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今日一身华装,金钗环佩,帛绶绫裙,鹅黄点额,脂红画靥,一双玉手细细涂上了鲜艳蔻丹,腕上带了象征着皇后身份的缠花舞凤镯子,近至不惑之年的女子有着成熟雍容的美。此刻,她正轻声的与身边的妃嫔说着什么,不时微微拔高语气,又瞬间展出宽容的笑来,弄的那些妃嫔们一时局促,一时不禁长吁一口气,只得一语三思,答得小心翼翼。
“太子还没来么?派人去看看。”聊了一会儿,皇后抬头看了一圈,向身边的婢女问到。
“回皇后的话,方才已让人去叫了,此刻太子该在路上了。”一旁的婢女俯身答道。
“嗯。”皇后点了点头,拿起案上的香茶轻呷了一口。
其他嫔妃见了,连忙说道:“太子殿下平日学习勤奋,昨儿晚上定是看书晚了,不然依着太子的孝心,定是早早就过来的。”
皇后听了,微微一笑,看了一眼那个嫔妃,有些面生,该是新入宫的,不过倒是机灵。
“这话可说差了,既然是母亲的生日,再怎么辛劳,也断不可迟到啊。”忽的,一个娇媚的声音斜□来,众人不由得遁声望去;见一个着装华丽的女子正在婢女的搀扶下慢慢踱进殿里来,其他人为了不抢皇后的风头,都着了素色衣衫,唯独那人着一件水红长裙,好不鲜艳,待走到皇后跟前,她也不行全礼,只是微屈膝盖,笑盈盈地看着皇后,“妹妹来的晚了,妹妹这几日什么事也不喜做,只是嗜睡——姐姐也该明白的。不会怪罪妹妹吧?”
那人正是皇帝的宠妾水色夫人,平日里颇多娇横,众人早见她不惯,如今在皇后的生辰宴上又如此傲慢,这皇后可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嫔妃们都有意无意地将目光在两人间兜转,方才被水色夫人呛了一句的嫔妃亦忍不住斜眼相看。
皇后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忽然掩唇微微一笑,便起身到水色夫人跟前,抬手扶她:“妹妹如今身怀龙裔,好好保重身体才是,何必据泥这些俗礼?”
此话一出,众人不禁瞪大了眼睛,便是水色夫人也是一愣,不过随即她便弯唇笑了:“那妹妹谢过姐姐了。”
“妹妹何必客气?”皇后笑道,转首看向一旁的宫婢,“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水色夫人备座?”
水色夫人也不推辞,落了座,手中羽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方才说到太子殿下,臣妾来的时候经过东宫,见他似乎还未出门,这可糟糕了,如此怠慢母后的生辰,虽说是太子,可这规矩还是要做的不是?”
皇后看了水色夫人一眼,笑道:“妹妹说的极是。”
“就是啊,等将来我的孩儿出生了,我一定要自小教他。”水色夫人说着,抚了抚自己微隆的肚子,抬眸挑衅地看了一眼皇后,却见皇后只是微微浅笑,神色无异,一下子也拿捏不准皇后的心思了。
“妹妹日后定是要诞下龙儿的,妹妹才貌双全,生下的孩儿自然也是钟灵毓秀。”
皇后这一说,底下人不禁都呆住了,水色夫人的话语那般无理,皇后却毫无怒容,这不像平日的皇后娘娘啊!莫非真如传闻所说,皇上不过是看中皇后之父绥远将军手中的兵权,其实并不宠爱皇后,所以皇后才会对水色夫人忍让三分?还是说皇后只是面上无异,背里早已看不惯了水色夫人?
一时之间,个人都揣测着一份心思,场面自然僵冷下来。这时,帘外的丫头进来禀报: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到了。”
“娘娘,三皇子与七皇子也到了。”
三人几乎是同时抬帘进来,只是左重明转首清浅一笑,太子左重朗竟是脚下一顿,于是左重明与左重亭便先来到了殿上,而太子却落在了后面。
皇后与水色夫人将这些个细节都收在眼底,前者目光一黯,后者却是颇有深意地笑起来。
三位皇子行礼之后与众人闲聊了一会儿便起身告退,三人毕竟快成年,不该与女眷多处一室。
“太子殿下多日不来凤翔宫了,不与母亲再聊聊?”走出凤翔宫,明随口一问。
“不,不了。”朗苍白瘦弱,倒不似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子,自看到明后,他一直垂首不去看明一眼,“我,我还有事,七哥你陪三哥在凤翔宫走走罢。”说完,也不待明说什么便急急走了。
“咦?太子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副害怕的样子?”亭不禁皱眉问到。
“也许是昨晚梦见鬼敲门了。”
“什么?!”亭讶异地看着明,却见明含笑不语。
“三哥,你什么都好,就是不擅长开玩笑。”亭哭笑不得地看着明,不过这样的三哥,却让人觉得分外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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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渐至,华灯初上,生辰晚宴便正式开始,猜灯谜、行酒令,歌舞升平,烟花齐放,一派繁华之景。殿内是皇后与众嫔妃们,隔着帘子的外殿则是皇子公主与一些贵族子女,到了戌时初,皇上也到了凤翔宫,场面更是热闹起来。一行人直闹到戌时末才有人零星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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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慢走。”
寂静的小道上,左重明一人慢慢向明华宫走去。宴席上他虽一再退脱,依然被灌了许多酒,最后他佯装不胜酒力,退了出来。此刻听得有人唤他,明回首见一隐隐绰绰的红影,妖媚多姿。
“原来是水色夫人,恕重明无礼。”
“哎?”水色夫人夸张地掩口惊呼一声,“三皇子方才不是醉了么而今看来并无异样啊?”
“水色夫人方才亦是‘身体不适’,而今看来倒是另人放心了。”明浅笑不变。
闻得此话,水色夫人掩嘴一阵娇笑,待笑够了,她执着羽扇走到左重明面前,携着一股浓郁的香气,
“三皇子果然聪明。当今太子懦弱无能,如果三皇子的母亲是皇后而不是绮妃的话,这太子之位早就是三皇子你的了。”
左重明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太子殿下心怀长辈、宅心仁厚,自然是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选。”
“这里可没有外人。”水色夫人眼中波光流转,妖魅惑人,到不负她“水色”的称号,“三皇子敢说自己从未思念过死去的母亲,从未怨恨过皇后,从未想过将太子拖出东宫,然后——取而代之吗?”
水色夫人着了大红衣衫,双目炯炯,暗夜里魅的像一只妖精。
“三皇子殿下,若我说,我能助你登上太子之位……”
左重明神色不变,面上笼着不辨情绪的笑意:“听说水色夫人的祖上是北方竖沙人士?”
“嗯?”水色夫人不明白左重明为何突然提及自己的祖先。
“若是北方人……”左重明抬首看向虚空,“北方人性格豪爽、心直口快,夫人秉袭了祖上的优点,不过竖沙的话……作为逐岫之乱的战败方,似乎一直为帝都里的人看不起呢。”
水色夫人闻言面色一僵,冷笑道,“没错,我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帮你,但你放心,我的条件很简单——我只要权势,如果你能登上太子之位,甚至是皇位,到时你只要保我的家族能做官进爵,荣华富贵便可,怎样?公平吧?”
左重明淡淡一笑,“再过五个月,我的十九皇弟便要出生了。”
“你怎么知道一定会是皇子?万一是公主呢?便是皇子,他的上头还有十八个哥哥,你怎么知道他一定能顺顺利利地长大成人,你怎么知道他能做上太子?即便是能,我也等不到那天!”水色夫人冷笑道,语调一点点高起来,“当初我父亲将我送入宫中便是期盼着我能振兴家业,要不然,我决不会嫁给这种五六十岁的老色鬼!”
左重明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夫人身怀帝裔,莫要坏了情绪才好。”
“……”水色夫人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咳了一声,复又勾起一抹妖娆的笑,“如今我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诞下皇儿后便可封妃,为你说几句好话简直是轻而易举之事,待你等上皇位,也只需随口几句便能助我完成父亲的嘱托……”水色夫人上前一步,双目炯炯地看着左重明,“我们不过各取所需,如何?”
左重明微微一笑,退后一步,行了个礼:“天凉了,水色夫人还是早些回宫罢。”
“你……”水色夫人皱眉还想再说什么,却只听身后脚步声传来,原来是自己的婢女。
“夫人还是不要一人独行的好,免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