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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1 / 1)

>。在这座经济极为萧条的城市里,官员们的迎来送往,已很少花公款了。公款行为的一切消费,已在政府财政支出中压缩到了最低限度。故官员们迎来送往的宴请,席座中几乎必有一位商企界人士。他往往是私企老板、合资企业的中方管理者或少数经济效益还比较好的国企领导者,或早年下海十数年间所幸没被商海波涛淹毙终于干出了点儿名堂的原机关同仁。他们是够身份的陪客,也是埋单人。他们倒也乐于充当那样的角色。毕竟得以有机会新结交几位官员。双方有点儿不言自明地互帮互助的意思。即使这些几乎每晚都在照例进行的高消费,也不如五六年前那么能营造一种消费火爆的繁荣昌盛的风景了。在本市屈指可数的上星级饭店豪华、气派、宽敞的用餐大厅里,中午基本上都像谢绝参观的博物馆大厅一样肃静。除了蜡人般的服务员小姐没有必要而又忠于职守地翘立期待,往往并无顾客光临。就是到了晚上,有一两成顾客入门就足以令小姐们笑容可掬了,招待唯恐不周到不热情。而那些起了各种词牌般富有诗意的名字的单间,每晚能开用一间,总经理之类的主管人物闻报就颇觉欣慰了。正是在那一间单间里,除了官员们礼节性的迎来送往,再就是商企洽谈的进行了。这类洽谈总是以务虚的试探开始,以务实为目的,结果常以务了一通虚而告终。经济萧条的时代大背景,使商企洽谈的双方无不格外谨小慎微,都怕自己上了对方的圈套被坑骗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痛心疾首悔之晚矣。然而正是以上两方面被老百姓咒为“腐败”的另类消费,使几座上星级饭店似乎有着一种挺住不倒闭的理由。实际上它们都早已是亏损经营的饭店。相互之间比经济效益的标准,早已不是谁盈利多,而是谁亏损少。也正是那另类消费,蕴涵着本市经济振兴的微弱希望和看不大分明的前景。如果连本市商企界人士们也不互相宴请了,那么本市的大小经济血管,也就差不多意味着全都彻底栓塞住了。这也是“中国特色”之一种。但这一种“中国特色”,实在地更是深谙中国经济现象的经济学家们头脑里的逻辑,而非是中国老百姓们的看法和想法。尽管经济学家们是对的,老百姓们的看法和想法是不无偏激的……

在2001年,南和北经济发展的差距越来越巨大,巨大到了忧国之士们企图解决而又深感自己智慧不够用的程度。

在2001年,在中国,在这一座北方城市,在那一条步行街上,几乎只有在那一条步行街上,城市的神经亢奋着。

人流如织,人流如织在某一阶段比肩接踵……

红色惊悸 第三章(1)

用几十元钱包装了自己身体和用几百元上千元包装了自己身体的女郎们,看去都那么的酷那么的时髦那么的性感,对自己的魅力那么的自信百倍,很难区别她们谁的身体包装只不过投资几十元而谁们的身体包装花了大本钱。她们漫游在步行街上似乎主要是为了向这一座城市里的男人们证明她们千姿百态地存在着,捎带在步行街给陪伴着自己的男人们一点儿愉快——指指点点地花他们的钱。也有的女郎并无男人陪伴着,钱包里也仅带着刚够打的回家的钱。她们想在步行街上碰碰运气,能相当容易地结识一位主动和她们搭讪着说话,暗示自己随时准备为她们掏出钱包并且钱包很鼓,并且形象方面不令她们太反感的男人。当然,如果其形象符合她们对男人的审美标准和心理就更加欢喜了。她们钱包里的钱明明那么的有限,她们的钱包却是特别美观的。那严格地讲也不是一般概念上的钱包,而是专为女性们生产的一种随身袋儿。长不过半尺,宽不过三寸。有的是真皮的,有的是仿真皮的,有的是绣了花的色彩鲜艳的绸缎的。就是没有革的,也没有塑料的。因为现如今连老太太和小孩子都知道,革的和塑料的再美观也肯定是地摊上的便宜货。而真皮的证明一种消费标准;绸缎的证明一种消费文化,显示着返璞归真引导消费新潮流的意思。这类小随身袋儿尤其与钱包不同之处是它的吊带和拉链儿,那一般都是金属的、铜的、镀银的,或含多少K金的。还有的是用水晶珠子或玉石珠子串成的。吊带很长,搭在她们肩上,美观的小袋儿就垂在她们胯部了。她们迈着招惹男人目光的步子走动时,小袋儿随之摆来摆去。这使它之对于她们,更像是美观身体的饰物,也更像是荷包了。男人无法从形形色色的随身袋看出她们谁到步行街上来是有花一花自己钱之目的,而谁的那小袋内其实什么都没有。她们之间也互相看不出来。那些随身袋儿最瘪平的女郎,模样往往摆得最为高傲而又孤芳自赏。仿佛她们不但明白自己的性感魅力,仿佛她们的小袋儿里虽然没有一钞,却有一张金卡,而那金卡上储着七位数的一笔巨款,而她打算在这一个夜晚,在从步行街这头儿走到那头儿的过程中,将金卡上的钱全都花光……这条步行街上的女人们中的另一类,则无论如何不能算是“小女子”们了。她们的年龄在三十岁至四十岁之间。她们是本市一些有点儿身份的女人。或者因为丈夫有钱而较有身份,或者自己便拥有一家什么小公司,比如批发公司、代理公司、广告企划公司、专利事务所甚至律师事务所……再不就开着一家生意不错的美容美发店、名牌服装店、精品屋,或打字社……经济越萧条,从商的女人们越受到有能力呵护她们的男人们的友爱性关怀。所以她们一般并不直接感受到经济萧条的威胁。她们脸上永远挂着一种说明书似的表情,那就是——“我挺好的”。还有一类与她们同龄的女人是所谓的“白领佳丽”。她们的年龄不太会超过三十二三岁。她们的职业一般是商企界男士,尤其私营商企界男士们的秘书、公关部主任。以上三类女人中有一些单身族,还有一些心理上有同性恋倾向,甚至是肉体上的同性恋者。在夏季,她们几乎每晚都到步行街上来。在步行街上花自己的钱消费的女人,大抵是她们。她们平素花男人们的钱花腻歪了,花自己的钱消费主要是获得一种自己真正是消费者的感觉。她们认为这是女人最好的感觉之一。她们到步行街来是上瘾的。毕竟,这座城市仅有一条步行街,而它是每晚这座城市人最多的地方,也是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它仿佛具有一种强大的吸引力,将这座城市里活得还算得意还算滋润以及活得很得意很滋润的中青年男女,从城市的四面八方吸引到这儿来。到这儿来仿佛是他们和她们每晚都要参加的一种仪式。而此仪式足以证明这么一点——无论时代怎样,自己的命运并未沦落不堪……

下岗的男人和女人是不太到步行街上来的。

四十岁以上的女人是不太到步行街上来的。

容貌不佳身材肥胖的女人也是不太到步行街上来的。

事业无成人生失意怀才不遇的男人们同样不到步行街上来——他们宁肯在哪个小饭馆里借酒浇愁。

但是有大学女生甚至刚入大学不久的女新生到步行街上来。她们的脸不化妆,穿着也很素雅。她们来到步行街上的目的据她们自己说是“感受时代气息”,外加一点儿对那气息的强烈好奇。相比于大学校园,步行街仿佛巨大的T字走台,仿佛每一个人尤其每一个女人都是模特似的。其实她们要感觉的更是此一点。只要你有一处吸引人的地方,虽无人喝彩,但必有眼欣赏。这些耐不住校园寂寞的女大学生,喜欢在自己浑然不觉的情况之下被欣赏,更喜欢在自己已发觉了的情况之下仍被某一双男人的眼睛盯着看。她们兜里没有多少钱,她们肩上也不会吊着小小的美观的随身袋儿。但是如果某一双男人的眼属于某一张她们也愿意多看几眼的男人的脸,则她们就佯装出并不是故意的样子,将她们的身子向那一双眼睛侧转过去,为的是让那一双眼睛发现她们胸前的大学校徽。那时她们的眼睑垂下着,似乎在专注地看面前摊床上的什么东西,而同时她们脸上的表情就格外地庄重起来。也许她们在大学校园里从来没有表情那么庄重过。其庄重不无表演性。若有似无地传达着这么一种暧暧昧昧的小意思——瞧我还是单纯的女大学生哪,请千万别打我的什么念头哟!

然而每晚游荡在步行街上的,也有比她们年龄更小的同性一族。一些职高女生、高中女生乃至初中女生。她们一个个把自己弄得像“酷妹”,也像雏妓。她们觉得她们那样子特前卫,特反叛,特有个性——不知道在解放前的上海滩,在几十年前的香港,以及几十年前外国的华人街,雏妓的脸便是她们那种浓妆艳抹的样子。不同的是,仅仅是,从前的华裔包括一切亚裔雏妓,不作兴将头发削得中学男生似的短。“酷妹”和雏妓终究有点儿分不大清,是近二十年来的一种世界性的现象。她们到步行街上来游游荡荡,为的是渴望“遭遇”某种刺激。对那种“遭遇”的强烈好奇和希冀,像猩红热

病毒潜伏在她们难耐的少女青春躁动期。其实,倘有男人们的眼盯住她们看,她们的心理就不免紧张起来。倘他们还居心叵测地接近她们,搭搭讪讪地跟她们说话,她们往往显出傻兮兮的样子不知作何反应为好,又害怕又有点儿暗暗激动不已。如果看出对方是正派的男人,她们自然没有必要害怕,心情也根本不激动。因为他实际上并不是她们所希冀的。而事实是,一个正派的男人的眼,即使盯住她们看了一会儿,也断不会搭搭讪讪凑上前跟她们没话找话说。凡不但盯住她们看,且凑上前没话找话跟她们说的,几乎绝对地是那类衣冠楚楚,表面看起来特正派,特正经,甚至特有风度特有气质,而心底对她们不怀好意的男人。他或他们正是她们所希冀“遭遇”的男人。她们也正是因此而暗暗激动不已。这种激动对于她们,类似人站在险境边儿上的激动。她们渴望的也正是这一种刺激。通常她们不会单独一人到步行街上来游荡。或双双结伴儿,或三五一起。面对着分明是在打她们念头的男人,她们的模样往往真的傻极了,低声地吃吃地笑,瞪大双眼企图证明自己的单纯,却只不过证明了自己接近着二百五。并且问些只有幼儿园的小女孩儿才问陌生男人的话。诸如:“你是干什么的呀?我们也不认识你,你跟我们说话干啥呀?”“你跟我们说话也白说的,我们可哪儿也不跟你去!”“你可别把我们当成坏女孩啊!”等等,等等,不一而足。这些话里怂恿的意味儿,其实比防范和戒备的意味儿还显明。但是当对方受到更大的诱惑和那么显明的怂恿,真把她们当成些二百五女孩儿,进一步施展伎俩勾引她们的时候,她们便会急转身匆匆而去。就像一只蜻蜓或蝴蝶,看去翅膀垂着了,似乎很容易便可捉在手里,但人手伸近时,倏地一下飞了。她们一边在人流中匆匆而去,一边不断地回头。确信肯定将对方甩掉了,驻足于某处人少的地方,于是相向嘻嘻哈哈笑作一团。以后她们就似乎有了很刺激的一个话题,就似乎经历了很够味儿的一次心理冒险,就似乎多了一种与众不同的谈资。那步行街上的“遭遇”,在相当长的时日里,一遍又一遍地被回忆着,被夸张地讲述给她们的小姐妹们听,却仍能使她们自己亢奋,激动,也能使听者一次次对她们刮目相看,肃然起敬。待那话题终于成为老生常谈了,某一个夜晚,她们就又相约了,结伴儿再到步行街上去。去体验同样的“遭遇”,真的“遭遇”了又同样是在对方心猿意马之际抽身而去……于是又有了新的谈资新的激动……

她们对游荡在步行街上那种感觉也很上瘾。但她们毕竟不可能每晚都去。而很长时间没去也是她们受不了的。如同每晚在京城最火的某些火锅城大开其涮的男女,十之七八是回头客。而且十之七八绝不仅仅是为了胃口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消磨时间的……

真的,在夏季,在这一座北方城市,步行街仿佛成了它的心脏。又仿佛因为活跃城市肌体的其他血管都严重栓塞了,回流不畅,心血积郁又充足,反而使这颗心脏由于承受膨胀跳得特别的欢!

没有什么地方比步行街更热闹了!

这儿,仅仅这儿,一片商业繁荣昌盛的景象。

这儿,仅仅这儿,男人和女人,一个个都显得那么的人气充沛。

这儿,仅仅这儿,五颜六色的灯光彻夜闪烁。形形色色的广告触目皆是。许多广告通过女人的眼,女人的眉,女人的唇,女人的发,女人的颈,女人的胸,女人的腰,女人的手和女人的足强化世人对商品的印象。在这些由女人身体或女人身体的某一部分所载的广告之间,橱窗里悬吊着烧鸡、烤鸭、熏鹅、成串的肠,令人馋涎欲滴的各类肉食品、生猛海鲜,以及陈列着珠宝首饰,代表最新医学研究成果或最古老配方的补药……

一家药店的橱窗前为数众多的男人驻足不去。贴在橱窗内的巨幅广告画上,一行醒目的广告词是——“男人对女人的郑重承诺——自从我服用了‘金钢’,也挺——好!”

那壮阳补肾药的名称,与20世纪30年代一部轰动美国的好莱坞电影一样。而那部电影的真正主角,是一头十层楼那么高的大黑猩猩……

一座城市新开辟了一条步行街,普遍的市民只要有心情少不了都要去逛逛。有人会去逛一次,有人会去逛两三次。

但步行街每晚的拥挤,更是那些一次次去上瘾了的人们营造成的景观。

步行街的尽头是江畔。从江上一阵阵向步行街吹送着凉爽的风。江畔当然更为凉爽。有些人从步行街逛来,分散在江堤上。他们是些住在附近的人。他们和那些逛步行街有瘾的人颇为不同。他们的好感觉首先是在江堤上漫步。逛步行街是捎带着的事儿,是顺路体验一下热闹情形。而那些逛步行街有瘾的人,几乎可以说是一些半职业化了的步行街上的游荡者。他们从街头走走停停悠悠闲闲地逛过来,却并不踏上江畔的台阶。最多在台阶下迎江站一会儿,吸几口凉爽的江风吹送来的新鲜空气,转身又往回逛。仿佛步行街上埋伏着什么和他们或她们的人生有关的意外事件,一旦其发生被自己赶上了,自己的人生就会改变成另一个样子。起码,又加进了什么戏剧性似的……在当今的中国,患人生奇遇强迫幻想症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因为绝大多数人的人生,在现实之中是越来越感到疲惫了……

斯时已晚上九点多钟,步行街上的人流仍像稠粥一样。两旁餐饮店里的食客和饮客,出去了一拨,又进去了一拨。在步行街的中段,有一幢经过翻修的俄式的二层楼房。它原是一家书店,前年改成饭店了。经营的自然也是俄式套餐。如果五十元可美美地享受一顿俄式套餐,那么谁还肯花二十几元买一本书读呢?在中国,在2001年,几乎什么都降价了,唯独书价更贵了。书店从步行街上的消亡又是那么的合情合理。在俄式小楼的左侧,有一个拱形门洞。“文革”前,它挺美观的。周边镶砌着枝叶浮雕。拱形弧的正中,展翅的胖胖的小丘比特搭箭开弓,觅“靶”欲射。它的门本身也是挺美观的。欧式的铁栅栏门。当年刷着墨绿色的油漆。所有欧式的铁栅栏门其实都是差不多的。正如当今的防盗门样式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而此门的不同之处在于,它的每一根栏杆上都刻着一句诗。八根不疏不密的栏杆上正好完整地刻下了拜伦的一首诗。其诗情调伤感又真挚:正如一块冰冷的墓石,死者的名字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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