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强 > > 化铁为柔 > 第9部分

第9部分(1 / 2)

>

这是凌绝心是根本就没有设想过的情形。在他心中,这种时候,他受了伤,行走不便,辛如铁是一定会陪着他的——他需要辛如铁的时候,辛如铁怎么会扔下他一个人?

大大出乎意料的情形,一颗心像是突然没有了着落一般,凌绝心的笑容顿时凝住了。

陆真也甚觉意外,“咦”了一声,再看看,连段淼都不见了,而自己竟连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他见凌绝心神色大变,只得温言道:“你弟弟定是对我们说的事情不感兴趣,所以到外面等你了,我去叫他过来。”

凌绝心苦于不能走动,眼巴巴地看着陆真出了门,隐隐地有些心酸。

原来,发现被在乎的人抛下的感觉,真的很糟糕。

原来,发现只得自己一个人的感觉,真的很糟糕。

这样的感觉,他相信辛如铁已经领受过无数次了。

※※※

传薪轩的中庭当然是没有人的。陆真料想辛如铁大约是头痛发作,不愿被凌绝心知道,才让段淼陪了他回去,便想自己先去看看。刚行出大门,远远望见吕慎从外面回来,陆真把他唤到身前:“快去背你师父回明镜馆。”

吕慎还以为凌绝心出了什么事,闻言大为紧张,听陆真解释才放松下来,跟着他进了屋。凌绝心看到二人,便知他们没见着辛如铁,立时就要回去,却怎么也不肯让吕慎背着。

凌绝心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自从和辛如铁有了肌肤之亲,对于与别人的肢体接触,他总会有种下意识的抵触,甚至想起前些日子躲在陆真怀里哭的情形,都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吕慎见他执意不肯让自己背,只好搀着他走回去。

凌绝心不敢用左脚受力,大半个身子都靠吕慎支撑,只能一拐一瘸地走着,偏偏又心急火燎的,不住地催吕慎“快点快点”。吕慎无奈:“师父,即便两个人合起来有四条腿,你也不能指望咱们能跑得比马儿还快,何况眼下咱们只有三条腿!”

如果是在平时,凌绝心早就被逗笑了,偏偏这时心里沉得像是挂了个秤砣,只不吱声,脚步也不肯稍缓。吕慎有些诧异,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凌绝心叹了口气,正想说话,便见段淼垂着头走近,似乎正是从明镜馆的方向过来的。

段淼有点神不守舍,凌绝心连唤了两声他才听到,来到二人跟前也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凌绝心。

见他这般神色,凌绝心有点慌了,用力抓着他的手臂:“他怎么了?”

段淼乍见凌绝心,只觉得被胸中那口闷气憋得越发难受,忿然的话语冲口而出:“师父你要是真的关心他,又怎么需要问我!”

段淼一向对凌绝心尊重爱戴,平日里从不曾稍有违拗,更别说像这样出言不逊了。吕慎一怔,脸沉了下来,喝道:“淼儿!你怎能对师父如此放肆!”

段淼话一说完,心里便觉后悔,这时听得吕慎斥责,双膝一弯,跪了下去,闷声道:“弟子无礼,请师父责罚。”

凌绝心这时哪里还顾得上责罚他?段淼不经思索的一句话,对凌绝心来说不啻于当胸一剑,剑锋过处,血肉崩离。原来连段淼都觉得他不够关心辛如铁——别说爱侣了,只怕连兄长的身份都不配——那辛如铁又会怎么想?

凌绝心手足冰冷,脸色惨白,好半天才哑着嗓子道:“他又犯病了吗?”

段淼的嘴唇动了动,眼前却闪过辛如铁痛苦中带了求恳的神情,垂在身侧的双手已经不知不觉地握成了拳。阖上眼帘,段淼狠狠心道:“没有……只是,辛庄主的腿脚被一些树刺刮到了,受了点儿伤。”

想起了那一地的荆棘,凌绝心瞪大了眼,心痛得简直连呼吸都抖了起来,一言不发地迈步就走。吕慎连忙跟上扶着他,见段淼仍是跪着,低声道:“快起来吧。”却见段淼双眼含泪,偏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吕慎满腹疑窦,但也知道这不是询问的时候,只好回过头,随着凌着心去了。

二人默默前行,吕慎感到凌绝心的身体一直轻轻发颤,有心开解几句,却不知从何说起。快到明镜馆大门时,凌绝心忽然道:“有时候我在想,他这么聪明这么能干,样样都好,喜欢他、愿意对他好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他怎么会偏偏就喜欢我呢?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关心过他、没有好好地待过他……你看,即便是现在,我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却连淼儿也觉得我做得不够……”

凌绝心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饱含了说不尽的心痛追悔。吕慎只觉得心头掠过莫名的酸意,半晌才道:“师父,情之一字,本来就没有道理可讲。淼儿年轻不知事,难免会一时意气,你别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凌绝心黯然一笑,看着眼前的门口,双腿像是灌了铅似的,再也抬不起来。

※※※

陆真看着凌绝心和段淼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不知怎地,隐约觉得有点不安。摇摇头让自己别胡思乱想,他又拿起本医书看了起来。没过多久,贺兰回风带着晚饭回来了,一进门就问:“真儿,你责备你那小徒孙了吗?”贺兰回风嫌汉人的名字拗口,背后称呼凌绝心等人时总是依着陆真的辈份来的,凌、吕、段三人分别是徒儿、大徒孙和小徒孙。

陆真奇道:“没有啊,淼儿向来乖巧,我责备他做什么?”

“那他怎么在门外垂头丧气地站着,半天也不敢进来呢?”贺兰回风挠挠头。

陆真皱皱眉,出门一看,果然见段淼呆呆地站在他房门三尺开外的地方,身后的阳光把他的面目映得有些模糊。

陆真温言问道:“淼儿,有事吗?”

“师祖……”段淼的声音中带了点鼻音,“辛庄主他又……”瞧着陆真慢慢向他走近,他觉得满心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再说不出来。

陆真看清段淼微肿的双眼,心头微微一沉。

辛如铁罹患的脑风之症,除了开颅之外再没别的法子可以根治。而开颅术却是一个风险极高的手术,古往今来成功的例子寥寥无几。除去施术之人本身医术的高下不谈,究其原因,主要有以下两个:一来它耗时较长,没有三五个时辰不能完成,病人在整个过程中会流失大量鲜血,体魄稍弱者极可能因此丧生;二来它会在人体最关键的头部造成创口,即便手术成功了,术后略有差池,就有可能引发致命的感染。因此,要施开颅术,病人必须先经过一段时日的精心调养,使身体达到可以承受手术的程度;不然的话,勉强施术,只能是白白地搭上了病人的性命。

辛如铁这些年来病势日沉,偏偏又不知保养,情况本来已经十分糟糕,加上不久前又受了沉重的内伤,如今身体已经极为虚弱。这就使得凌绝心与陆真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想要尽快开颅,又怕他的身体难以承受;若不尽快开颅,又怕他的情形继续恶化。两人经过多番商议,最后只能采取一个折中的办法:采用别的药物代替七心莲,使他熬过发病时的疼痛,同时抓紧时间为他调养身体,使他能尽快接受手术。

但,代替七心莲的药物可以让辛如铁撑多久,取决于很多因素。内在的,有体质、心境、意志等等;外在的,有饮食、作息、环境等等。每一种因素,都会对药效的发挥造成影响。

此时,陆真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一天,终于是提前到来了。

两人相对静立,良久无言。

段淼轻声道:“师祖,我跟着师父学习医术,治病救人,到如今已经有七年了……我本以为,只要治好病患的伤病,便算是个好大夫。”他看着陆真,眼里隐隐地泛着泪光,“可是今天,我竟然发现,其实我并不懂得,究竟什么才算是医者仁心。”

陆真心中轻叹,口中却迅速地道:“医者仁心,不外是‘救死扶伤’四个字。”

“即使在医治的过程中,病人要忍受不可估量的痛苦?”段淼的声音有点抖。

陆真的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定:“性命无价,用多大的痛苦去换,都是值得。”

“那,即便受尽百般折磨,病患最终仍然难逃一死呢?”段淼想起那隔着门板的两三声微弱呻吟,想起那从指缝间淌下的一缕缕鲜血,又是一阵心酸,“这样的医治,也算是‘仁心仁术’吗?”

这一次,陆真没有很快地回话。他看着段淼戚然的神情,最终长叹一声:“算的。至少,我们都已经尽过最大的努力了。”

最新小说: 丁一蓝文集 独向一隅文集 邓岚心文集 弄哭那个小呆子 不能出卖小猫咪 竹马总想扑倒我 苏苏修炼法则 丹房主人文集 戴高山文集 冬日小草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