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薛倾姒咯咯地笑着,葱指一拨,挑起妺儿白嫩的下巴,眼神向对街一瞟:“妹妹如今都这么大了,却还未许给好人家,既然爹娘都已不在,那便有姐姐做主了,可好?”
妺儿惊愕地呻吟了一声,下意识地向后躲避,无奈下巴上搭了一只白净柔软的爪子,把她的脸一寸一寸硬生生向街对面掰过去。
“你看,你看,郎才女貌,多般配呀!”
“轰!”妺儿觉得整条街都沸腾了。街对面的三个男子张大的嘴能塞下一只鸡蛋,那个被薛倾姒“称赞”的银衣公子面色赤红,只是在听到薛倾姒是为妹妹说亲后,眼中的贪婪多少黯淡了些。
“哈哈,原来当真在看我呀……”薛倾姒愉悦地笑起来,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妺儿拉住了袖子死命地往前拖去。
“哎?哎?妺儿你干什么?”
妺儿闭紧了嘴不发一言,只是扯着薛倾姒往街外走去。太丢人了!真是太丢人了!一个女子竟当庭广众之下……而自己竟然得叫她姐姐!她到底知不知道现在整条街的人都在看她们呐!
待把薛倾姒拖到了一个安静小巷,妺儿才松了手。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说,妺儿只好抱着胸,嘟着嘴,直直地盯着眼前这个看似温柔娴淑的女子。
薛倾姒也任由她看着,只是眼角带了点笑意,那笑意越来越浓,越来越浓,终于成了放声大笑,“哈哈,妺儿你看看你现在什么表情呀,一幅苦大仇深的样子,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妺儿盯着自己的姐姐,一字一顿,“若我真老了十岁,倒还能以长者的身份好好规劝你。”
“呃?”似是没料到妺儿会来这么一句,薛倾姒一愣,继而忽然大笑,几乎笑弯了腰,“妄想!姐姐我这辈子都是你姐姐。”
“若是作为姐姐却连基本的礼数都不懂,那还算什么姐姐?!”妺儿蓦然喊道,声音之大,另薛倾姒一下止了笑,愣怔半刻。
短暂的沉默后,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无理,妺儿涨红了脸,垂着头,半天才嗫嚅到:“对不起,我……我……”
“别这样。”
来 自'炫*书*网'头顶上方的声音难得的温和,妺儿抬头,见薛倾姒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别这样,妺儿。做我薛倾姒的妹妹,就永远不要为自己已做过的事后悔——所以我来日后不会后悔,做每件事,说每句话之前就应该好好想一想,‘我这样做是对是错?’”薛倾姒说得极缓,似是要让妺儿听清、记清每一个字,“即使不小心做错了,也不必后悔。过去的事情你如何后悔都不会重来,浪费时间去后悔倒不如仔细想想该如何弥补。”
从未见过这样的姐姐。妺儿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这个在她印象中好吃懒做,又到处骗食骗财的姐姐,这一刻的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认真。
“至于你方才的恼怒,是因为觉得我丢了你的脸吗?”薛倾姒缓缓地说下去,“方才那些人我们这辈子也许就见一次面,即使有缘再见第二次,那又如何——一些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你又何必去在意他们的目光?或者——”薛倾姒拖长了声音,眼神陡然犀利,“或者是你依然觉得自己应该被敬畏的目光包围,而不愿承认你现在的身份。薛倾妺,你现在的名字是薛倾妺,而不是以前那个人——不,就算是以前那个人,你也早已一无所有了。”
几无起伏的语气,却一字一句扎进妺儿的旧伤,那些她从不愿正视的实事,如今却被薛倾姒一一揭开,淋漓而真实的疼。
见着妺儿的模样,薛倾姒轻叹了口气,“我没有其他什么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不要后悔,也不要去在意他人的看法,自己活得开心便好。”
“嗯。”妺儿重重地点了点头,咬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你还真是倔。”薛倾姒说着捏了捏妺儿的小脸,语气却忽然转冷,“既然已经找到我们了,为何不过来?”
妺儿一惊,向薛倾姒背后看去,果然巷口处站了一个人影。待那人走近,却是一个衣着朴素的小厮,手里一块精致的绣线手帕,似乎裹了什么东西,逢迎地笑着:“姑娘,这是我家公子送你的。”
“哦?你家公子……”
“便是方才街上那位银衣公子。”小厮连忙说道。
“啊,是他……”薛倾姒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伸手拿了帕子,打开,里面裹了一对珍珠耳环,“呀,好漂亮的耳环,替我谢谢你家公子。”
“是,是,自然,自然。”没料到薛倾姒这么爽快地收下了,那小厮讶异之余,笑得脸都皱了起来,一阵点头哈腰,高高兴兴地去回复了。
“姐姐,你……你收下了?!”妺儿一脸惊异,姐姐不会不明白这礼物的含义吧……
“别人送我东西,我不能收下吗?”薛倾姒眨了眨眼,一脸无辜。
“你……唉,算了。”既然收下了,总不能再叫她还回去吧。
“这珍珠色泽鲜亮质地圆润,倒是上品,值钱呢。”一旁的薛倾姒却已在细细研究那对耳环。
“你打算这么办?”妺儿隐隐觉得不安。
“这个嘛,还没有决定……”薛倾姒停了停,俯身“真诚”地看着妺儿:“还是你来决定吧,是去当铺当了现钱呢……还是直接去换了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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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妺儿与姐姐回到客栈,已是近午时分。
叶舟轻坐在大堂靠窗处,悠闲地喝着茶,桌上的饭菜已吃得七七八八。
“叶船夫,我没想到你的胃口那么大,竟一点也没给我们剩下。”薛倾姒无奈地摇了摇头,很是惋惜。
“你们一定吃过了。”叶舟轻放下茶杯,“薛倾姒怎会亏待了自己?”
“哈哈,果然叶船夫是这天下最知我的人。”
“不,只是碰巧猜到罢了。”叶舟轻礼貌地笑着,“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你们梳洗一下,我们未时出发。”
“你与我们一起去疏州?”妺儿高兴地问道,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不用再与某人合伙去骗钱?
“当然了,妺儿。”叶舟轻儒雅地笑着,恰到好处地牵出三分无奈,七分讥诮来,“与其让你姐姐死皮赖脸地跟着我,倒不如我主动邀请她呢。”
“啊?”没想到叶舟轻会说出这样的理由来,妺儿惊讶了一下,继而小心翼翼地看向薛倾姒,果然,那双凤眼已冷如寒冰。
“死皮赖脸?没想到叶公子如此为难还是肯让我们同行,我们姐妹两当真是要感激不尽了。”
“哪里哪里,薛姑娘不必客气。”
“那怎么可以,日后定是要‘重谢’的,还望叶公子不要推辞了。”
“哎,那反让在下觉得不好意思了。”
“……”
“……”
原来还是一样的。妺儿叹了口气。姐姐还是和以前一样的,丝毫未变。想起方才在小巷里的对话,妺儿反觉得恍惚而不真实。
第三章 雨打楼(上)
无央二十五年三月十七,再过三日便是结兰会了,叶舟轻、薛氏姐妹一行人一路走走停停,间或杂些薛倾姒“无意的”玩笑,倒也出了岚州,来到岚州与疏州的分界线溶雪河。
叶舟轻差人去寻找渡船,三人便下了马车透气。
“听说即使雪大如席,这条河也绝不会结冰,但神奇的是,溶雪河最终流入的白湖确实年年冬日冰冻数尺,很奇 怪{炫;书;网吧?”薛倾姒指着湍急的河流说道,回头却见妺儿神色怔忡地望着河对岸若隐若现的城墙,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薛倾姒说话。
薛倾姒微蹙了眉,将手“轻轻”放在妺儿后脖上。
“痛!”妺儿吃痛,小脸都皱了起来。
“你不会现在想打退堂鼓了吧?”薛倾姒问。离疏州越近,妺儿就越发沉默,最近两天她几乎没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