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愿……跟我走吗?」明明晓得身後之人瞧不见,阳焰仍是訩起一抹笑,
「虽然,我无权无势,不过是个庶人。」
那贴著树干的指尖,微微发著颤。或许,真同他说的,他也很怕。
素白孝服上凌乱褶纹,衬得那背影寥寥孤凄。
『我还能……为你做些什麽?』
几个时辰前曾有的询问,言犹在耳。
『陪在我身边……在我身边,就好。』
会不会,其实这才是他真正意指?
『有许多事,并非定要有个答案不可。』
忆起小叔眼中淡漠心死,靖凌仅觉难受。
他能否,不要强求自己定要给个准则,不要强逼自己厘清如麻心绪;能否,单单
顺从内心想望?
朝前迈了步。
他以为,这一步之遥建起的藩篱,永远都无法毁除。
可好似,并无想像那般悠远。
几乎是颤抖著,将手臂轻轻环上。
「你承诺要告诉我,真正的你。」
「……我会与你说。一切的一切。」
发颤覆著指尖的掌心有些冰寒,让人鼻酸。
细碎呢喃道谢透著体热传至心口,仓皇心慌交织,却又那麽温暖。
「我爱你。」虽然,不晓得你究竟爱不爱我。
含糊几声仍是成不了词句,额轻靠在那肩上,不由得,抱得更紧了些。
「……嗯。」
交由戚诠指点领军在後,樊沁先率一队亲卫策马追赶。
见著前头马蹄扬起的尘沙,樊沁示意鸣放镝箭威吓。
受惊坐骑嘶鸣乱了脚步,上头之人拉扯缰绳安抚停步稳住身形,樊沁趁势追上。
「老四,罢手吧。老三才是帝。」
没想得追兵来得恁快,幸悯强作镇静:「你什麽时候与老三情感那麽好了?」
樊沁撇撇嘴,不以为然。「他是帝。遗诏上清楚写著。」
「你不生疑吗?那遗诏。」手上打招示意护卫掩护,幸悯言笑自若:「二哥,我
知道你不想称帝,何不考虑与我联手?」
「我能承诺你玉食锦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并且不再对你的小五出手。」
「你说的话,能信吗?」一声二哥喊得樊沁浑身发寒,又听幸悯提小五,樊沁出
言嘲讽,「很可惜,只要不是你或那新返京的皇子,我想,谁都可以。」尽管,心底
仍是希望皇兄登基。
「这话可不能说得太早。」冷下脸,幸悯鄙笑:「谁胜谁负还很难说。」手一扬,
护卫全向前阻挡樊沁人马,幸悯赶忙策马急奔。
「活捉他!」不愿多理会眼前碍路军马,樊沁吩咐身後几名护卫策马绕过,直追
幸悯。
半点武功皆无,骑术又非熟娴,幸悯渐渐落了下风,遭团团包围。
眼看不远就是光禅寺,幸悯不禁啐了声。
「殿下,失礼了。」
彪形大汉正欲出手,却遭飞箭穿透掌间,痛得惨叫坠马在地上翻腾,其馀几人连
忙抽刀警戒,四处观望。
前头不远,不知何时出现大半兵马,远非几人能匹敌,他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
何是好。
方犹豫时,飞箭射穿咽喉,再无法出声发问。
雪白马儿缓步挨近,幸悯不禁咧嘴大笑。
「锦。」
谁胜谁负,还很难说。
「唷。」
推开门,里头那人单手訩脸,朝他俩咧嘴招手,笑得暧昧不明。
「余襄?」
靖凌愣了愣,旋即抽出腰间软剑,敏捷迈步向前,将阳焰护在身後,再三戒备。
机警环顾四周,却见若巧与雁寒侍立一旁,满脸犹豫踌躇。靖凌顿觉不解,身後
阳焰也不作声。
「别激动别激动,咱们可都是自个人。」见靖凌杀气腾腾立马抽剑,余襄乾笑,
连忙解释。
靖凌仅是将手中剑柄握得更紧了些,提气随时欲攻上。
「就说了是自个人了,对吧?」回头想取得身後两人同意,却见若巧雁寒有志一
同地别过脸不说话。余襄搔了搔脸,只得再回首搬救兵:「喂,主子,您不说些什麽
吗?」
靖凌眯细了眼,低低复述:「主子?」
余襄嘟嘟哝哝几声,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还有,您整张脸都放松了。」
耳际听见阳焰轻咳了声,似欲掩饰什麽一般。靖凌回过头,阳焰正以拳挡在唇前
藏起笑意。
「没事的。余襄是自己人。」拍拍靖凌的肩示意收起剑,阳焰纵步越过靖凌,摆
摆手下令雁寒若巧阖上窗扇至外头守著,以防遭人窃听。
「你怎麽在这,青逢呢?」閒适落座花梨木官帽椅上,阳焰示意靖凌也坐。
靖凌僵硬摇首,心底兜转著究竟是怎麽回事。
訩脸觑瞧两人互动,余襄饶是感趣地扬起笑,直至阳焰冷冷扫了他一眼才收起看
戏嘴脸。
「 余襄,」阳焰冷声催促:「说是不说?」他的人是可让人随意打量的吗?
「我方才过去想再说服却发现他死了。」被瞪得背脊发凉,余襄赶紧直言正色:
「似是知晓圣上驾崩便咬舌自尽了。」
阳焰沉吟了会,虽是不舍,也只得接受。若真非必要,他其实,不想让青逢死。
若青逢愿留在怀宁身旁的话,那他也能稍稍安心……现在,说这些都太迟。
「处置好了吗?」
「嗯,留了封信。」余襄耸耸肩,笑得自信:「我这些日子假扮他可不是扮假的。」
「这麽多年来,难为你了。」
「真的。」皱眉苦脸,余襄大嘴一张滔滔不绝抱怨:「主子您都不晓得要瞒过三
殿下偷偷练字学声是件多艰钜的任务,还得时不时伺隙放鸽与您联系……又要假意与
您交恶什麽的,」撇撇嘴,「简直吃力不讨好。」
任余襄唠叨诉苦也无意阻止,阳焰听而不闻,撇过头眼尖瞧见靖凌神色不对。
「靖凌?」连续喊了几声都无回应,阳焰起身轻拍了拍靖凌苍白的脸。
花了一番气力才自喉中挤出声音:「若说……余襄从未背叛……」越听思绪越混
乱,靖凌不由得低语:「那为何要至锦阳宫行刺……」
余襄连忙站起身,哆嗦著搓手臂:「等等等!那刀可不是我刺的,我没可那个狗
胆!」
「不是你,那便是……」微微别过头,定睛阳焰身上。靖凌忽然觉得,有些疲倦。
阳焰头疼地扶额。他原想著先慢慢与宫靖凌解释……余襄这著可真乱了他盘算。
看来宫靖凌比他想的,还要在意他。这麽一想,又有那麽些心暖。
「所以,那也是作戏吗?」声调平板无起伏,直勾勾觑著阳焰墨黑双眼,想自里
头瞧出些端倪,「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耶耶耶?才不呢。雁寒跟若巧也是方知晓,」唉唉为阳焰叫屈,余襄口不择言:
「靖凌你可有好些个机会能发现,只是你一直心不在焉,怪谁?」
「余襄,」阳焰横了他一眼,「别添乱,一同出去守著。」
又关他什麽事?几年来被流放淮安当奸细兼护卫还不够,如今好不容易可以恢复
职位,又因主子私情遭人嫌弃。余襄嘟哝著委屈没心没肺踢蹬踱步出去。
待余襄不甘愿甩上门,阳焰小心翼翼执起靖凌的手。十指冰凉得可以,阳焰不由
得有些心疼。
「我答应要跟你说,所有的所有。」
靖凌尝试抽回手,却遭紧紧握住。惶然心慌。
「什麽时候开始……」脑中混乱一片,连自己都不晓得问出口的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