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姑娘,我是女的……“夏淑清眉头微微跳了跳。
“那又怎样?“
“那……那说明我对女人没有兴趣……“
“哦——”绯衣女子悠悠然拖长了尾音,轻笑道,“如果是夏美人说的这话,我当然是相信的。”
“那……姑娘……”
“可是你说的我不信。”绯衣女子笑嘻嘻地打断她。
绿衣女子身形一僵,竟是愣愣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绯衣女子轻轻一笑,呵气如兰,“因为你是男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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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为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江尊月从来没有觉得生命中有哪一刻比这一刻更令自己抓狂,虽然他对易容术确实不那么上心,但好歹也是祖传的手艺,居然就被人那么轻易认出来了,那也算了,只怪他学艺不精,可是他一个大男人居然被一个弱女子调戏了!而且!问题是!他看到了什么!那个调戏自己的女人竟然和自己的青梅竹马在凉亭里喝茶!并且!当自己的青梅竹马看到他过来时居然立刻把头扭过去了——明显是在忍笑!啊啊啊!明明是她想要去看什么赛龙舟,又怕老鸨突然过来,才硬让他扮作她的样子的嘛!
“啊呀,美人,我们又见面了!”绯衣女子毫不客气地火上浇油。
于是那一头彻底炸了:“什么没人不美人的!本少爷有名字!本少爷叫江尊月听到没有!”
“哦。”绯衣女子眉眼含笑,“听说江家世代是易容师,但到了这一代却做起了画师,那我叫你江画师可以么?“
“这还差不多。“江尊月微哼了一声,”那你又是谁啊?“
“我?”绯衣女子微微垂下眸子,极是委屈,“虽然人家现在戴了面纱,但月哥哥就这样不认得人家了……”
江尊月明显愣了一下:“我认识你?”
可是再看看那烟眉凤眼,似乎真的有些熟悉呢……可是,啊啊,他每天要见很多人的,怎么可能每一个都记得那么清楚!
见江尊月抓头绕耳的样子,夏淑清不由扑哧一笑,提醒道:“你忘了?她是宛儿啊!”
宛、宛儿?好像记忆中确实有这么一个名字,不过,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江尊月再次将那个女子上下打量了一遍,忽然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失声道:“你,你是宛儿?!”
薛倾娰轻轻一笑:“不像么?”
江尊月一怔,那是八年前的事了吧,那时候他的父亲尚还在世,江家虽算不上富庶,但因了易容术这门手艺,在江湖上夜占了些地位。对于那时候才十二岁的他来说,每天做的不过是学些简单的易容术,然后等着邻里夏家的小女儿夏淑清来家里玩,生活平静得有些无趣。
直到有一天,夏淑清牵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孩来到家里,那是一个很奇 怪{炫;书;网地孩子,无论他和夏淑清怎么逗她,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用一双大眼睛看着你。直到六天之后,她的母亲过来将她接走——他们不知道这对母女遭遇了什么,只知她们一定要前往滨州,不过是在昌城停留几日罢了。
他们正怅然还不知那小女孩的名字,正拉着母亲的手走出大门的小女孩忽然回过头来,轻声道:“夏姐姐,月哥哥,我叫宛儿。”
宛儿。那时候她是七岁吧?如今她都是个及笄的女子了。
江尊月微微叹了口气:“不像。”当然不像,直到八年后他依然不能忘记第一次看见宛儿时,她的眼神——冷漠,狠厉,绝望,眼里随时盈着一汪水,却从来不掉下一滴眼泪。那时候的她,让人既怕又疼。可是现在……
“完全不像啊,我根本没有认出你。”
薛倾娰微微一怔,忽然就笑起来:“江画师,你有一次没有练习易容术被你父亲发现了,他罚你去摘葡萄,结果你远远看见夏姐姐走过来了竟从梯子上摔下来,好几天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好了别说了!”江尊月急忙打断她,“我相信你是宛儿了!”
正说着,有人敲门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串角黍:“你们在说什么呢?好不容易又见到宛儿姐姐了,今天就一起过重五节了!”
来人是依弦,她自小就是夏淑清的丫鬟,自然也认得薛倾娰。
“在说江美人绝妙的易容术哦!”薛倾娰轻轻一笑,眼神飘向江尊月。
“喂喂!不许再提这事了!”
“啊,对不起,我不会再提你男扮女装的事了……”
“你还在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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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儿?你在这里?”
黑夜渐渐侵袭昌城,失却了白日的热闹,夏日的夜晚微凉如水。薛倾娰站在庭中,听到身后的唤声微微转过头:“我叫你淑清,可以么?”
夏淑清一怔,笑道:“当然,随你如何叫。”
“嗯。”薛倾娰淡淡应了一声,“‘宛儿’只是我的乳名,我叫薛倾娰。”
“这是真名么?”夏淑清微微一笑,还不待薛倾娰答话,她已经柔声说下去,“不管你叫什么,我就叫你宛儿了。”
薛倾娰勾唇一笑。
“以后,你打算去哪里呢?想不想呆在昌城?”
“不。”薛倾娰摇头拒绝,“我想去江湖里看看。”
夏淑清一怔,叹道:“江湖,毕竟不是女儿家该去的地方。”
薛倾娰勾手卷了卷墨黑的长发,许久,才轻声道:“淑清,我知道你对我的身世很好奇,我来 自'炫*书*网'哪里,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很抱歉,我现在还没有办法告诉你。不过不管如何,我很高兴认识你,还有尊月和依弦……”薛倾娰顿了顿,忽然轻轻挑了挑眉,“呐,夏美人,看在你们对我是这么重要的份上,以后我在江湖里穷得吃不了饭了,你可得收留我。”
夏淑清被她逗得一笑,“当然,你随时可以回来。”
薛倾娰轻轻应了一声:“好。”
“今日是重五呢,你连一个角黍都没吃。”沉默良久,夏淑清轻轻道。
薛倾娰一愣,忽而笑道:“我不喜 欢'炫。书。网'吃那种东西,它让我想到……”薛倾娰顿了一下,忽然有些疲倦地将头靠在夏淑清肩上:“淑清,你说,‘薛倾娰’这个名字,会不会有一天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
夏淑清轻轻理了一下她的长发:“也许会吧。”
“不,是一定会。”薛倾娰轻声道,清冽的嗓音如簪划水面,“一定会的,至少,我要他知道。”
“他?”夏淑清不由诧异,“谁啊?”
“他……”薛倾娰微微睁开眼,看着空中一片弯月,眼中不由漫起了一层薄雾,“是……一个故人了。”
一个故人罢了,只是每到重五,还是会想起你啊,想起你,为了任性的妹妹不挨饿,为了偷两只角黍,被人打得遍体鳞伤。
哥哥。
注01:角黍。粽子古称角黍。
注02:重五。即端午。
另外,此篇番外细节部分与正文有出入。以此篇为准。
第二十四章(3)
那日在舆图上挥斥方遒,如今当真用此计将祈城变成了鬼狱,可是心里却了无一丝欣喜。
叶舟轻想了想,转身往山上走去。山路上满是烧焦的草木,不过相比于尸身满地的街道,这里算是干净了。
叶舟轻走着走着,忽然弯腰将衣摆撕了下来——那上面已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迹。不过这一弯腰,叶公子又发现袖子上有一个油乎乎的手印和几滴酒渍,于是那对好看的长眉越蹙越紧,于是那片衣袖也被毫不犹豫地撕了下来。
而随着刺耳的裂帛声,一缕笛音忽地悄然渗入耳畔。
那抹笛音是从山头传来的,夜里的风从山脚吹向山顶,便吹得那笛声隐隐约约,轻轻飏飏,仿佛时刻都会乘风而去。
叶舟轻不由一怔,这旋律好生熟悉。如果没有记错,这曲名还是他取的。
“荒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