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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部分(2 / 2)

美人与城池,是她为他备下的大礼。

延陵易住笔合笺,拂袖起身,步至其身侧,一并由窗口望去。院落间飘了满地秋海棠,微有三四朵落了二楼轩窗夹缝之间,一抬手即是捏上。楼下的鸨娘又在不知疲倦地迎客,夜响楼虽是自己出了大银子的,然这些年倒也因着姑娘的尽心效力存盈了不少银子。

“我们夏国有一首民谣,传得极广。”崇毅微挑了额眉,微一回身,迎道,“不知延陵王可有涉猎?!”

“不妨一说。”指间掐断了海棠,亦染了满手殷红,延陵易含笑。

“宁射苍鹰不射兔,宁捕猛虎不捕狐。”崇毅开口即道,面中笑色含着深意。

双眉霎时一舒,延陵易微启唇,接道:“与明相伴不会暗,与强相伴不会弱。”

他明她暗,他强她弱。

他是苍鹰,她是兔;他是锰虎,她便为狐。

她笑。这一匹恶狼,恰也有心寻奸狈了。

“朕喜 欢'炫。书。网'聪明的女人。”崇毅半眯了眼,饶有兴致言下去,“尤是喜 欢'炫。书。网'女人身上有野狼味。你言朕是狼,朕看你…反倒有狼的狠毒狂妄。”于他眼中,郢地女人多温软娴淑,不及邛地娇柔,却也与夏女蛮横相差实远。

延陵易覆下双睫,其实这般喜笑骂怒皆言于颜色的人是为好应付。她最怕看不透人心,越是看不懂,便越谨慎,严慎之下,反是不敢出手。然这匹咄势汹汹的恶狼,只是难于驾驭,若论心智,他尚缺一等。

“你说…能还朕西南七所城池之六,并非海口夸下?”崇毅阖紧了窗檐,再回身,眸已凉。但想起多年之前一番利益交换,是受舅父要挟威迫,才失了西南七地拱手让人。然若非供上那七所城郡,也无夏国大权握于掌的今日。只如今,崇之政权与夏朝国基皆是稳如磐石,非往昔之飘摇欲坠。即便要他出兵与亲舅父撕破脸,也有夺回西南失地的资格。

“除却云南之城,六所城池可不伤一民一卒,无毁半寸城墙园田,悉数相还。”延陵易言得猖狂,仿若那七座城郡再不是王土,反是其延陵家囊中之物。她便想送,也不会心疼半分。

“你的口气大了些。”崇毅眼中闪过一袭喜色,也只是瞬间即逝,故持镇定下来,沉声相问,“就算是一等一的奸佞王臣,终不过是郢狗的废犬,你的底牌又是什么?”

“南荣!”唇间狠咬过二字,不轻不重。她任由南荣后人使唤了一十年,如今反用之,倒也不算忘恩负义吧。

崇毅浓眉轻陡,似凝着惊色,而后忽一笑,全是明悟:“这么说,你不是郢犬,是南荣狗。”

“未然。”一指附上窗棂,与雕镂嵌合的纹络贴上,水光波涌的眸子微抖。

十年但还看不清吗,与南荣同路,莫不是一个死字。

南荣后继已是无人,只余一女,还要依附与尹文姻亲之势。这一招实不怎么高明。且不说南荣兴大势夺权一举成败未定,但说精明如尹文衍泽,也不会甘于做一介傀儡帝王。纵是夏远柔日后生下龙息,借子夺了尹文衍泽的大位,更是数年之后的谋算。方时,她与越儿这般为人弱棋子的小人物又当何存?!

浪迹江湖,权掌一城,皆不过是宁嬷嬷糊弄自己的混话。那个人的心中…定不会有此作想。

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棋子之命途,古来至今,未有善终。

纵是不求己命残喘,断也不能携越儿共赴惨寰。

若非至高皇权,任谁也保不下自己。这条路,亦是他们逼的。有去无回,但从第一日做了南荣的细作潜身于延陵后宅,她便应了此言,一去便绝无回头之路。那条登上权力极锋之路艰险无比,她是以命相赌,然若要扶持他人一跃而升,再反由其卸磨杀驴,为何不能亲力亲为。

“你…莫不是想借以南荣旧势?”崇毅喉间滚着腥甜,沉声逼问。

“为何不能用。天生万物,必是由人所驭,但有心,物物皆可相抗以用。”她背过身去,眸中波谲不为人所知,周身一色素寡淡洌挡不下狼子野心。她显少与人这般强势逼摄,只临于崇毅莽夫,她便要他看清自己骨子里是与他一脉相承的豺狼血性。

“延陵王所求之物,倒是较朕之六所城池更重。”

“我要大郢的江山,要这天下。”她轻轻勾出一抹笑色,淡比浮云。

她之半生,唯一的记忆,便只一句“欠越儿一个天下”,但不知何般天下,更不知如何相欠。只欠了便要还。十年,漫漫长夜无不在苦苦思索,这欠下的债要如何偿还。

这天下来得说易也不易,说难倒也不至难上青天。她这十年都在为奸,所为件件都是不能与外人道的下作之事,她于这世上也只有一个奸佞之命,再无其他。

余骂名于青史工笔,由身后世人抛棺扬骨,甚至于九泉之下出冰山入油锅,皆无惧。唯在意,所欠越儿之物,不能倾毕生之力偿还,唯在意,他日自己受人正法,越儿该何去何从。这最好的礼物,便是留一座江山于身后,任他颐享万年。再不用任人胁迫,不必为人棋子,他之愿,便是天命。

今为俎上肉;任人脍胾耳。如若不夺天下大势,苍山郁岭碧水云岩间必要多上双捧青灰,两具白骨。

轻风蚀骨,惨云销淡。

挫骨扬灰,她不甘心!

第七十四章 倾城衍宫(上)

“郢帝是朕之亲舅舅,朕…若要助你称帝,岂不是引狼入室。”崇毅眸中有光在闪,恰细细凝着她。

“皇上难道不愿重见昔日夏之鼎盛,各国来朝之盛景吗?夏之前朝晏平帝曾享有的极盛,皇上竟也一分不怀念垂涎吗?若延陵以郢皇权在握,再已六地城池奉还,夏国必将重列三国之首。郢也愿…向夏称臣。总好过如今臣不臣,子不子,名难副实的尴尬境地。圣元帝在位尚好,如若换了他的儿子孙辈,您仍能屈尊纡贵继而向其称子臣吗?”延陵易似若成竹在胸,将大势所向一一列明释析,唯等这一条大鱼自行落网。

崇毅退步而立,久望未语,沉眸轻浮,淡言:“一介女流,图那权柄作何?莫不是也愿做个女皇女帝,自以为那便是逍遥快活吗?”

延陵易闻言浅笑,微有迟疑,轻言:“延陵易并未有心坐那位置,只是以此为礼奉予他人。”

崇毅微悸,耳中嗡嗡作响,眸不动。心中大骇,已有十年未见过这般浓重嚣张的气焰,敢以天下为礼。

忆中那个尚能与自己抗衡一时,骨子尽是此般狂妄轻蔑的女子,死在自己手中已是十年。

十年,他甚以寻不到一个像模像样的对手,亦再没有能恨至嗜心剜骨的人。

十年之前的那个丫头是有资格骄纵,彼时江山与天下皆是她的,无人能夺。

那女孩以三龄册封长公主掌以储印。时年是天下大乱郢宫乱政的大乐朝历显元十三年,便是那一年,她的皇父,权倾天下不可一世的大夏胜平帝,与邛合谋出兵暗助尹文夺宫,十三年逼宫之乱即是由此而兴。

尹文称帝立大郢之时,为表谢意,向夏列表称臣,贡上云南城为襄助之礼。然那一座万顷之城,只若胜平帝目中浮尘,他全无在意顺手予给自己的长公主作年满三龄之礼。偌大一座城池,仅做了稚女的生辰贺礼。

当时之夏,极盛,尊三国之首位,夺天下大威。

那个一出生便坐拥万顷良田千纵江河的女童,如绣江山不过似她被衾之上的纹印,是与生俱来的极权象征。

她五岁那年,登及储位。时胜平帝西拓疆,殉国沙场,死在她的一夜噩梦之中,却用最后一旨谕令征下西疆萨城。那一座城池,是为人父为幼女登储备下的贺礼,他以她的名字将之命名为“倾城”。

大孝一年后,六岁登基称帝,年号晏平。亲政第一举便是倾兵力剿西地,拓疆域千里,并西土入夏,凡沾染胜平帝鲜血之城池,她皆要夺下。

崇毅不会忘记,晏平二年七月十九的盛夏,七战六捷夷平西属大凉,那个幼童女帝大驾御抵倾城,亲自犒赏三军,爇榇受降。

那一日,倾盆大雨逼袭倾城,干涸皲裂的大地渐浮现出一丝生机,洗涤着满城血与沙。

大凉国君亲自跪递国书降表,然玉阶金龙之座上着天子衮冕的幼女却须臾不动。

他犹记得她凉凉的声音由余丈高台徐徐传下,那声线尚是童音,却是不凡之势。

“蹇符君,你尚是厉害。父皇征伐一生,不过予朕留下这万里河山,千碧秀景。然你…却让朕一夜之间成了孤儿。”

那一年,她七岁,他十七岁。

她位列高阶玉台之上,他跪身于受封功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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