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男人粗旷的一声吼叫压住了汽车发动机的喧嚣。那辆开走的长途汽车又开了回来,汽车调了个头在我身边停下了。
混蛋!谁让你不吱声就下车了,无组织无纪律!老子开了20年的车,就他娘的今天发了善心,要不是怕你一个小姑娘在荒郊野外被狼拖走了,我才不回来找你,白浪费汽油。老子一生就这一回,快滚上来呀!还愣着!
司机怒目圆睁,他那满脸的络腮胡须活像个阎王。他一边骂我一边不停地搓着手掌,我想要不是一车的乘客他肯定会扇我两巴掌。
我默默地坐回位于上,心里不但没有一丝谢意,反而在恨他,恨得咬牙切齿。
拿着!他递给我两个馒头,威严地命令我,使我不得不伸出哆哆嗦嗦的手去接住。我偷偷地瞟了他一眼,一脸和蔼替代了他刚才的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吃啊!饿了吧?”他声音温柔了许多,眼光也是柔柔的。
旅途中经历大多坎坷的我,认为自己变得很坚强,也认为自己永远不会再流泪,可是当我面对他一句关切的话语,一个关切的眼神,我忍不住泫然泪下。
被人关怀是一种幸福。
委屈。幸福。欢欣在我心中相互交织。我思绪万千。不知不觉中汽车已驶进绥德县城。
我最后一个下车,他走近我,用他的大手拍拍我的头,说:“我是个粗人,说话没轻没重,伤着你了吧?下次你可要注意,别粗心大意,记住了啊!”他说话的语气,犹如慈父一般……
我到绥德县的那一天,正巧碰上米脂和绥德两县民间自发组织的秧歌队联合汇演。要不是亲眼目睹,我才不会相信酸白菜和五谷杂粮竟能营养出如此英俊的男人和漂亮的婆姨。我忍不住喝一声: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
男人们个个身材高大挺拔,给人一种玉树临风的感觉。从鄂尔多斯高原刮来的强劲的风,没有把米脂婆姨的皮肤吹得粗糙不堪,她们皮肤白皙又加上一种天然的粉红色;面部有棱有角;比男人的脸柔和,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肆元忌惮地瞅来瞅去,碰上陌生人的眼光,瞬息之间便低下头半羞又半喜地抿嘴偷偷地笑。
相传,三国时的貂婢就是米脂人也,吕布是绥德县人。
十—;
太阳在我头顶闪烁着光芒,昏鸦蹲在枯树枝头目送我的背影;为我祈愿一路平安。
真正令我魂牵心动,日思夜想去流浪的地方,天苍苍野茫茫,塞外那亘古的土长城在荒漠等待我的到来。
南国如今又是香草萋萋。满庭芳菲,诱惑我与白云一起留守故园,而我偏偏是风的女儿,喜欢在四季里到处流浪。
一个人独行在无人的荒野,我横冲直撞,反正天广地阔,眼前一片苍凉。猛然回头,读起我身后踩出来的一串孤独的脚印,伸向远方……
我身陷迷津,看不清来途去路,这里属于沙漠和丘陵相结合的区域。
我一会儿走在两道高得令人头昏目眩的黄土山峦构成的夹壁里,一会儿又行走在没有树也没有草灰不溜湫的沙地上,反反复复的丘陵。沙地,沙地。丘陵……
忽然,我发现视线所及的地平线有些异常,我陡然一惊怦然心动。我不知道自己走去的还是被吸去的,终于,我站在古老的长城脚下。
淡淡的夕照。荒凉的沙漠、劲厉的寒风在颓壁残墙间呼啸,显现出一种更壮丽的气魄。我们的祖先竟用人力在野山荒漠间修了条万里屏障,给我们留下了一种人类意志力的骄做。
站在历尽沧桑伤痕累累的城墙上,塞外的风狂野地吹乱我的黑发。我全身心地投入对历史。对岁月、对民族的巨大惊悸,我为我是中国人而感到无比自豪。
长城外有个很小的村庄,只有17户人家,那些土窑洞不知经过多少年的凤吹日晒,似乎随时都会倒塌。我不知道那村庄叫什么名字,因为全村没有一个人会识字,他们说话我听不懂,我说话他们也不懂。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都围着我,他们用困惑的眼光打量我这个天外来客。
叽叽喳喳喧闹的人群,蓦然凝固了。有位长着白胡须的老者,走到我面前连转了两圈。他浑浊的眼睛审视着我。他穿着磨得半光的羊皮袄,腰间系着一根草绳。我闻到他身上一股浓浓的膻味儿。
他坐在满是尘土的地上,吧嘈吧嗒抽了两口旱烟。
“你从哪儿来的呀?”老者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北方调,他的声音使我感到特别亲切,我顿觉轻松了许多,终于有人能听懂我的话。我迫不及待地把我的姓名。家庭住址说得清清楚楚。我怕他年纪大耳朵不好使,又大声重复一边,我从安徽来!
老者馒时腾地把烟斗在鞋底上磕了磕,倒出烟灰。说:“我年轻时下过南路,走过西口,见过大世面。”
他摸索了半天,从怀里扫出点烟叶装满烟斗。他又从头到脚看了我一眼问:“你说啥?安徽?那是啥个地方哟?”
我越解释他越发糊涂。我急中生智,拿出纸和笔画了个天安门城楼,我凑近他耳边说:“我来自北京!”
我话音刚落,他哆啸了一下,烟杆啪地掉在地上,他满脸惊讶忽地站了起来:“咋?主席让你来的呀?”
我无奈地摇头又点头。他咧开没牙的嘴笑了,我看见,两行眼泪从他眼里流出……
村民们欢呼雀跃。每家每户轮流请我到家里坐一坐。女人用衣襟把脏得发黑的碗擦了又擦,盛上满满一碗玉米糊,我刚端起准备喝,另一家的人就蹲在门槛上侯着。老者家窑洞的墙壁久经烟熏火燎已经变得乌黑,我盆腿坐在炕上,昏暗的油灯忽闪忽闪的,继续熏着那乌黑的墙壁。
全村人都挤在老者家的窑洞里,他们傻愣愣地看着我,面部表情很严肃很虔诚,好像我不是人而是他们心中的神。
我把几十年来所发生的重大事件一一告诉那个颇有的。曾走过西口见过大世面的老者,请他转告村民们,他恭敬的说:“好!好!”
遗憾的是就在我离开和长城一样古老的村庞时,老者对我说:“你回去告诉主席,我们挺好的,都好!”
我看见他仍站在亘古的土长城墙边,突然,他在我身后喊:“那,主席他老人家啥时候来……”
十二
我远离人群远离市井远离暄嚣,我将自己最美丽的青春与大自然做了交换。
生命在律动,风景在行走,日升日落,独行侠经历大自然凤风雨的磨硕,一天天逐渐成熟。
我走过春夏,走过秋冬,走过楼兰,走过荒野。
一一走进陕西省最北的古城:榆林。
榆林城与内蒙古接坝,中间横亘着毛乌素沙漠。由于风沙漫延,榆林曾3次迁址。近些年来,大面积植树造林,种草,沙漠得到有效治理。
晚上10点的夜街空荡荡的,我下了长途汽车后,步伐匆匆走进一家国营招待所,总台小姐说没有单人房间了,一间双人房还空着一张床位,可以吗?又累又困的我连声答应:可以可以!比露宿街头强多了。我心想。
房间里住着一个刀多岁的大姐,她半坐半躺靠着床头,好像刚刚睡着。我蹑手蹑脚不敢弄出响声,怕吵醒她。我拿出方便面,耗子似的啃着。
小妹妹,就吃这个呀?大姐翻了身,醒了,关切地问我。我赶紧向她道歉打扰了。
“客气啥,我俩有缘千里来相会!”大姐口才极好,说话一套一套的,自称学识渊博的我也甘拜下风。她起床从她包里拿出一罐午餐肉,打开执意让我吃。我为吵醒她而深感不安,她如此热情使我更不安。我谢绝她的好意。
大姐拍拍我的肩膀说:“小妹妹,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嘛!大家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彼此应该相互照顾。我相信,如果我俩交换位置,你也会像我这样做的,不是吗?吃吧!吃吧!”
大姐眯着眼睛温柔地看着我,不容我再拒绝。
我边吃边想,陕北那么多素不相识的人,不都是像这位大姐一样坦诚吗?
我吃饱喝足之后,倒在床上蒙头大睡。
要不是同屋的大姐喊我起床,我不知道自己要睡到什么时候。
大姐买了许多榆林土特产和风味小吃放在桌子上,催我趁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