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是铁若兰,阮天铎身不由已,疾掠而上,等他纵落屋脊,那人身影,刚好又翻落庙墙外去了。
阮天铎略一沉思,心说:“是了,必是若兰寻来,因见她俩在一起,不便与我相见。必是故意诱我前去。”
恁地一想,身形陡地拔起,三五个起落,已追出庙外。
前面说过,这灵云寺依山绕林,翻出庙墙,便是一片林子,阮天铎穿林而入,果然见那林中一棵树影下,有一个小巧人影,倚树而立。
此时残月将落,林中甚是陰暗,衣着和面貌,全看不真切,但却是女人身影,便认为是铁若兰无疑。
阮天铎生怕她忽又走了,一展脱影换形术.无声无影,蓦地便闪至那人影身后,伸腕便抓着香肩,道:“若兰,你怎地来了?”
哪知那人“嗯”了一声,倏地回过头来,道:“嗯!是我来了!”
阮天铎陡然看清面貌,霍地一退,道:“原来是韩姑娘。”
韩仙子本来一脸肃然神色,见了阮天铎,顿时叹了口气,道:“我不该来么?”
阮天铎剑眉一皱道:“姑娘在谷中不辞而别,我只道已回洞庭君山去了。”
韩仙子抬起头来,优优怨怨的看了阮天铎一眼,道:“是啊!我本遄返洞庭,但走了一程,我又回来啦!”
阮天铎道:“承蒙姑娘爇心相助,现大洪山之事已了,邱大哥和云娘虽是中毒,幸由悟缘禅师相救,已无大碍,只等他们复原,我们便要上路,姑娘盛意,我阮天铎谢过了。”
韩仙子突然冷笑道:“你是要我快走?”
阮天铎道:“姑娘别误会,我……。”
韩仙子突又冷哼道:“我老实告诉你,我来是找你谈谈!”
阮天铎心想:“你这人当真难缠,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
韩仙子继又说道:“唉!你真不懂么?那我这番回来,算又白跑啦!”
阮天铎何尝不懂,对男女间情爱之事,他有太多经验,只是,她这一番盛意,他只有辜负了,懂!也得装做不懂,道:“姑娘这番义气,我阮天铎自是心感,他日当图后报,姑娘若有事,在下不留了。”说罢,微一拱手。
这一来,韩仙子纵有满腔爇情,也被泼了一盆冷水似的,秀目棱威陡闪,脸儿更是气得铁青,蓦地一咬牙,道:“你好狠心!”
阮天铎连忙退了一步,哪知韩仙子倏一声长叹,道:“好!我韩仙子总有一天跟你再见,那时,哼……”话未说完,头也不回,竟自走了。
阮天铎望着她消逝的背影,不由仰天长叹,此时天色已明,一阵噪耳鸟声传来,跟着寺中响起一棒钟声清越摇空,知是寺中已开始早课,这才回身向寺内走去。
等他走到禅堂,那云娘和邱化已然醒转,胡锦雯正在与云娘说着话儿,见她一进来,胡锦雯恍如不见,那云娘却问道:“你到何处去了?”
阮天铎为人宅心仁厚,不便说出韩仙子前来之事,只得吱唔道:“适才有夜行人前来寺中,等我追去,他便走了。”
胡锦雯抿嘴一笑,却没言语。
邱化道:“阮老弟,我这是八十岁老娘,倒嘣了孩儿,想不到一时大意,竞中了那百毒贼子的道儿。”
薛云娘道:“那贼子狡滑得紧,将我们引入那山谷,便全不见了,害得我们东奔西跑,全找不着出谷道路,唉!又哪知竟在水中下毒,若非你已将他除了,我必赶了回去,将他碎尸万段。”
阮天铎突然想起一事,问道:“邱兄,这悟缘禅师你是原来相识的么?”
邱化哈哈大笑道:“怎地不识,禅师是位世外高人,只怕内功武学,与百了神尼不相上下,且生平云游天下,津于医道,我在中毒后,知道你们必然寻来,所以写了几个字在手掌上,不然,你怎知这灵云寺中,有这一位隐世高人。”
阮天铎心中大惊,这悟缘禅师内功津湛,他看得出,但却不知内功武学,竟与百了神尼不相上下,不由心中动了一下。
邱化跟着又是一声大笑道:“老弟,我们这次中毒,冥冥中似有天数,只怕因此会给你引出一段奇遇啦,适才那小和尚来过,听说禅师很爱你的资质,若然他要成全你,只怕二十年后,武林中是你们一双剑侣的天下啦!”
云娘忽然接腔道:“是啊!我师傅也说,他将来另有遇合,恩师又与悟缘禅师有交往,只怕恩师所指便是这位老禅师了。”
只有胡锦雯,见他们在说话,并未接腔,连眼也不肯抬,好像心中在想许多事。
云娘突然推了她一下,道:“丫头,你怎么啦!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胡锦雯娇脸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啊!我在想,姐姐你猜啊!昨夜我一见这禅师,便知是位高人,当真错过不得!”
邱化笑道:“这事好办,等禅师前来,我来向禅师说,我猜么?准是一说就成!”
就在此时,禅房外一声哈哈,道:“邱檀越,你醒来了么?”
一听便知是悟缘禅师到了,四人同时立起,果见悟缘禅师手捏佛珠,向堂内走来。
悟缘禅师看看两人,点首道:“两位檀越毒已去尽,可喜可贺!”
那邱化早笑道:“老禅师我也应该向你道贺,今儿么,你得好好请我喝酒才成!”
禅师目光微微向阮天铎一扫道:“邱檀越也想讹诈老僧么?缘由前定,一点勉强不得的,目前尚非其时,这事以后再说罢!”
这种世外高僧,出语必有原因,邱化虽是游戏风尘惯了,但在悟缘禅师之前,却也不敢冒昧,笑道:“老禅师禅机先知,但这台酒总是迟早要请我的,对不对!”
他加重语气,是想逼这老和尚作下承诺,果然,悟缘禅师点首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这是缘份,老僧哪能说过不算!”
阮天铎及云娘等人,在旁听得真切,心中暗自欢喜。
只见悟缘禅师又回头向云娘等人道:“两位现已痊愈,秦岭之事,倒是耽搁不得,以几位武功,去秦岭诛那两魔,是有惊无险,但尚望体上天好生之德,双魔以外,千万别多生杀孽才好!老僧也不留各位了。”
阮天铎连忙谢过,又回头问邱化道:“邱大哥,可肯同我们一道前往秦岭?”
邱化哈哈笑道:“我还有事,我去了也没用,秦岭还有那些人等你们,咱们以后再见啦!”
阮天铎见他不去,也不肯勉强,当下起身辞别悟缘禅师,但心中顿觉有些依依。
悟缘禅师点首笑道:“我们相聚非遥,檀越五年后,可至金马岭上去寻老僧,那时,你自会云散高唐,梦醒湘江了。”
老和尚话中寓有禅机,只是这时一时不能理解。
且不说三人离开灵云寺,前往秦岭之事,再说铁若兰那夜负气北走,真是柔肠寸断,此时她已一切绝望,惟一使她还想活着,便是父仇未报,明知自己不是秦岭双魔敌手,但一个伤心人,哪还有许多顾忌,心想:“我为负心人而死,反而留下不孝之名,倒不如去秦岭死在双魔手中,仇虽然报不得,总算我是为报父仇而死,死也才瞑目。”
一个人在一切失望,伤心到了极点之时,常常有孤注一掷的想法,铁若兰不惜以女儿清白之身,献给了阮天铎,固然是爱,但心中何尝不是想阮天铎助她去报父仇,哪知偏听到阮天铎说出“不是他心愿的”这句话来,不但伤了自尊心,何殊说她滢贱成性,是以色身,一个女儿家,本已到了家破无依,现在自己心中人竟说出这种话来,那份伤心,便不用说了,那还不将生死置之度外,是以追云叟虽将她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