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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千秋收到消息,没有在原地等待,牵了一匹马自己迎了上来,在离驻营地一里开外接到了花莫漪。
“二哥,你脸色怎麽这麽难看?”
花莫漪歪歪倒倒的从车辇上下来,脚步虚浮的走了两步,就被花千秋心急火燎的扶住:“大哥当真狠心,将你关押到行宫牢狱里,不给吃不给喝?你又不是陆小念那种皮糙肉厚的外族人!大哥怎能这样待你!!”
花莫漪谢天谢地的捉住她,长吁口气:“千秋,见到你我就放心了,至少不会暴尸荒野──恶唔……”侧过头去就要干呕。
花千秋见状慌忙抚摸他後背,不断轻拍。
花莫漪吐了一阵,还是吐不出东西来,今日这番颠三倒四的折腾,已经耗空他全部力气了。整个人软软的,花千秋喂了他一些清水,勉强咽下,脸色还是难看不已。
“御医看不出名堂来?伤风不是吐得这般厉害的。”花千秋说著,就要去给他把脉。
花莫漪却反手捉住她,心急的问:“先别管我,大哥为何突然间给令牌给你,他不追究染哥儿流产之事了麽?还是他要将罪名全部推到小白脸头上,让人悄无声息在行宫里就把他处决了?他要瞒著我?他──”
“等等等等。”打断花莫漪连珠炮似的一连串追问,花千秋只想扶额,现在病得快要死的那个是你好不好,你不忧心自己持续衰弱的身体,还有精气神去关心八竿子够不著的行宫里的陆小念?
“大哥没有你想的那麽阴暗,如果真的要论罪,也肯定会先提交刑部审理。”花千秋道,“陆小念目前应该是平安的,大哥不会对他动手。”
花莫漪半信半疑:“你确定?”那可是一个孩子诶,是大哥与大哥心爱之人共同孕育的感情结晶,换做任何人都珍惜备至,失去的时候肝肠寸断的孩子……他不信大哥竟然能如此轻易放下。“大哥那麽爱惜毕染,那麽在意他与毕染得来不易的孩子,换了谁都定然不会 轻易善罢甘休。”
花千秋却没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神情古怪的僵了半晌。
许久许久,五公主轻叹一声,“如果……如果那个孩子……本来就不受期待……”
“?”
“我的意思是,如果那个孩子,是被它生身之人亲手扼杀──”
花莫漪猛然坐直了身子,微张大了口:“大哥终於察觉了……?”
花千秋摇了摇头,茫然道:“千秋亦不是很明白大哥想通了什麽关窍,他──他在一封回函里说,二哥你和陆小念都是被设计了……但他亦没有说得很清晰。我想大哥兴许,有他自己的考量罢……”
声音低了下去,与花莫漪一模一样的面上,露出几分伤痛神色:“我本来以为事情过去那麽久,毕染他又有了大哥的骨肉,终於是能够放弃血仇,能够开开心心重新来过。却是没料到巡边之行,他早在十年前就预埋下伏笔……”
“竟然是任谁,哪怕他腹中幼小生命,也无法阻止他破釜沈舟的决心……”
☆、第六十三章 决断
第六十三章 决断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花示君站在十里桃花招摇纷飞的桃木林中,脑海中浮现的竟然是这首外域诗词。後面那一句该如何吟诵,他却是如何也想不起来了。
毕染与他比肩而立。甫经过流产,又匆忙赶路了好些时日的身子自是孱弱不堪,他却仍是倔强的挺直了腰背,不声不响的站立在花示君身边。两人一声不吭的,默默注视著眼前桃花纷飞的胜景。
真是惊心动魄的美,就像十年前那一场初遇。
大殿下与大太子妃已经进入桃花林中许久,所有下人被嘱咐不得跟随。於是乐得偷闲,各自闲闲散散的或坐或立,随意聊著天。大家都知道这个目的地便是当年花示君与毕染初逢的地点,此行终点已到,可以放松心情了。
这次跟随的人不是当年随著花示君巡边,因而知晓那场相遇的知情人士,但是见到这周围景色,花色烂漫不输王城,也不免惊叹不已。果然是绚烂的景色,才得以遇见不一般的情缘和人啊。
陆小念收敛佛气,悄无声息的在这支只有寥寥数人的队伍十丈开外停住脚步。
他倒是不怕被花妖国这些侍卫察觉,甚至他认为花示君其实早已知晓这一路行来,他都无声无息的跟著。但花示君从未表露出知道他跟踪的迹象,也不嘱人出面拦阻,显见是默认的。
作为心照不宣的尊重,陆小念谨慎的保持著适当的距离,目送花示君与毕染进入那片留有珍贵回忆的桃花林。
他其实也在猜测花示君会作何打算,在明了了一切之後,这位花妖国大太子,将如何处置十年朝夕相处、爱恋至深的枕边人?
目前为止,毕染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按照原本的设计,滴水不漏的行进;他尚未来得及伤害到花妖国的任何人,包括花莫漪在内。
如果,不去想那个孩子……
一朵桃花飘落到脚底,花示君低下头,那朵桃花正好落在他脚前一分处。娇嫩鲜豔的几片花瓣舒展著,没有凋敝的气息,仍然娇豔风雅。
他低著头,凝视著那朵嫣红桃花,视线垂落的角度,与当年他自马上跨下,站立在重伤濒危的毕染身前俯身看他时,如出一辙。
那个奄奄一息的身体,毫无设防的躺倒在花雨坠成的花阵之中,看起来就像一个最柔弱无助的小动物。花千秋半跪在一旁检视他是否还有呼吸,他原本静静的躺著,任由她执起他手腕诊断,却在他靠近的时候,忽然间挣扎著抬起了眼眸。
花示君至今仍然记得,毕染将一双似乎黯淡无神的眼眸抬起,直勾勾看向他时,忽然闪过眼底的一抹璀璨而清亮的光芒。那道光芒里蕴含了太多言语无法描述的情绪,花示君立定在他身前,为那眼眸里交缠著的压抑的憎恶、恐惧、冀望与牺牲深深吸引。
那一刻,他对他的来历,其实并非毫无所察。
花妖国的不老林入口,常人难以寻到,也不会有境外之人躲避他人追杀,会往这种荒无人烟的绝路上跑。
毕染只看了他一眼,很快就因伤势过重,垂下头去。
花示君站立良久,缓缓蹲下身,抬手勾起那人过分消瘦的下巴,细细审视。是一张清丽的脸,说不上豔丽倾城,比不上花妖国众多妖媚女子。父王宫中的三千佳丽,也是比这个来历不明的外族之人,赏心悦目许多。
那麽当日究竟是怎样的心绪,促使自己竟是伸出手,在花千秋和其余诸人的惊诧视线中,将昏迷人事不省的毕染拦腰抱起,策马将人带回宫的呢?
──已经是十年前久远的情绪了。
花示君转过脸,看著毕染沈默而安静的侧脸。然而时至如今,那种心动而无法自拔的情绪,依然牢牢固守在他心间。
只是这十年,在你心底,本宫又是否有过丝毫改变,从一名陌路相逢的王族皇子,多少变为对你有些特殊意义的男人?
若是有……他自嘲的笑了笑。
──你也不会亲手将孩子打掉。
花示君微微的嘲笑声,勾动了旁边一直沈默的人的注意,毕染回过头,正好看见花示君嘴角浮起的一抹苦笑。心底蓦然一动。
“你在笑什麽?”
“本宫在笑,年年岁岁花相似。十年前的花景,十年後依然如故。”
“花固然仍然是花,但今年花已不同於去年花了。”毕染道,“同样,明年再开的花,也不再是今年这一批。”
花示君微笑著转过身子,与他四目相对:“倒是本宫执著了。”
“……”腰间忽然传来的热度,让毕染悚然一惊,抬眼看见花示君心平气和的眸子里,并没有让人难堪的情欲。
男人轻柔的揽著他腰身,轻笑道:“毕染,让本宫再抱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