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相离冷声道:“番邦国主莅临,再怎么说也是大事,必须做足了事宜。不准给你爹添乱。暂时就在我这里呆着。听见了吗?”
又是添乱!添乱!上官瑾大吼道:“从小到大,我听到的最多的词就是添乱!我就只会添乱!你凭什么命令我!”
“放肆!瑾儿,你,你,太——”
“爹,你就说,你到底带不带我回去!”
上官云为难的看着他,“爹,就,就几日,你,你——”
“够了!爹,你今天来这里,不是来看我,也不是来接我。这么久,你都不念父子情吗?”
云泽冷不丁开口:“小侯爷言重了,侯爷病愈后,事务缠身才没来看您。”
“你闭嘴!”
“放肆!别忘了你现在还在成王府!”李菁澜失口怒道。柳相离睨了她一眼。
秦雨赫忙上前劝说了几句,试图缓和一下气氛,却遭到了除了柳相离和上官云以外所有人眼神中的冷箭。
上官瑾只觉得胸膛里憋着满满的怒意,委屈,或者,还有其他的什么东西。但一时间,他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天,上官云带着对儿子的愧意离开了。他本来想打算带他回去,被柳相离那么一说,更是不敢怠慢了接下来的事!
夜凉如水。
厢房苑内,一片混乱。
大夫刚给床上那人扣完脉诊,开了方子,被秦雨赫领着出去了。
“王爷,夜深了,不如让妾身来照顾他,王爷去休息吧。”
李菁澜弯身正欲接过柳相离手中的擦巾,却被柳相离避开了,“让下人熬好药送进来,你带他们都下去吧。早点休息。”
李菁澜退开在一边,看着那人悉心为床上正发着高烧的人擦拭着面颊,“是…”
她虽这样说,脚上却仍是不动。下人们也都干站在那里,担心着床上的那人。
好端端的,干嘛拿井水泼自己,还一下子泼了那么多桶!要不是下人发现,你小子今晚别想活!
李菁澜又是嫉妒又是羡慕的看着柳相离对某人那样温柔悉心的照顾着,心下酸溜溜的。
不一会儿,有丫鬟端着刚熬好的药进来。
柳相离接过药,一勺一勺的漾了几下,吹了吹,看了看床上神智昏迷的人,将药勺子递到了他嘴边。
但少年现在根本没力气张口,发着高烧的他,潜意识里觉得很渴。
柳相离又试了一次,药汤被倒溢了出来。
“渴……好冷……”少年唇间几不可闻的呓着声。
所有人都看向他们的一家之主。
药喂不进去,怎么办?
柳相离无视他们的目光,自己在口中噙了一勺药,俯身对着少年的嘴巴送了过去。
那一刻,呆掉了下首的所有人。
李菁澜腿软了下,丫鬟们忙上前扶着。
上官瑾张开了嘴巴,他觉得很渴,无意识的用舌头去吸吮进入口中的水液,或许是因为神志不甚清晰,味道不怎么苦。
柳相离就那样一勺一勺的含在嘴里喂他,直到整晚药被喝完。
作者有话要说:
☆、莫名错乱(四)
潇潇绵绵的寒雨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了下午,连续不断的雨声敲打着屋瓦与地面。不见了百鸟争鸣,群蝶乱舞,不见了喧嚷人声,繁街拥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来自自然深处的阒然,留恋着一丝晴日里不曾见过的寂寞,和满足。
雨烟中的湿气四处蔓延,寒意悄悄的贴着整片大地。或有一处,空濛静谧的山色叠翠,湖光潋滟。或有一方,曲折回环的荷池摇叶,莲裙碧色。
柳相离站在窗前,看着窗外不住被蘸湿的地面,将手伸出了窗外。窗檐上溅开的水花轻落在了他的手心。凉凉的,被他徐徐的握了住。
白日看云坐,清秋对雨眠的生活,离他很遥远。现下不是秋天,而他亦不是什么隐客,也不会成为什么隐客。但这种偶尔的淡然情绪,无疑是为他繁务在身的日常消解了几分乏的。
“嗯……”上官瑾朦朦胧胧的睁开了双眼,像是刚睡醒般,眼神很是惺忪无力。窗边的人自然是听到了动静,缓缓的走了过来。
“醒了。”
少年还是很虚弱,柳相离见他想坐起来,走近将他扶坐在床榻上,坐在了床沿上,为其掩了掩身上的被子。
“感觉怎么样了?”
上官瑾看着他就那样坐在那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儒雅有余,一如既往的似笑非笑。
“我睡了多久?”少年的声音显得很无力,甚至苍白。
柳相离看了看他的气色,轻声道:“等我一会儿。”说完起身出了房间,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又回来了。还是坐在了床沿上。
上官瑾对这些看起来兴致缺缺,很安静的坐在那里,看着他,不说话。
“睡了一天一夜,感觉怎么样了?”
“嗯。”
“饿吗?”
“不。”
“要再睡会儿吗?”
“不睡了。”
门外有小厮敲了几下门,端着一碗热粥进来了。柳相离接过粥,小厮领命离开了。
上官瑾就着那人递过来的勺子,一口一口的吃着香香的热粥。吃得极慢。
“不想吃?”
“不是。”
柳相离又递了一勺过去,“再好好休息几日,身子就会彻底好起来了。”
上官瑾低着头含下那一勺,不吐勺子,柳相离也不急,就那样抬着胳膊握着那把勺子。
须臾,少年吐出了勺子,默默地拉过被子躺下了。背对着那人。
柳相离将剩下的粥放在了一边的凳子上,替少年将被子捂得严实了些,站起身面朝着门口,“一会儿我会命下人再给你送点热饭过来,再好好休息一会儿。”说完正要走,右手却被拉住了。
柳相离看了看拉着自己手的那只手,又看了躺在那里的人,正欲抽手,手上被握着的力道更大了点。
屋子里静默了一刻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某人依旧站在那里,少年依然抓着他的手不放。柳相离的表情自始至终是那样淡漠,任由少年拉着,亦不问缘由。直到少年转过身来,直视着他。
“是你一直在这里照顾我吗?”
少年拽了拽他的手,手掌很温暖,一只比他的更大,更修长,更温暖的手。
“你怎么想呢?”柳相离又坐了过去,低着头看着他,眼神很柔和。
少年不想说 ,他睡着时,鼻尖总会萦绕一股淡淡的香味,那是那人身上独有的薄荷香。那一晚,他将他抱在怀里时,他有闻到过。而后才发现,那种清香味,只在那人的周身弥漫,很淡很淡,却终是存在着的。一如那人脸上的笑容,很淡很淡,却是存在的。
少年不作声,就那样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渐渐地,他觉得漏在被子外的那只手有点凉了。
柳相离显然发觉这一点,强行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将少年的手放进了被子里,“我不走。等你睡了我再走。”
少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蜷缩在被子里。柳相离走到窗前将窗户关上了。
“爹平日里很忙。”
那人靠在了床帏上,少年的头离他的腰间很近。
“就因为他总是忙着朝廷的事,小的时候的我总是一个人在桌上吃饭。娘生我的时候就去了,爹老调侃说我命大,娘命薄。想想看,哪有丈夫这样调侃自己的儿子和妻子的?因为习惯了有爹,只有爹,我并不渴望娘什么的。总以为有爹,跟有娘没什么区别。”
柳相离阖起了双眼。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长大了,老喜欢做一些让他生气的事,让他骂骂我。让他从那些朝务中,抽出空来,看我几眼。明明知道的,这种做法老套而幼稚。”
少年也闭起了眼睛,一个人自言自语着。“我经常做些顽劣不堪的事,什么刮夫子的眉,偷换别人的大蝈蝈等等,老惹他生气,慢慢的,爹变得越发冷漠了,开始骂我,打我。小时候他还会带我去各种热闹的地方去玩,可如今,即使他闲下来,也不会再陪我做点什么事了。永远都是,远远地,站在那里,看着他在离我越来越远的地方,忙碌着,休息着。在听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