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闻之,清宫除道,张乐设饮,郊迎三十里;妻侧目而视,倾耳而听;嫂蛇行匍伏,四拜自跪而谢 。”
苏秦曾经问过他的嫂嫂,“嫂何前倨而后卑也?”苏秦的嫂嫂直言不讳地回答:“以季子位尊而多金。”
果然,当你们回到秦州后不久,你的大伯母就打发你的大伯父来到了秦州你父母的家,说让你领着在秦州把你大伯父的病看一看。大伯母说你当着那么大的官,干着那么大事,认识的人一定很多,一定能找来一个好大夫。
不管怎样,你的大伯母总算求到你母亲的门上来了,这算是最大的替你的母亲出了一口气。——当年,大伯母是多么看不起你的母亲,多么肆意地欺负你们娘们俩啊。
你着实让父亲和母亲为你光荣了一把。虽然父亲病病歪歪的,母亲习惯于吊着脸,但他们从老家回来后的喜悦和自豪仍然是溢于言表的。
婆婆把大伯母的境况和作为讲给我听,婆婆说:
“我一个儿,顶她三个儿。”
“我长安儿” 平常,你的母亲提到你时总这样开头,在你的名字后面附加上一个包含着万种感情的“儿” 字。 母亲呼唤你时也和叫老二、老三不一样,她不直呼你的名字,她叫你小名,你的小名叫“赖娃子”,她总是赖娃子长,赖娃子短的叫着你。后来你有了孩子,你的孩子母亲把她叫做“小赖娃子。”
可是,造化弄人啊,谁能想到,你的母亲最疼最爱的你,却最终害死了她,我敢说,没有你出的这些事,你的这些惊心动魄的事,你的大块头的母亲,粗糙的母亲,吃苦耐劳的母亲,吃饭很不讲究什么都能吃下去的母亲,一定不会死得这么快! 你知道吗,她死得时候只有五十八岁。
她死得时候,你没有能够见上她,你连知道都不知道 。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
你曾经带给她巨大的无以伦比的自豪,也是你,这样的一个儿子,最终让她感到痛苦,感到失望,让她为你操碎了心,并因之而心力憔悴,不堪以负而终于撒手人寰,驾鹤西归。
在她死后,你没有能为她穿上老衣,为她入殓,为她送葬,为她献上花圈,为她大声嚎哭,为她长跪不起,为她寻死觅活。
都说你是孝子,可是在关健时刻,你却没有能够尽孝。
你难道不遗憾吗?你难道不痛恨你自己吗?
现在,你却再也见不上她了,再也见不上你的母亲了,你的生于忧患,又死于忧患的母亲。你会伤心吗?你能意识到是你害死了她,你那可怜的母亲?
没有母亲的家不算家!
弟妹们个个作鸟兽散,走得走,嫁得嫁。
只有你父亲、母亲的遗像立在那里,黑色的边框,白色的花朵,让这个空荡荡的家看起来十分的阴森和恐怖。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你不害怕你母亲会从黑色的边框中走出来吗?她变成了鬼,她认不出你来了,你不是她疼爱和了解的那个儿子了。你是个混帐儿子,她掐着你的脖子,要把你掐死。她说是你害死了她,害死了你父亲!
她又问你死得亏不亏?你害了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好人!是你生生地拆散了这个家呀!
她还咬牙切齿地问你,你怎么就那么笨呢?你怎么就那么傻呢?
抑或,她走下来,一步步走向你,当她看清楚的确是你的时候,当她明白是她的大儿子终于赶回家来了的时候,她的大嘴唇抽搐着,骨瘦的手哆嗦着,她想对你说什么,却只有一行行的老泪涮涮地往下掉,象是冬天的雨,干涩而空洞。
她的嘴大张着,里面一股股的白气往外冒,在气流和泪水中,她的脸异常地诡谲和恐怖,她想去拉你的手,你吓得往后退,你退一步她跟着你走一步,你退到了墙边。终于,她拉住了你手,她大喊了一声:“赖娃子”便“咚”地一声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她口里的白气还在往外冒。
好我的你呀,你!
你来到咱们的家里,我和你的小家! 你进到你熟悉的小区大门,你依然不敢白天进去,你象以往躲债那样,在外面游荡到晚上,你趁着夜色,在黑夜的掩护之下,顺着楼道地下室那边的暗道 ,悄悄地潜回到你的家,你拿出钥匙开门,却开不开。你继续地旋转钥匙,还是不能开开。你正燥气,又想大声骂的时候,门开了,是一个陌生的人,一个你不认识的女人,她一手扶着门,把门只开了一小半,拒绝你进来的样子。
“你找谁?”她冷冷地问。
“我找 ”你吞吞吐吐地说出了你自己的名字。
“这不是他家了!”
门啪地一下被关掉了,你被来势汹猛的响声震得不由地哆嗦了一下。你听见里面的女人在说:
“哪里弄不来房子了,偏要买这家人的房子,整天来这些个要帐的 ,烦死了。”
你愣了,发呆了,这咋回事嘛?你大概在心里又在骂我:“你狗日的没球事干了,又找事哩!”
骂完了,你突然醒悟过来,你没有家了,你无处可去了。你的家里住着另外的女人,而不是那个整日盼你回家的女人。
你便去找我了。
结婚以来,你第一次去找我。
我能到哪里去呢?我可不象你总有可钻的地方,跟那些个狐朋狗友窝在一起,打台球,打麻将,有时也还去买两块钱一张的彩票,认真计算着号码,期望着发个大财。或者去喝酒,泡歌厅,当然你对小姐,准确地说是对女人,是不太感兴趣的,小姐把你也勾引不上手。这一点我是知道的。你只是在歌厅唱歌而已,哑着嗓子唱,破着喉咙喊,你一直苦闷,一直焦虑,你需在发泄,需要施放,所以你要一直唱到半夜。
而我,我没有家了,没有可栖身的地方。
我往哪里去,我往哪里走?
难道,还让我再次回到我的娘家去住吗?
回到我的大弟家,回到大弟为我腾出来的一间曾是放煤、放杂物的那个小瓦房里吗?
第十六章 在娘家
前些年,我就在那里住过,那是我的脚受伤之后无处可去时住的地方,那间小瓦房只有一个很小的窗户,屋子里又闷又热,又黑又潮。
你有一次去接孩子,不肯进到那间小屋子里,你刚迈了一条腿,就又退回来了。你不能忍受屋子里扑面而来的闷热气息,以及,因我不能够走路而大小便在房间里所蕴集的腥臊恶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