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若蚊声的话语几乎是擦着耳畔送来,其他婢女自是没注意到也没听到,萱草微微点头,便快速推开,然后,她一愣——自己方才的举动,为何有一种“逃跑”的错觉?萱草抬眸,见左重明已与汐暖在细说养莲之道,他的脸上始终挂着不远不近,不亲不疏的淡淡浅笑,几近完美。那样出尘的人在后宫里是极少见的,但是只有她知道……
她十三岁进宫,那时的左重明不过是个踽踽学步的孩子,她亦见过他的母亲绮妃,是个喜着白衣的温柔女子,只是不幸,绮妃在左重明七岁时便“意外”身亡。可以说,她是看着三皇子长大的,孩子、少年,到如今的左重明皇子,她看他,走过的这段路途……
“我戌时回来,晚膳不必准备了。萱草?”
萱草回过神,迅速整了颜容,敛襟行礼道:“是,三皇子,我知道了。”
左重明的目光在萱草脸上掠过,便略一点头,乘上软轿去了。
萱草不禁舒了一口气,方才那一眼她看不出他是否有深意,却蓦然觉得心头一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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弈朝当朝皇后左秋氏二十五年前进宫,方才十四的她却迅速得到了皇帝的宠爱,彼时皇后之位空缺,加之她的父亲绥远将军手握朝中重兵,很快便被选为茹妃,与丞相之女绮妃平起平坐,众人嘴上虽未说什么,心里却是明白皇后之位将在两人中选出。
只是绮妃生性婉顺,极少插手后宫之事,而茹妃尚还年幼,皇后之位迟迟未定,后宫势力亦随之摇摆。
直到十九年前,绮妃忽然被打入冷宫,茹妃的势力扶摇直上,七年后,绮妃在冷宫里寂寂而去,只留下年方七岁的三皇子左重明,茹妃毫无悬念地被封为皇后,其子八皇子左重朗则成了太子。
绮妃何以被突然打入冷宫,又无故抱病死去,颇惹人猜测,然而后宫毕竟是后宫,有人得势有人失势,有人生必有人死,何况茹妃成为皇后后手段强硬,倒也把后宫治理得井井有条,人们便也逐渐淡忘了绮妃,而是一心巴结皇后,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多一个靠山终归不是坏事。
今日事皇后三十九生辰,后宫里的人无论心中是否情愿,都汇集到了凤翔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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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哥,你怎的一个人过来,也不带着五嫂?”左重亭笑嘻嘻地从山石上跳下来,毫不顾惜身上价值连城的锦衣。
“老七,你休胡说,你何时有五嫂了?”五皇子左重易身材微胖,但神色温和成熟。
“哪里胡说?我前几日在永阙街看到的那个女子是谁?”左重亭不依不饶。
“不过是翟府千金,偶然遇到的。”左重易微微一笑,“倒是七弟,前些日子去你宫中,那位躲在屏风后面的女子可是我未来的弟媳?”
左重亭脸色一僵,一步一跳地蹭到左重易身边,“五哥最好了,我知道你不会与我母亲去说的对不对?”
“这……”左重易似是宠溺地看着弟弟,然后抬头看向左重易身后,“大哥、二哥也到了?“
被抓住把柄了。左重易不禁哀叹一声,却也无计可施,只得转身去打招呼。
“原以为大哥、二哥搬去宫外住就不再回来了。”左重亭道,“你们都快忘了我吧?”
“若是忘了,我们也不必进宫来。”大皇子左重均沉声道,“是不是,老二?”
二皇子左重天微微一点头,不置一语。
“今日皇后生辰,虽不是整十生辰,可毕竟也是大事,前几日听柳美人说她不让老五你来了,我正打算去劝呢。”左重均看向左重易,毕竟是大皇子,左重均已完全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声线沉稳。
“母亲前几日身子微恙,说是带着病容前来恐扫了大伙儿兴致。”左重易温和地笑着,迎上大哥的目光,“可是母亲并未说不让我过来,不知大哥哪儿听来了些闲言碎语。”
“若是闲言碎语便好,怕只怕有人故意为之。”左重均笑道,只是笑容里没多少摸得透的情绪。
二皇子左重天亦冷冷地看向五弟。
“大哥、二哥多心了,从没有那回事。”左重易依然笑着,背在身后的手不禁握紧了拳头。
在一旁听着的左重亭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这些人说起话来都阴阳怪气的,大皇子在这儿摸爬滚打久了,一会儿沉着脸一会儿又笑了,完全摸不准在想些什么,二皇子总是冰冰冷冷,想个大冰山一样一整天也难得说一句话,更不用说猜他的心思了,至于这位看起来胖胖的五哥,总是微微笑着看起来一副憨厚的模样,可是天知道背地里干过些什么事,全然一只笑面虎!这些人太可怕了,还是远离为妙。他左重亭虽是皇后所生,但不似八弟那样做了太子,平日里也不受父皇宠爱,不过起码的明哲保生他还是懂的,所以左重亭退后一步,再退后一步,一边东张西望地找着某人,无奈四周人头攒动,衣香鬟影,却独独不见那个出尘的白影。
呜呜,三哥你怎么还不来,这儿的人一个个都心口不一,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了……三哥……
想着想着就不小心说了出来:“怎的三哥还没来?”
左重均闻言笑道:“七弟,你在这儿日日能看见四弟,我们多日不见他,倒是你先念起来了。”
(第九章未完)
第九章(中)
“七弟与三哥的感情越发好了。”左重易转过头来,小小的眼睛里满是笑意,“三哥素来与其他几个兄弟相交浅浅,唯独对七弟甚好,有求必应,每年丰收了莲子也总要先送到重亭宫去。”
“哪有啊五哥?三哥明明给每个宫都送了的。”左重亭又不禁向后退去,这笑怎么这么四兀咳欢赐思覆剑砗蟊阌幸恢皇智嵬屏艘幌拢缓蟊羌湮诺揭徽笃嬉斓牧恪?br />
“如果五弟觉得不公,下次我先送到易华宫可好?”左重明擎着一线清浅的笑意,目光一一看过众人,“大哥、二哥、五弟、七弟。”
“三哥?方才还说你呢,这会子就到了。”左重易笑起来,“我哪敢和七弟枪什么莲子啊。三哥那池子里的莲花可是宝贝,平日里不让人碰着摸着,一到秋天各宫的小丫头都往你那儿跑,让人倾羡还来不及。”
凭谁也能听出左重易言外之意,大皇子静静看着含笑不语,二皇子一副冷淡的模样,却不时用眼角余光瞥向众人中唯一穿白衣的左重明,七皇子忍不住了,刚想开口,被左重明轻轻拉住。
“原来五弟前些个月将汐暖送到我宫里,如今舍不得了想要讨要回去,五弟与我直说便可,改日我差人给你送回去。”左重明笑容微漾,一身白衣飘然出尘,似是随意与自家兄弟话着家常,左重易闻言却是脸色一青,其实他话里本无此意,可被左重明这么一解释,倒是他为了一个小奴婢出尔反尔、斤斤计较,失足了面子!
见场面僵住,大皇子左重均轻咳一声,道,“上个月三弟举办结兰聚会,各路英豪汇集,气势恢宏,可惜未曾亲临。”
“大哥过誉了,不过是习武之人聚在一起互相切磋。”左重明温言道。
“哦?原来只是切磋?听闻三弟亲选了几个武功高强之人士,封他们做了将领,安入军中,我还以为……”左重均隐下了下面的话语,凝眸看着左重明。
“如今虽是山河一统,然边界地区尚不太平,正是需要武学精湛之人护国卫家,弟弟也不过出一份微薄之力,替父皇分忧罢了。”左重明始终答得不卑不亢,一双黑眸清清浅浅,一语嗓音温润如玉,却是使人看不分明,猜不分明。
“能有三弟在父皇身侧,倒也让为兄放心。”左重均微微颔首道。又不禁上下将左重明打量了一遍,其实他先前很少注意到这个弟弟,毕竟是弃妃之子,论情论礼,似乎都比他们这些“宠妃之子”低了一等,但是不知不觉中,这个“低下”的弟弟竟已近弱冠之龄,是个身形颀长的男子了,而且明明与众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