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波一听就火了:“休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休息得了吗?没有事了!你说得倒轻巧,难道就这样万事大吉了?我一路上已经想好了,第一,对于这个矿要立即停产整顿;第二,那个姓白的呢,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倒没事了,不行,听说他这里的问题还多得很,请公安部门先把他控制起来,必要时检察院也要上手,说不来还是个什么突破口呢;第三,全市类似矿井的安全生产问题,也要好好抓一下了。”
说到这里,他特意看了看默默伫立一旁的陈见秋。在蒙蒙的晨光里,陈见秋的脸色平静似水,什么也看不出来。
“是,是,是……”
曹非连声地应着,已经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了。
这小子,平时咋咋呼呼的,一遇大事竟是这么一副熊样,真让人看不起。杨波颇为不屑地瞪他一眼,说声我们现在去医院看看,就径直上了车。
几个人也都上了各自的车。但是陈见秋不知道怎么搞的,悄悄地竟上了他的车。
杨波不想理他,闭着眼在后座上躺下来。
汽车在黎明的原野上狂奔着。
陈见秋俯过身来,低低地说:“昨天晚上我一直在门书记家里,一听说出事就赶过来了。”
杨波不想说话,只微微点一点头,且看他还怎么表现。
“这件事应该给柳成荫打个招呼,门书记不是让他分管安全吗?”
“好吧,这个就由你来报告他吧。”杨波说着,终于睁开了眼。
“还有,门书记和金鑫书记那里,也应该赶快告一下。特别是金鑫那里,我想曹非一定早就告上去了。你刚才讲的那几条,真是太好了,非常及时也非常到位,就是不知道要戳着哪根神经啊。所以,我觉得必须把这几条赶紧和金通通气,毕竟人家是常务副书记——不过这个可得你亲自来,我说了只会更坏事情的……”
“唔……这、这……”杨波有点吃惊了,奇怪又不解地看着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有点无奈地把目光伸向了车窗外。
有时候杨波觉得自己很惶惑,头脑也懵懵懂懂很不够用。搞政治可不像做工作那么简单,在这方面他似乎还远没有成熟起来呢。
随后的事实证明,陈见秋的这番话是并不多余的。当杨波好不容易找到金鑫,向他当面汇报对白峪沟矿所采取的措施时,这位市委副书记莫名其妙地就大发雷霆起来,不仅说他小题大做,说话办事太不慎重,而且认为他这是擅用权力,目中无人,甚至根本不把市委看在眼里,气得杨波当场就和他吵了起来,拉着他要去见门书记……后来还是一向笑微微的柳成荫赶进来,两个人才各自气呼呼地坐了下来。
在雁云这个地方,柳成荫不仅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而且也是久历官场的老人了。他不像杨波和金鑫,都是坐机关出身,而是从最基层的大队书记起步,一步一步上来的,年龄呢也比他们俩大一些,在他俩面前一向自诩是没文化的老大哥。看他们俩依旧面红耳赤的,柳成荫哈哈大笑着说:
“都是为工作嘛,一班弟兄们有什么可吵吵的。其实叫我说呀,你们俩说的都是一回事,而且大方向一致,方法嘛也大同小异,那我们就求大同存小异好不好?况且我们上面还有老班长嘛。我看这事这么办吧,我不是还分管安全吗,我把你们俩的意见都带上,专门向门书记汇报一下,听听他老人家的意见再说……”
“好吧,这事也只有这么着了!”
金鑫没好气地甩下这么一句话,转身就走,而且以后一连好些天再没有露面。只记得当时他已经走到门口,一只脚跨到了门外面,又突然扭回身来凶凶地说了一句:“做人嘛,还是收敛一点好。八字还不见一撇呢,不要以为就已经是市长了,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望着金鑫出去的背影,柳成荫当即神秘地朝杨波笑笑:“嘿嘿你呀你,和他斗的个什么气。你难道不知道,他现在最见不得你了。”
“为什么?”
“这不明摆着嘛,这就叫……二虎相争,二龙戏珠,二……不过,你不要计较,只要等走马上任了,一切还不是你的吗?”
“你呀,这是什么话嘛!而且非要这样说,也应该是说你才对吧?”听听他这口气,真是无聊!杨波生着气,立刻抢白他说,同时就突然觉得眼前一黑,赶紧扶住了办公室的墙。
中午没回家,躺在办公室里突然又发起了高烧,一向不病的他甚至竟有点儿高兴起来,赶紧给雨杉打电话,住进了市医院。
人哪,有时休息休息也好,怪不得金鑫时不时老爱往医院里跑。像宾馆一样的高级病房,让叶欣给他悄悄安排输点液,什么人也不见,望着安安静静坐在对面的她,真有一种难得的温馨感。
叶欣是他高中同学,好像有一段时间还是同桌。这是同学聚会的时候她悄悄告诉他的,但是这些年乱哄哄的,脑子不行,他实在记不得了,只好含糊地笑笑。不过他上大学的时候,叶欣虽然念的是卫校,却就在他们学校隔壁,出出进进两个人还是常常碰面的。在那个还很封闭的年代里,叶欣实际上挺新潮,早早地就穿上了短过膝盖的连衣裙,好像最常穿的是一件天蓝色的,而且曾经多次红着脸到宿舍里来看他。当时同宿舍的好多同学都跟他开玩笑,这女的已是他铁定的媳妇了。那时他们上学的年龄都比较大,也不像现在的年轻人那么浪漫,女朋友、对象什么的都过时了,张口就是老婆媳妇。但是,在杨波内心深处,却有着一个剪不断的情结,人家是城里人,据说老爸还当着什么局长,而自己呢只不过是小山村里飞出来的一只秃尾斑鸠,自己要找的是一个能洗锅做饭生儿育女的老婆而不是什么娇小姐,所以那种短暂的浪漫很快就随着毕业的临近烟消云散了。只听说她后来在婚姻问题上倒是颇费周折,本地男的竟一个也看不上眼,和相差十几岁的门力生结婚时,已经到了公认的“老大难”年龄。不过也算是慧眼识珠吧,人家现在已经是名副其实的本市第一夫人了。除了他这个老同学,谁敢让她来服侍呢?
大学毕业十几年,他一直是在这块土地上默默无闻地生活的。虽然也算是一路顺风,很快就当上了正局级,但是除了死做死受,他从来都没有动过要向上爬的念头。他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也没有多少雄心勃勃的野心。小时候家穷,又没有父亲,在村里总是受人们欺负,同学们也没有一个喜欢和他玩的。在娘的心目中,他只要将来能脱离土地当一个民办教员就烧高香了。然而近些年来,自从门力生调任本地当了书记,用一些圈内人士的话说,他的职务就像是充足气了的气球,噌噌地直往上蹿,这其中到底有没有叶欣的功劳,连他自己也有点说不清楚。
病房里静悄悄的,似乎听得见一滴滴的输液声。叶欣安详地坐着,一脸若有若无的淡淡笑意。为了避嫌,这些天杨波很少到门力生家,叶欣也好久不见了。如今的叶欣,倒是比同龄人朴素多了,但是,要想俏一身孝,穿着那么一件白大褂,船形帽子上两道天蓝色的护士长标志,比起同龄人来更显得典雅端庄。她今儿似乎有什么心思,两眼一直安静地看着他……杨波不安起来,正不知该说点儿什么,门力生进来了,后面尾随着一大群人。杨波似乎更不安了,刚支撑着欠起身来,门力生立刻把他按住了。叶欣忙挪挪椅子,门力生就势紧靠着他坐下来。
来的都是些机关同事,全涌上前来逐一和杨波握手,然后便看看他又看看门力生,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病房里依旧静悄悄的。“白峪沟又出事了。”“我都知道了。”“您为我去省委了?”“是的,这你也知道了?”“听张謇书记的秘书说的,谢谢。”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反而显得这屋里更静了。
近一个时期,郜市长一倒下,他这个常务副市长的位置就明显突出了。细细想来,近来所遇到的一切烦恼,都是和这一个突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