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道:“就只会拿甜言蜜语哄人。”
沐静尘看看天,“日头太毒,我去为你取纱帽,你只在这里等我吧。”
自车中为香仪取出一席斗笠大小的帽样纱帘,刚一转身,便有一嫔妃在身侧悠悠地笑着:“沐相贤伉俪真是夫妻情深啊。”那笑者却是前日见到的李妃。
沐静尘彬彬一礼:“娘娘客气,陛下与娘娘之间何尝不是鹣鲽情深?陛下对娘娘的深情厚意远胜于微臣。”
李妃却不以为然:“那不过是荣宠时候的招牌罢了,哪里比得了你们夫妻这般专一无二,一生一世?”她自睫毛下打量着沐静尘,似无心,又似有意的含糊说道:“天下人盛传沐相是当今世间女子皆为倾慕的对象,亦是多少女子心中欲嫁的郎君。我初时还不相信,如今……可真……无疑了。”
对于她似是而非的话语,沐静尘未作回应,只垂着眼睑淡应:“娘娘谬赞。公主尚在等我,请恕微臣失陪。”然后就大步而去。
李妃在后面悄然凝望着他的背影,说不出心头那苦苦涩涩的,似痒似痛的滋味儿究竟是从何而来?
…… ……
月上柳梢头。
黑影一闪,在宫门外掠过,如道轻烟,并未惊扰任何人。掠过宫门,那道黑影直飞向边侧的正卧室。虽然室门紧闭,但窗户半开,借着月光向屋内看去,依稀可见床上有两个人并肩而睡。
黑影纵身跳入屋中,亮出把雪亮的匕首,缓步走近,听到床前轻微的鼻息声,他沉沉气,一咬牙将匕首狠狠扎下—;—;扎到的却是一个枕头!
紧接着,床上之人一跃而起,朗声喝道:“何人大胆?行刺重臣皇亲?”
刺客一击失手,匆忙将短匕再度刺向面前之人,对方早有防范,侧身闪过,拉起床上的另一人,一下子闪到了门边。
刺客见机不妙,团身飞窗而出,后面那个声音却高声而喝:“有刺客!随驾护卫何在?”
忽然间,外面骤然灯火通明,数十盏明灯高高挂起,全副武装的兵士一起涌入宫门,顷刻间便将那刺客团团围住。
宫苑的一侧,从屋中相偕而出的沐静尘与香仪公主并肩而立,月银如水,月色下他们虽然只是长袍遮身,且皆为长发披肩,未曾梳理,但站在那里仍是气度尊贵,凛然难犯。
沐静尘一只手护定了香仪,眼睛盯着那院中之人,冷冷一笑:“刺杀皇亲之罪你可知应如何惩处?”
那刺客也不示弱,还击道:“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沐静尘眸光如霜,冷冷一笑:“哼,只一个杀字岂非太便宜你了?除斩首削足,挖去尔之五官,扔进猪笼之外,你的亲朋好友皆要受株连坐,非死即贬,你何忍心?”
那刺客心有所动,目光一闪。
沐静尘知攻心术已然奏效,迈上一步朗声道:“你若能说出背后主使,或许我可于圣上面前为你求情,饶你不死,恕你全家。”
刺客低着头,先是一语不发,而后突然身子一歪,七窍流血,待上前检视,已是身亡。
沐静尘眉心紧蹙,感觉到香仪的身子似乎在微微颤抖,遂将她揽得更紧。他本不应这么急着审问犯人的,只是因为气恨此人有杀香仪之意,一时被怒火冲昏,太急于求成了。
“拉下去!移交廷尉处理!”他袍袖一挥,众人拖走刺客的尸体。经此一闹,武帝那边亦被惊动,派郎中令岳子建来问缘由。沐静尘着人去与他们回话,自己与香仪重新回到卧室。
再点上烛火,香仪惊魂未定,半晌无言。
沐静尘歉然道:“吓到你了,是我防范不周,未料到会有刺客胆大至斯,竟敢深夜独自潜到这里行刺。陛下那边更需加派人手。明天一早我会向陛下请旨,若是必须,可调兵马扈从。”
“那刺客的目标为何竟是你我?”香仪突然幽幽发问。“我是女流,虽然贵为公主,但不可能继承王位,没有夺嫡之患;你是丞相,也非皇帝,杀你一个,江山不改,又有何用?”
香仪一语中的,说得沐静尘心中一沉。此正是他心中所想。但未曾在她面前说出是不想让她担心,孰料她还是想到了。
“或许他只是误刺而已,其目的本不是你我,而是陛下。所以才更应加强陛下驾前的守卫。”他一语带过,说得过于简单。
香仪虽心中还有疑窦,但观他的脸色,也按捺下不再多言。
但沐静尘终还是不太放心,走到门边,又叫来人,低声吩咐些什么,再走回来。
这刺客的来历更加可疑,与上回在角抵场中的那一个不知可是同一人派来的?若是日后刺客源源而来,他要如何防范才能将香仪护得周全?不致再受惊扰?
他想得入神,香仪自身后以手指轻理着他的头发,散开后如一层黑幕,柔软而光滑,除了她,天下再没有第二个人可以触到。
“不必再理了,已经乱了。”他一笑,将她抱坐在自己的膝上,“都说发如情丝,然其柔而不韧,难以长久。曾经听说有些痴情种在心上人前许下宏愿,说什么‘发在情在,发断人亡’。其实头发的生长衰灭岂真是人能左右?以发论情,太虚无缥缈了。”
香仪定视着他:“那在你眼中,何物才能亘古不变,永存世间,作为情证的凭据?”
沐静尘温柔地以手抚过她的玉颈,那里的红绳下系挂的是他前些时候刚送给她的绳结。“若你非要个凭证,我的早已给你了。能否做到亘古不变,永存世间我不敢说。但便是没有它,难道我们的心就不坚定了?情就无可信了?何必一定要靠旁门之物来证明?只要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岂不就够了?”
刚刚与死神擦肩而过的香仪听了他的话只觉心揪揪得疼,不知是感动还是惶恐。
“静尘,我何有幸能为你妻?”她长长的低叹,满足而释然。
沐静尘唇底的笑意更深,以吻封缄:“我又何尝不是同样荣幸?”
茫茫人海中,能与知心人相遇便需多大的缘分?更何况还能相知相许,共伴余生?今生若能结此良缘,万念已休。
…… ……
自春转夏,自夏进秋。季节更替轮换,春之草,夏之荷,秋之叶,一一登场。有过盛极一时的荣华,也有过残落于风中的悲凉,无穷无尽,无休无止,便如人生。
秋末的大汉,再度从肃州传来不好的消息,匈奴人集结二十万大军,兵临肃州城下,破城之日近在眉捷!一时间烽烟又起,百姓怨苦,一片惶惶人心。
…… ……
金殿之上,武帝震怒,拍案而呼:“匈奴蛮夷,屡犯我境,据闻他们大军所过之处,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民不聊生,满目疮痍。殿上诸臣,谁肯披挂上阵,一雪我耻,杀掉匈奴人的气焰?”
卫青将军率先迈出道:“匈奴人向来气焰嚣张,屡被我军杀退还敢再犯!这回势必要给他们一个致命的打击才可令其胆战心寒,远离中原。臣虽老迈,愿以身相搏,陛下只要给臣五万精兵足以!”
武帝虽然高兴,却不免担忧:“卫老将军忠君爱国,气节可嘉,但你自年初染病之后,一直体力欠佳,领兵打仗可经受得住?”
卫青答道:“多谢陛下牵挂,臣体健如常,实不足为念。便是为守城而死,臣也心甘情愿!”
沐静尘一直在旁沉吟,武帝见他不语,便首先问道:“沐卿以为此战我方形式如何?”
沐静尘答:“前年卫将军与霍将军联手抵抗匈奴时,曾大破敌军,俘得太子丞相,力挫敌方士气,使之两年之内不敢擅动。今年虽有左贤王余孽尚存,但年初霍将军在祁连山歼敌七万,更是令匈奴元气大伤。时隔不过半年,此番敌人来势如此凶猛,不知是否尚有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