
无论俊容上满溢出堪忧或是喜悦,看来都是那般勾人心魄。
他勾起安心的笑靥,凑到了云雀恭弥的病床边。
「恭弥……你——」他的关心尚未确实地传到云雀耳里,迪诺立刻被夏马尔狠狠地拉开。
他和云雀之间的微妙距离,就这麼被夏马尔取代。
夏马尔面无表情地睨了云雀惨白的面色一眼,什麼话也没说。
医生的反应从来都是那个最让人感到焦急的元凶。
他随手拿起简易手术台上的手电筒。
熟稔的掰开云雀的左眼,用刺眼的光源确认云雀的瞳孔反应。
「虽然我不替男人看病,不过现在的你……」怎麼看都只能用“病人”形容。
否则就算是彭哥列当家首领下令,他也不会违背自己的原则。
眼下凭藉著呼吸器维持呼吸的云雀恭弥,在他的认知里,只能归类为病人,而不是男人。
虽说,对方从那惨不忍睹的任务里幸存下来。
无论是坚韧的生命力,或是坚忍不拔的意志力,的确让他心生敬佩。
也足够被誉为天才的他,再次为云雀落下“最强云守”这让人咋舌的封号。
他不得不承认,眼前的云雀。
就各种意义上而言——可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夏马尔将手心里的手电筒放回手术台上。
他伸出指头,用带著微薄烟草味的手指比出数字“1”。
「这是多少?」
只有瞳孔反应是不足够的,他还要确认,云雀到底有没有从地狱的尽头走了回来。
「………」云雀抿了抿乾燥的嘴唇。
只能用视线追寻著眼前发生的一切。
他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喉咙就像上锁的音乐盒。
无论是呢喃或是低吟,这种简单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迪诺见云雀恭弥丝毫没反应,心急如焚地又往病床边靠去。
他下意识揪住夏马尔的白袍。
「喂、夏马尔,我说……」迪诺皱著眉宇,脸上的表情诚实地出卖了他的心情。
作为一名出色的首领,需要足够的领导力和能力。
当然也不能少了沉稳内敛的性格和洞察先机的观察力。
然而。
每当他面对云雀时,早不知不觉失去一个做为首领的资格。
「你别急,透过瞳孔反应,他的确没失明。」就算他只能检测一只眼睛。
夏马尔耸了耸肩,姿态煞是一派轻松。
怎麼,他还要按捺迪诺不成?
医生这工作还真是吃力不讨好,除了照顾病人,还要顾及家属的情绪。
他不著痕迹瞟了眼,被揪住的袖口和迪诺英气的侧脸。
琥珀色的瞳仁里满溢出心疼。
若他要把眼前的迪诺,和那个干练又沉著的加百罗涅当家首领相提并论,还是有些困难。
可他终究是富有医德的医生。
当然管不著病人和病人“家属”间的任何私事。
不过再怎麼说。
若是依“友人”的立场来看,他还是觉得,迪诺对曾经的学生的关心太过多余。
那都能称作是“私心”作祟了。
夏马尔不厌其烦的比出数字。
他的不耐烦,在面对女人和病人时总会暂时烟消云散。
「这个呢?」
「……六。」缓缓开口。
当云雀听见声音从口中迸发出来时,几乎不敢置信。
那陌生、沧桑、沙哑的嗓音会从他嘴里脱口而出。
他不知道有多久没进水了。
眼前的医生和金发男人,打从开门进来后,都只是自顾自地在检查他的身体。
没人愿意开口主动告诉他——他终究错过了什麼。
夏马尔又随机换了个数字。
「这个呢?」
「……九。」云雀难耐的皱了皱眉。
可迪诺或是夏马尔都没发现他的神情有些不对劲。
「真不愧是最强云守。」经过几番确认后,夏马尔满意的点了点头。
「如此严重的伤,治疗几日而已,身体机能就恢复的差不多。」除了脏器功能还需要花点时间逐渐修复之外,就只剩身体上较严重的伤口还要观察几日。
他说这句话时,明明满怀著佩服。
可迪诺瞅著他看的眼神,似乎带著若有似无的无奈。
——就知道对方心疼云雀。
云雀瞟了眼夏马尔满是胡渣的脸庞和迪诺担忧的倦容,又随即转移视线。
观察力敏锐的他早注意到了。
单调、洁白、没有多余装饰的墙壁上,除了挂钟,什麼都没有。
连个方镜都不见踪迹。
彷佛有人刻意不让他看见,自己现在这个比草食动物还不如的模样。
「那我走了,还有一些检查报告差不多出来了。」
夏马尔走之前,意味不明地伸出指尖比了比云雀,又比了比自己的右眼。
「………」迪诺˙加百罗涅只是苦笑著,什麼话也没说。
夏马尔见迪诺没打算向云雀说出“那件事”。
身为局外人的他,也只能摊摊手作罢。
那件关於——云雀恭弥胁迫他,将六道骸的右眼眼球,植入自己右眼里的那件事。
云雀对六道骸的执著。
这麼多年来,他好像看清背后的涵义,又好像看不透。
本质捉摸不定的雾和云之间的情感,又怎麼容许他这一个局外人看的太明了?
对於那两个爱到深处无怨尤的人来说。
他又有什麼立场去替他们思考呢。
他目送著夏马尔离开。
当迪诺侧过头时,只见云雀恭弥赌气似的,将氧气罩卸下并丢在一旁,甚至试图用自己的双手撑起身体。
说到底。
不可一世的云雀,还是不甘自己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即使身受重伤,即使失忆。
「——恭弥、别勉强自己。」他见状,赶紧捋住云雀的臂膀。
迪诺扶著对方纤瘦的身子。
他侧坐在病床上,用双手环抱著云雀。
宽阔的胸膛犹如可靠的后盾,支撑著云雀恭弥全身的重量。
在云雀忘记六道骸的分分秒秒里。
他又是用什麼身分说服自己,给予云雀所有予给予求的理由?
迪诺早忘了。
无论云雀恭弥记不记得六道骸,根本都不影响他对他的付出。
认识云雀这麼多年以来。
他都待在云雀看不见的地方,心甘情愿、毫无保留地奉献自己。
哪怕是,对方的眼里永远看不见他的存在。
「……我好像,忘了一些事情。」他捂著自己的头,神情痛苦。
云雀摊在迪诺的怀抱里。
对於陌生的拥抱,再怎麼感到难为情,他连挣扎都拿不出力气。
明明一眼就能认出迪诺和夏马尔,为什麼还是觉得不对劲?
为什麼他就是想不起来,自己忘了什麼?
分明连出任务当天的意外,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又为何那麼确信自己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