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范大师只画了那一半,发现叶踢狗或者是苏晚顾遇险,便停了笔冲过去解救?”
“这个解释太过勉强,你没看到范大师那数笔描绘的都是那道光?他的笔法最是简洁传神,如果他要表达的是一道剑光或者是刀光,只需一笔便笔到意到,又何必费数笔之力?并且,刀光或者剑光只是一闪即逝,何来一条长长的尾巴?唯一的解释便是,范大师当时突然看到了一道奇异的光芒,并且试图将之描画下来,只画了一半,光消失了,人也消失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光芒,才令范大师惊讶到如此地步?顾不得关注决斗中的两人,眼中只见其光芒?
“他本来或许可以仍旧如开始那样,以指作画,留其形意。或许这道光太过奇异,范大师太想永久地把这画保存住,才不惜以自己的鲜血作画。据我所知,血绘在烧灼过的石头上,能够保存数百年之久。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范大师作了这画之后,还打算以绝顶内力把整块石壁都带走,作永久的保存。可他只画了一半,那道光便尽了,也把他们同时带走了……”
十一郎无言,因为他感觉冶艳的解释太过空幻。可不如此解释,又如何推断范大师、叶踢狗、苏晚顾突然消失的理由?冶艳久在六扇门,精于推理断案,可如此诡异、奇幻的推论却是第一次。“这件事回禀先生,或许他能有个最恰当的答案……”冶艳回头再看十一郎时,他望着石壁上这奇怪的光,渐渐陷入了沉思之中……
下部 第一章 犹恨当年岁月少陆青眉脚下一路高高低低地奔跑着,满脸是纵横交错、哭笑不得的泪。
“他骗了我!也骗了摘星楼上无辜自刎的镜花姐姐——”现在,她心里的舒自卷已经完全改变了模样。她不知道自己对他是不是痛恨,只觉得这十几年来所有的情感跟信仰突然都打了水漂,涟漪过后,连这个仅有的水漂也不见了,空落落地茫然。
她没脸回转陆家寨去见爹爹,更没脸回京师去见表妹跟所有维护过她、帮助过她的朋友们——哭过之后,还回照日山庄去么?毕竟,还有一个舒自卷在……
她奔一回、哭一回,又仰面无声地笑一回,不知不觉已经奔入了一个岩洞中。她无颜见任何人,只希望这个岩洞越幽深越好,最好是永远没有尽头。待四面的光线幽暗得有些模糊之后,她扑倒在一块巨石脚下,伏着脸,无声地抽噎起来。
犹记当年跟舒自卷初见面时,他青衣白马的洒脱轻易便俘获了她的心。在陆家寨的后山,陆青眉第一次对他说出了深埋在心里的誓言:“今生,非君不嫁——”她清晰记得舒自卷凝视着自己的眼神,温柔而热烈,执著而坚定:“青眉,如果有来生,我第一个要寻找的便是你!可惜,今生已经……”
她已经知道他心里早有了沈镜花,也明了繁华京师里那个统率三十六条瓦子巷的奇女子的一切:“自卷,我明白你的心。今生,只要你心中有我,我便……永远是你的!”她不在乎有沈镜花的存在,以为像舒自卷那样顶天立地的好男儿,自然该有沈镜花那般不群的女中豪杰来配他。
“我呢?我是什么?”她有时候只愿做舒自卷这艘大船临时驻足的小小港湾。船该去的地方是大海江洋,她从不奢求一世拥有。“如果有痛,请来我的港湾——”她曾在陆家寨后山筑草庐如画,并且舒自卷也答应过她,待卸了这身戎装铠甲,便自由自在地回陆家寨来看她。
“都去了!”陆青眉的美好回忆给残酷的现实一掌击碎。一个沈镜花她并不在乎,但像隋舞腰那般猥琐的女人也能跟舒自卷缠绵生子?“呵呵呵呵,自卷,我并不了解你!”特别是她想到叶踢狗话里提起的西雁荡山万红谷还有舒自卷娶下的数名女子,也早生了环绕膝下的儿女——她笑,笑中带泪:“自卷,你把我们当做了什么?”她是江北最清纯、最美丽的女孩子,连禁宫内九天之上的皇帝都观她画像而动心。京师里的王孙公子莫不以能见她一面为荣,可她没有半分心动,她心里眼里只有一个舒自卷。
没有人,即使是瞎了眼的男人也是绝不可能把她跟像隋舞腰那般蠢笨的女人相提并论的。可舒自卷能,并且把她跟不止一个像隋舞腰那样的女人兼收并蓄。
“自卷,我瞎了眼——”陆青眉忍不住低声地叫了出来,语气里充满幽怨。
“舒自卷,他的确是瞎了眼!”一个温柔的声音自黑暗里飘了过来,并且伴随着一声悠长的叹息,似乎就响在陆青眉的耳边。“是谁?”陆青眉扬声喝问,但心里毫无恐惧。她的心已经死了,死在照日山庄舒自卷坦然承认过往的那一刹那。一个没了心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是我!”一个高瘦的年轻人自暗影里踏出来。岩洞中有水波粼粼,映着他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
“是我们!”另外那个年轻人面目清秀,一如女子,双手轻轻笼在袖子里,好整以暇。
这两个年轻人,陆青眉见过。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他们的名字,一个叫做“暴虎冯河瞠目枪”何去;一个叫做“寂寞嫦娥广袖刀”何从,是一路追杀舒自卷的敌人中从不分开的两兄弟。
“这一次东来,总算不虚此行。”何去笑着,盯住陆青眉,像猛兽盯着已经落入掌中的猎物。他想起了已经长眠于地下的十九公子,更想到了禁宫中对陆青眉垂涎三尺的皇上——“世间竟然有如此清纯绝艳的女子?”他惊叹着。望眼亭那一战,他只看到陆青眉一个模糊的侧面,而且,那时十九公子在场,他也无胆细看。现在,一切不同了,他成了形势的主宰,喜欢怎么看就怎么看,喜欢看多久便看多久。
何去向前踏了两步,站在陆青眉身前。陆青眉缓缓地起身,拂了拂襟袖上沾染的泥土。“舒自卷他的确是瞎了眼,放着这么美的女孩子不加珍惜,反倒去跟隋舞腰那般的丑八怪卿卿我我——”何去皱着眉,他觉得舒自卷的行径简直匪夷所思。
“不许你这样说他!”陆青眉凛然道。她本是柔弱的女子,处处时时需要别人的保护,先是陆零丁、陆三四跟陆五六,接着是舒自卷、是嫣红表妹,然后有何倚绣、叶踢狗、冶艳、文师扇等人。这些人反叛的反叛、离开的离开,只剩下她自己。可现在,她突然什么都不怕了,就算天塌下来,地裂开来,她都无一丝一毫的恐惧。“或许,只有死,才是最好的解脱——”一想到死,她的身心陡然变得轻松无比。
“我偏要这样说他!舒自卷反叛作乱,最后肯定千刀万剐,不得好死!而且他是个天下第一的大傻瓜,哈哈哈!”何去边说边放肆地大笑起来,声音震得岩洞里嗡嗡乱响。陆青眉扬手,要打他一个耳光。何去侧头躲过,伸手将陆青眉的手抓住:“陆小姐,要讲动手的话,恐怕一万个你都不是我的对手。如果你肯乖乖地屈就我,或许……”
“呸——”陆青眉把一口唾沫吐在何去前胸衣服上,希望能激怒对方。她速求一死来解脱此刻满心乱糟糟的思绪,这些乱麻般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