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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一想就心安理得,小喜子爬到树上补瞌睡去了。 苏子鱼上船才看到除了一直站立船头之人,舱里还有二位正提着棋子拼杀不休。苏子鱼对黑白纵横的棋盘不敢兴趣,贾、潘二人也不欲打断他们,只粗略介绍到:“临淄左思,吴郡陆机、陆云。” 洛阳国都,天子脚下,士族集中,但也分个三六九等。小门小户也就罢了,大户名门也不少,这么多豪门贵胄聚到一起,谁不是眼高于天?于是沽名钓誉的、假作清高的、口若悬河的、任性而为的、漫行于世的……想尽了办法拔尖冒头。可真正名扬天下的并不多,但今天苏子鱼遇见的这几个却正是洛阳城里鼎鼎有名的人物。 左思,广有才名,皇亲国戚。其姐左芬乃是武帝贵妃,也是才德兼备诗名远播,但为人淡泊自律。武帝在世时皇后杨氏善妒狭隘,一向不能容人,却偏偏容下了左芬。武帝大行后,左芬贵为太妃,左家一门仕途平坦无碍。 陆机、陆云,更是名门之后。祖父陆逊,父亲陆抗,前吴权臣。归晋后举家牵往洛阳,二陆本身也是14岁便领兵沙场的英雄人物。但毕竟是降臣,为避间嫌弃武从文,反而异军突起,以文章华美著称于世。就连司马兰廷对二人也是另眼相待的,曾语道:“北海以后,二陆而已。” 面对这几个大大有名的人物,任是谁都会趁机好好结交一番。可苏子鱼是什么人呐?朝廷内外毫不操心,世俗之名漠不关心,外加有点自恋,普天之下他服个谁?也就是个道安,慧远。于是苏小哥听了也就听了,两耳穿过万念不起。 这几个人出名,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见苏子鱼没有罗唆纠缠反而引为同道,不多话、不侧目也不忽略排斥,当下把苏子鱼看成本来就存在的一份子。 左思跟苏、祖二人打过招呼自己拿起鱼竿竟一旁钓鱼去了。 苏子鱼笑得璀璨,也不介意。只把那几坛好酒当成搭船的谢礼就送给了美人潘岳。他自然不可能说什么“几坛浊酒不成敬意”之类的话,他说:“这些都是好酒,当成谢礼你可一点也不亏。” 潘岳看着塞在怀里的几坛酒,有些傻眼,忙向苏小哥解释道:“苏小公子误会了,长渊才是主人。” 苏小哥也不脸红,伸手改将谢礼提给贾谧。祖越名哈哈大笑,潘岳莞尔,谁都没注意到贾谧低头看着怀里的酒脸色一沉,嘴角微抽。 那边二陆之间还在方圆之间杀得难分难解,黑白两龙正纠缠到要紧的时候,无暇分心皱眉不语。左思不善言辞,性情木呐,自己钓自己的鱼。剩下四人正好围坐一圈自得其乐。 贾谧一脸好客豪爽,拍开苏子鱼送的酒对三人笑道:“苏小公子骑得好马,送的必是好酒,大家来品评看看。” 坛口方破一股澄澈甘香的气味扑鼻而来,饶是不好杯中物也止不住两颊生津。那三人都是酒林老手,闻香知味。倒在酒樽里越发看出酒色呈琥珀光泽,晶莹明澈,酒香浓浓的弥漫在舱间随风向船头,窗外扩散。 祖越名欢呼起来:“是七尹。” 七十二 宝马香舟(三) 有道是,万金一滴七尹香。这七尹珍贵,珍贵在甘美醇厚,芳香馥郁。更珍贵在不易得。 为什么不易得? 这是当今太傅的家酿酒,就是宫里一年也只在皇上太后生辰的时候得呈贡几坛而已。 话说这杨家在司马氏篡位之前祖祖辈辈都是酿酒的,司马氏当权的时候杨骏的爷爷改良出一种七次发酵,七次蒸馏的浓香果酒献给司马兰廷的老祖宗,司马懿。靠着这酒杨家发了迹。七尹成为只提供给皇家的贡酒。偶尔流出一两坛来,攀附朝廷显要。 到太祖皇帝的时候,杨家已经蜕变为官宦大家,要不,杨家的女儿也进不了宫。权贵在手之后,杨家最怕的就是有人说起自己的前身,一个“酒”字成了杨家引以为耻的标签。等到武帝的时候,杨家凭借圣眷再也不进贡七尹,一代名酒从此绝迹。七尹完全成了杨氏的家酒,每年只在杨家人生辰之前酿造,民间宫廷皆求之不得。 说万金一滴七尹香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而现在,已经是万金难求七尹香。 看到这样的珍品,祖越名欣喜若狂,激动得脸泛红光,就跟头次进洞房的初哥儿一般,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大口温存。 贾谧用酒勺舀起一瓢仔细闻查,也忍不住微微一震:“果真是七尹。”看向苏子鱼的眼神满是推敲揣测。 旁边下棋的钓鱼的,早就放下棋子钓竿也围拢过来,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潘岳喜形于色,催促贾谧:“既是七尹万不可用这些普通瓷器来辱没了它,快去取你那套镇宅之宝来。” 贾谧亲自去取出一套玉杯。杯薄如纸,触如羊脂,玉色透明鲜亮,苍翠欲滴,纹饰天然。杯面光亮似镜,内外平滑,对光一照杯内明若水,似有奇异光彩缓缓流过。 “好杯!好酒!”祖越名先浮一大白,闭目不语似在回味无穷。 二陆放下杯盏相视尔笑,一个念到: “杯尝七尹酒” 一个接到:“树看十年花” 贾谧看他们如此沉醉,端起杯来一饮而尽,笑叹到:“好一杯七尹啊,我还是三年前在宫里得尝过一次。” 左思看着酒杯,目光悠远:“对,那次寿宴我也在宫里,可惜没有长渊的运气,心心念念直到今日才能得尝夙愿。”想起来,竟向苏子鱼一礼:“多谢苏小公子。” 苏小哥一口饮下杯中之物,对着左思不解到:“好酒是好酒,也不过是个酒味儿。天下好酒多的是,这个喝不到喝那个就是,何必三年念念不忘。” 左思一怔,也不反驳,摇摇头自满一杯回到钓竿前慢慢浅酌。二陆告罪一声,也自斟出一壶提回棋盘,接着酣战。 这期间祖越名老大不客气的已经连干三杯,潘岳没有他行动快有些不甘心的干瞪着眼睛。贾谧对七尹的兴趣还不如对苏子鱼的,坐到苏子鱼对面轻言细语问道:“不知这七尹,苏小公子是何处得来的?” 苏小哥哪知道七尹还有这来历,还当只是司马兰廷收藏的普通名酒,傻傻回到:“就是地窖里面随手提溜出来的,反正我哥藏的酒都应该差不到那里去。”他压根儿就没想到昨晚杨骏派人送来的几大箱子贺礼上头去。 贾谧暗暗冷笑,“哥”指的大约不是苏秋而是司马兰廷吧。 苏秋是杨骏的人,可他手底藏不了这么几坛七尹,凭苏秋还得不到杨骏如此另眼相待。除非是他胆大包天偷出来的。可这七尹据说平日酿造极少,他能偷这么多坛出来? 前些时候下面报上来说北海王府新住进一个江湖小子,是司马兰廷的义弟,也正是武昌出现在司马兰廷身边之人。名叫苏子鱼,成武候苏秋的六弟。 这个原先没被看重的人,实则竟是一架关键的桥梁啊! 贾谧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光彩,心里霍霍跳着。他自信这个横里钻出来的人让他摸到了司马兰廷的脉搏。如果是司马兰廷和杨骏达成了某种协议,杨骏送出几坛七尹来,也不是没可能的。他知道皇姨娘在制定扳倒杨家的计划,这计划让司马兰廷参与了,却不让自己参与,只说:“你不是做这些事的料子……” 这次他一定要让姨娘认清楚,谁才是姓贾的,谁才是可信的。可这酒喝上去有些陈了,会不会是先帝所赐的……? 贾谧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立刻弄个清楚,偏偏还要装出无知无识的样子来,保持一副沉稳镇定。 正搜肠刮肚寻思着怎么套苏子鱼的话,祖越名帮他开了个头: “地窖里藏的?早如此我该早些来洛阳找你才是。” “何止是酒!老七几年不进洛阳不知道错过多少好戏。”潘岳睁着桃花眼,酒晕已经飞上脸颊,简直明艳不可方物。 苏子鱼看得出了神,他倒不是对人家有什么念头,只是暗暗想起司马兰廷若也能喝酒上脸那该多好看,可惜他那冷面哥哥喝酒之后从来不上脸,总是越喝脸色越白净透明。 祖七咳嗽一下,暗暗踢了苏子鱼一脚,他方回过神来。不在意道:“潘兄喝酒上脸说明心底很好。” 潘岳见他眼神里并无半点不敬,也不以为意,他对这种目光早就习以为常了。更何况,他觉得方才苏子鱼并不是真的在看自己。 “你可别被他这个样子给骗了,这家伙其实是个花花公子。”虽口里打趣,但忆起三年前那两张国色天香的脸相应成趣,还是心驰神往。开口邀约到:“改天我们一起去玉荷院看看小玉公子吧。” “我说你错过不少趣事吧,你还不知道。小玉现在成了北海王的私宠,轻易可见不到。”潘岳耿耿于怀,从前在玉荷院三天两头看见的人,就这么从此不露面儿了。 祖七瞄了一眼苏子鱼,正想打趣几句,贾谧突然沉不住气抢过话头道:“是啊,北海王长得那么一张脸,偏还要跟我们争。这垂涎周小玉的这么多,只有他敢独占了去。说到风流好色,这洛阳城里他也算头一号人物了。”嘴角含讥,眼睛却瞟向潘岳。 潘岳冷笑道:“我倒佩服司马北海,不像某些人明明想要独占又不敢出手。好色又装成假正经,人前人后两个样。” 苏子鱼咬着酒杯,听得半懂不懂,正想当好学宝宝求解请教一二。那贾谧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言辞陡然变味儿,口不择言道:“他倒不是假正经,整日里呼朋引伴邀约一屋子男人窝在一起,搞些下流勾当,难不成你想加一个?” 潘岳脸色一白,还没等他出口反击。只听苏子鱼手里那只玉杯“咚”一下摔在地上,坏了老大一块缺口。 贾谧瞪着眼睛,手跟着一抖,那洒出的酒液就跟他心头滴的血似的红,这套杯子哪个不是他的心头肉啊! 苏子鱼眨眨眼睛,怪不好意思道:“对不住啊,手滑了一下。贾公子这么清高豁达之人该不会相怪吧?” 贾谧嘴角微抽,看着苏子鱼“呛啷”一下将坏杯残片扔到桌子上,兀自取了另一个玉杯满上酒液。 “对了,我忘了说,那个司马北海是我结拜义兄。” 这么一说,谁都怀疑他那杯子是故意打破的了。 潘岳一脸尴尬,他曾陪苏秋去过北海王府,本是知道司马兰廷有个义弟是苏部郎六弟。但他没怎么上心,和贾谧不同他是无意识将话题引到这上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