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但是,卢青天去哪儿了呢?
这,还要从常禄来之前的稍早时候说起……
老三趴在桌子上,咬着手绢,边看张默默大口大口地啃他心爱的鸡翅膀,一边黄河决堤般,发着洪水。
一个瘦猴子兵,顶着两只死鱼泡眼,跑来他跟前,低声:
“外头有一个人找你,说是想卖个人。你出去看看吧。”
老三脸上的妆全哭花了,鼻涕眼泪一把,就跟那调色板似的,五彩缤纷。
闻言,抱着‘眼不见为净‘的心态,一甩衣袖,绕过县老爷跟前,还故意撒气地一跺脚,“哼!”了一声,往门口去了。
刘一片远远看见他朝这边来,赶紧回头看了一眼卢青天。
只见卢青天全然没察觉异样,端端正正坐在台阶上,好似上学堂。
再回头时,老三已经来到面前。脸色冰冷,明显脾气大得很。
刘一片装出一副胆怯又老实巴交的蠢样,双手互相抠着手指甲,吊着眼睛,可怜兮兮瞅着老三,咬着嘴唇并不开口。
老三站在台阶顶端,居高临下打量刘一片。
只见他全身粗布麻衣,还打着补丁,脚上的鞋,都是泥,显然是个连日走路,没有车马代步的穷鬼!
老三嫌弃地撇撇嘴,并不拿正眼瞧刘一片。
“就是你要找我?”
刘一片点点头。
老三嗤笑一声,“皮相嘛,倒是不错,就是年纪稍稍大了些。看样子,你该有二十二、三了吧?”说着,伸手捏住刘一片的下巴,强迫他抬起脸,“不过也不打紧,调|教好了,一样挣钱。我这儿,最近才收了一个二十出头的红牌,勤快得很,日进斗金呐。”
“呵呵……呵呵……”刘一片憨憨笑着,并不生气,甚至有些害羞,吞吞吐吐,“我不是……不是我……我不卖自个儿……”又将满脸不解的老三拉到远离卢青天的地方。
直到两人躲进了暗处,刘一片才手指卢青天,悄声对老三说:
“我卖的是那个人。”
老三顺着他的手,朝人群中望去。
夕阳的余辉,一如几日前,红艳来的那一天,似血绯红,这会儿罩在卢青天瘦削的身躯上,却给他镀上了一层高贵的金。
卢青天恰在此时侧脸回眸,像是在找寻刘一片的下落,目光所及,神情气质,宛若谪仙般出尘典雅。
老三差点就想尖叫了,开口却道:
“这人岂会沦落到让你卖?”又斜瞥身后,打扮穷酸的刘一片。
刘一片也不恼,狐狸眼笑眯眯的,仿佛知道:‘好事将近……’般,不紧不慢地伸出一手,指着自己的太阳穴,临空打了几个旋儿。
“那人是我捡来的。这儿有毛病。”意思就是:卢青天脑子有病,是个傻子。
老三心中大喜!
他一个做老鸨的,哪管手底下的人是不是白痴,只要听话,皮相好,他还忒乐意呢!最好全部都是傻的!挣来的钱,可以全数进自个儿腰包!
老三伸出一根手指,“这个数,怎么样?”
刘一片佯装生气,“你也太黑了!虽说现在打仗,这种绝色,你居然才给这个数?!不卖了,不卖了!好歹我带他一路走来,吃喝住宿,还花了我不少钱呢!”
老三不动声色,又多伸出一根手指,“最多给你这个数,不能再多了。”
刘一片看似一咬牙,“成!一手给钱,一手提人。”
老三望着不远处的卢青天,笑出一脸褶子,反手递给刘一片二十两银子,眼都不带眨的。
“嘿!二十两?我还以为你说的是二两……”
刘一片一看见钱,凤眼放出炯炯光芒。银子接过来,抓在手里,快快数了几道。很后悔刚才为啥不多讨价还价几次。
“他值这个价。”老三留下一句话,离开刘一片,朝仍旧懵懵懂懂的卢青天走去。
就这样,当朝二品大员——户部尚书卢青天,就在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穷山恶水之间,被两个他口中常说的“刁民”,以区区二十两的价格,给卖了……
仅仅一会儿,刘一片换了一个地方,照旧躲在客栈外,欣赏他一手打造的‘好戏’。
就在刚才,卢青天已经被笑得好像大灰狼的老三,扯掉了头顶上的稻草。
“乖乖,随我来吧。”
卢青天被几个猴子兵围在中间,面前又是老三,没了活路,眼见他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根草,立马明白自己着了道,一双桃花眼,因为气急,反而盈出一层水雾。
老三以为他害怕得想哭。那俊俏的小模样,甭提多诱人了。于是更加好声好气地哄他:
“乖乖,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奴家买你,花了二十两白银呢。只要你听话,奴家以后好吃好喝的供着你。”说着,香得有些熏人的手,伸到卢青天面前,忍不住想去摸他皮肤细滑的脸庞。
‘啪!’
哪知卢青天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老三半边脸霎时红肿起来。
“大胆刁民!本官堂堂正二品朝廷命官!居然只值二十两……?”
38
38、第 38 章 。。。
“你……”老三气急,捂着脸,指着他怒嗔,“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奴家晓得你脑子不好使,不同你计较。好好对你,你还蹬鼻子上脸了?!”说着,眼神示意周围几个瘦猴子兵,“给我上!”
卢青天犹在嘀咕:“我早在十二年前,就曾进谏先皇,要朝中要员微服出访,深入民间,体察民情。如今十年大乱,百姓已经穷到这等地步了?当初常侍郎彻查贪污案时,明明一个买官卖官的数目,都值好几百两……”
卢青天痛心疾首,可惜话一出口,老三更加确信他脑子有病!
于是大声指挥那几个瘦不拉几的兵卒,“甭跟他客气,他是个颠崽!给我绑进去!”
闻言,猴子兵一拥而上。
卢青天猛烈地反抗起来,边喊,边被人拽着,往客栈里拖。
“我要见县长!你们这帮刁民!简直是目无王法!扰乱纲常!”
老三被他打得半边脸颊火烧似的疼,兰花指戳着他,笑得有些暧昧。
“省点力气吧。待会儿有得你叫的。”
卢青天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霎时脖子也赤了,芙蓉雪面宛若桃花红,结巴了几下,忽然想到什么,吼得更大声:
“张兄!你知道你没走!躲在门口偷看吧?!”
闻言,当真躲在门口的刘一片,浑身一震,心道:这人好聪明,怪不得年纪轻轻官拜二品。
却不现身。
坐在客栈正中央的张默默,听见有人叫“张兄”,本能地转过头去,四处张望,眼神颇为好奇。
卢青天被他们拉进客栈。一晃眼,瞧见坐在角落里的土匪三人。
一个、两个……都眼熟得紧啊!!!
更是心中一沉,有些惧怕了。一面做困兽之斗,一面扯开嗓子,使劲朝门外喊:
“若你出来赎我,将来我定奉上十倍银钱还你!你卖我的事,我也既往不咎……”喊到最后,嗓子有些哑了,音调带上了些哭腔。
刘一片蹲在门口,手指捏紧膝盖上的粗布,低着头颈,叫人看不清他脸上表情,终于猛地一下站起来,出现在门外。
卢青天眼睛一亮,很快就发现了他,大大的桃花眼,几欲滴下泪来,楚楚可怜得紧,惹人怜爱。
刘一片却好似没事儿人一样,正大光明地路过客栈门口,头都不朝这边扭一下,大步一迈。
……走了。
卢青天满心期许地瞧见他,哪肯又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挣扎地力道顿时发了狠,撕心裂肺地嘶吼:
“张默默!你个杀千刀的混蛋!”
“噗——”
大堂正中,冒充他的张默默,一口酒,狂喷出来。
飞溅县老爷满脸满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