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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礼低低“哼”了一下,见唐月还没回来,继续对号场上人员。
他这角落隐蔽得很,虽说视野不够开阔,但一则能将父皇所在看得一清二楚,二来好在轻易不会为父皇发现,其他人见了他也只会觉得他喜欢清静,不会起疑。
“沙沙”声又起,想来又是谁乱走到这里,唐礼并不理会,仍旧只寻他父皇的身影。
然而叹息一般的低音僵住了唐礼。
“小礼……”
唐礼不敢回头,死死盯住眼前黑黝黝的树影。
“小礼,你……还是去同他们玩一玩吧。”唐月何尝不明了小礼在此的理由,他站在这边,一瞥将自己刚才所在尽收眼底。本已经决定了不能拖住这孩子,他就不该再过来。只还是有些……现在又见着这孩子的举动,更是……
他轻轻从后抱住唐礼,缓声道:“小礼,你应该记得上次朕说过的话。”
我们只是父子。
“你还小,很多感情只是一时的迷茫和无知。那个吻只是意外。”
四周都是欢声笑语,唐礼却觉得包围着自己的这个温暖的怀抱和温柔的低语,将所有繁华隔开。
唐月又道:“你还是同这些人交流交流吧,说不定还能寻着一两个志同道合的友人。不要总是自己一个人玩。都是朕的错,总觉着你还是当年那个小孩子。现今你也大了,父皇也该放手了。”
唐礼茫然不知所措。只有了不好的预感:不要,不要放开!
唐月说着“放手”的同时,松开了怀抱。
那一瞬间,有些深刻的思绪被生生剥离,唐礼鲜血淋淋。前几天的纠结和痛楚,和此刻比起来,远远不及。
“父皇!”唐礼猛然抓住唐月抽走的手臂,惶然同被弃的小兽,哀哀的道:“你不要我了吗,父皇?”
唐月笑道:“不是不要你了。只是放手而已。”他温柔的拉下唐礼的手,放在他两侧。“你可是朕的皇子,怎么会不要你?”
唐礼微颤着,语不成调,声不成音。
不要!不要!不要!
什么想法都消散了,盘旋脑中的只有恐惧和惶然。
不要!不要!父皇,不要这样!说放手什么,不要说这种话!我不要!不要!
他全然惊痛当场,心里的嘶吼与哭喊,却是无法传递,猛烈撞击着胸腔,几乎断了他的呼吸。他张口欲言,抖了半天的唇也没吐出半个音节。
他只能无措呆立,只能无措看父皇转身消失在树影里,只能看他的父皇回到场里扬起一抹动人心弦的暖笑,只能看父皇高声宣布“春祭开始”,只能任无边无际的刻骨疼痛淹没了自己。
华唐 第32章 礼。
初夏。
凌波宫。
唐礼才从外面回来,便被临妃唤了过去。
“你这孩子,”临妃嗔他一句,拿丝帕替他抹去脸颊上的微汗,“怎地又玩了这么久?也不跟母妃我说一声就走了。”
唐礼乖乖的让她擦汗,道:“我走得早,怕扰了您的美梦,就没说。”
临妃收了帕子,点点他的额,“你呀。不过你天天这样出去,到底是做什么?”
唐礼只说是先生的课程,临妃也不深究。只要唐礼人平安,她也就没任何意见了。唐礼道了安,只让喜乐跟了,返房歇息。一进自己房里,他立马面沉如水。
其实他不是走得早,事实上除却必要的露面,他基本都在自己那个私邸里。要达到那个目标,他要学习的东西多的成山。哪怕天天听着看着,犹觉得没有把握。
英华进来说是热水备好,唐礼扔了衣服直接过去。两人候在屏风外面,将每天事情一件件依缓重轻急细细低低的说了。
“哗哗”的水声间,唐礼略略疲惫的话传出;“给父皇那边的人再多点好处,叫他们把父皇给我好好的护着。”
喜乐应了,又道:“殿下,您的诞辰也快到了。”
诞辰?他都忘了这回事了。不过……
“你们说,父皇他,会亲自来给我过生么?”少年期待的问。
两人对视,英华柔声道:“依着过去的情形,陛下想来是会亲自来的。殿下又能亲近陛下了呢~”
这半年来,陛下来凌波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寻常见着了殿下的时候也是少之又少。殿下对陛下固然是痴心不改,但陛下……帝王之心,瞬息万变,谁说得准呢?但为了自己殿下的开心,捡些他爱听的话讨讨欢心也是必要的。
“真的?”唐礼不满足,执意要听见最确定的回答。
这……喜乐接口:“真的真的。殿下要相信陛下。”
“恩。那,你们赶紧准备那天要用到的东西。”少年立即下了命令。
他下滑一些,把自己半张脸都埋进温水里。热腾腾的水汽盈湿了闪闪双目。
自己学了那么久的东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派上用场。从春祭那天,痛彻心扉之间,他就下定了决心,他可以为了父皇放弃一切,但独独不能放弃父皇本人。哪怕将来要用些不入流的手段,他也觉得当为之。若是要让他真和父皇做寻常父子,只怕好不容易得来的半点喜爱,真被父皇自己消磨成了父子情谊。
突又想到自己所学的那些东西,唐礼忍不住窃笑。父皇,到时候,只怕你想要放手也是不行呢~
唐礼十四岁生辰当天。
月出梢头。
朝阳宫。
唐月累了一天,匆匆回至寝宫,草草梳洗一番便倒下,长发铺了一枕。
他的床榻只四面有帏帐,顶头空着。而床面所对的房顶,没有高梁大椽和青瓦片片,只有苏度国的名产——他熟悉不过的,玻璃。这玻璃顶每天都专人清理,不落纤尘。
他最爱的便是夜夜仰望这墨色夜空,只有这相似的繁星明月,才让他在这异世找回一点过往的影子。
今天是小礼的生日,也是作为阿离的自己的生日。
这个世界虽然之前从未听说,但历法却是同以前一样。人人年年为唐月陛下庆贺,却只有唐月自己还记得真正的他的生日。以前还有个小如,会扬起羞涩的笑容替他斟一杯酒,夹一著菜,盈盈喂过来。如今人事非在,旧话休提。
今他让小记子替他送了不少珠宝玉器珍宝古鉴去凌波宫,连着他每年新做的小玩意送给了唐礼。他自己却是没有过去,甚至还有意揽了很多事情忙了一天,刚刚才堪堪忙完了从千页阁忙完回来。
他不愿想象那个孩子会有多么失望。或许,孩子都是喜新厌旧的,每天那么多玩的,哪里又真的会一直心心念念他这么个以懦弱出名的父皇?他迷迷糊糊的想,阖目沉沉睡去。
唔……
唐月觉着古怪。
他全身沉甸甸,软绵绵,连抬根手指都像千钧巨石压着,无法动弹。他没有办法睁开眼,但他迫切的需要清醒过来。
因为,正有一种让他全身酥麻的电流般的畅快和难耐交织的热流,汇聚到了某个地方。似乎被温暖潮湿的地方包裹,又像在被细细的舔舐吸吮,每一秒都是种爽快的折磨。
唐月奋力睁开眼。
先是刺眼的满月悬在他头顶,他微眯了眼,目光下移。
满月之下,有个少年正俯首某处,尽力的在为他,服务。那少年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抬眼,冲他邪邪一笑,轻稚的小脸染上月色的魅惑,勾人心魄。他复低头更加卖力了,唐月不由自主漏了口气。
“小礼,”他听到自己沙哑低沉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唐礼再吸一下,成功引起唐月细微的颤抖后,才笑道:“我在做什么,父皇你不是很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