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士铭倒想起另一件事来,元宵快到了。按情节发展,英莲是要被拐卖的,之后的三月十五,甄家要遇大火。这虽然是祸事。可也不能避免。
英莲要因此入府。甄老爷得要出家。
可这……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英莲被抱走么。这个小侄女确实灵动可人,自然不是凡物。香菱是上头挂了号下来渡劫的呀。说起渡劫……
他匆匆跑去问甄大老爷,甄大老爷正在书房里写字,见他过来连忙招呼:“大哥有没有看过一个和尚,一个道士。”
甄士隐一怔,想起当日那赖头和尚说的话。便道:“确实是有,他还说了些很莫名其妙的话,什么有命无运,又说什么舍我罢。唉,和尚之类讲话,常人是不能理解的。”
甄大编剧心里头咯噔了一下。
这可真是大发!居然真的有和尚和道士。这红楼梦本身似真似幻,太虚幻境绛珠草,神瑛侍者一生泪,小说归小说,但不是真这么神奇吧?
呃……好像他本身穿越这件事就够神奇了。
但是英莲那么小一个孩子……甄大编剧略微有些不忍心。
娇杏正捧了盘装的新鲜时令果子要送到甄士隐房里去,拐过一个游廊,却见甄小爷摊着肚皮躺在那园子里的假山上头,一张白净的小脸苦在那里,唉声叹气。
不由得稀奇道:“这是怎么了?敞着肚子,也不怕着凉。”
甄士铭看了她一眼,翻了个身继续叹气。
甄士铭也算是府里的主人,却从来没有架子,除了时常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让人听不懂,旁的倒也算是机灵,只是有一样,不肯去学那四书五经诗词歌赋,每每见了就说头疼。
老爷夫人爱护,加之年龄又小,也就随他去了。
谁知道甄大编剧心里头的苦啊。
身为一个不折不扣的现代人,四书五经是什么,那就是古董!他受白话文教育那么多年,古文苦手,而且实在晦涩难懂。学他们讲话,也已经很累了好吧!当年应试教育背名诗佳句,说了上句填下句,还好说,说了下句背上句,脑子里咔嚓一下就短路有木有?
嘁,中国诗词虽然有如璀璨明星,但也是阳春白雪啊。虽然值得学习……但那是作为一种文化去吸收去传承。值得鼓励。至于他,暂时先算了吧。
反正他只要听这里的人说就好了,回头再好好揣摩一下写出来。横竖原稿在那里躺着,演员也只要背台词就好,不用他去作词。
娇杏见他依然一副不开心的样子,便走了过来,一身翠烟色的对襟袄,巧口胭脂一点红。更衬的她色嫩有如含苞待撷的花骨朵儿。
甄大编剧欣赏了片刻,不禁道:“沾衣欲湿杏花雨,犹抱琵琶半遮面。”
串词儿了。
不过很和谐有木有?
娇杏一愣,便笑的乐不可支,真真是花枝儿乱颤:“多大点的娃娃不学好。我告诉老爷去。”
这就叫不学好,此时那贾府里的宝贝美玉早就姐姐妹妹乱叫了咧。甄大编剧道:“去吧,大哥只会欣喜非常,说,哎呀,我们家铭儿会作诗了。”
娇杏拿帕子甩了他一下,终究怕他着凉,硬拉着他起来了,又给他拈了一个果子吃。
甄士铭边吃边问:“我英莲侄女儿睡了么?”
娇杏帮他拍着身上的尘土,回道:“睡下有段时间了。歇在奶娘房里呢。”
甄士铭一拍手掸尽了手上的果子屑:“我去瞧瞧。你去吧。”
英莲在午睡,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她眉心有一颗痣,也正是因为这一颗痣,才叫那葫芦庙里的和尚认了出来,可恨那贾雨村竟也不去救昔日恩人的女娃,胡乱判案。
甄士铭进去了,挥退了奶娘,在英莲边上坐了,看了一阵,叹息道:“可叹一个美香菱,居然嫁给了薛蟠,受人恶气刁难。虽然你出场不多,我们相处的时间也不长,但你如今终究也算是我的侄女了。你和宝玉之间,不过只有石榴裙下情,并蒂莲夫妻穗之缘。可这缘份究竟算什么。这是劫?”
他摸了摸小女娃的脸,一脸的老成,说到此处顿了顿,只能长叹了一口气。
“元宵佳节,该如何是好啊亲。”
☆、十五夜巧遇和尚
甄士铭烦烦烦,一直烦到了元宵节。
自暴自弃想,按理来说,反正不是什么生死大事。抱走就抱走吧。一场火烧干净人间虚名,甄士隐也正好领悟禅机。再者他接下来一定要想法子去贾府。贾府那是第一片场。
至于英莲,待贾府相见,再好好对她便是。
她是要嫁给薛蟠,可她苦,是因为受了薛蟠的侮辱。倘若在那个过程中,投机取巧,帮她一把,应该也是好的。就跟原本送贾雨村五十两,现如今送他三十两一样。
甄士铭自作主张这么想,刻意忽略心头的焦躁。
可特么哪里不对。
果然到了那一日,甄士隐让霍启带着孩子出去玩。
甄士铭只推说身体不舒服不去了。
谁知临出门的时候,霍启突然肚子疼,急着去上茅厕,便把孩子交给了另一个仆人白生。这让躲在一边偷偷看着的甄大编剧心里头一惊讶。卧槽!蝴蝶效应懂不懂啊?!
如果不是‘祸起’弄丢了孩子,那交给了白生这英莲的命运会如何。不丢最好,万一出了偏差找不回人不就完了么。甄士铭不放心。连忙说他也要去,快快的披上一件海棠色银丝绣花斗篷跟上白生就走。
元宵佳节,街上四处张灯结彩,金色宫灯所编排成的游龙在街上游行着,惹的众人欢呼不已。炒栗子的香味在街上浓郁开来,喷香喷香。元宵软软糯糯,香香甜甜,有心思的,把它用不同的模子刻成了不成的形状,以图小孩儿玩乐。
这会子换了一个人来唱这出戏。
甄大编剧实在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或者还是会一如原样呢。
就在这时,对面的彩灯深海处,突然跑出来一个和尚,赖头和尚。在那边哈哈笑着拍手。他其貌不扬,身上衣衫褴褛,街上的人们纷纷闪避。
甄士铭脑中却轰的一声像是炸开了一声雷,整个人都呆若木鸡。待回过神来时,那和尚已经是又唱又跳的跑了。
甄士铭撒丫子就追。
身后白生急着喊他他也听不见了。街上人头撺动,彩灯落在地上也没有人捡。
匆忙间一盏八角宫灯被撞掉在了地上,里头的烛火慢慢舔到了灯纸,着了起来。
那灯上画了个笑吟吟的小娃娃,容貌俊俏,扎着两个小角辫子。
那灯的主人也是个小娃娃,眼看着有个人撞掉了自己的灯,还把它弄着了,顿时一阵嚎嚎大哭,她的家里人连忙把她抱起来,哄着又去买一个。心里却疑惑着,方才那个小哥儿,看样子似是甄老爷家的,跑那么快做甚么了,居然也没个家里人看着。
和尚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分明走的不快,可任凭甄士铭尽全力的迈着小短腿追,他们之间的距离始终只有那么多,眼见着他要追上和尚了,伸手去拉那近在眼前的衣角,呼的一下,那和尚又离他很远了。
跑着跑着,甄士铭到底只是一个小儿的身体,体力不支,再也跑不动了,耳边的风声还没有停,周围却是一片寂静。一看,好嘛,居然到了一个清寂的街角,那节日的喧嚣声依稀随着风声传来,却隐隐的听不大清楚了。
他撑着膝盖直喘气,大冬天却出了一身的热汗。
抬头一望。
他不跑,那和尚居然也不跑了,正站在那里笑嘻嘻。
甄士铭往前一步,和尚就往后退了一步。他再往前一步,和尚就再退一步。
这意思还不明显么?甄大编剧只好不再动了。他道:“你是渺渺真人还是茫茫居士?”
和尚只是笑。
甄大编剧只好又说:“英莲应当还是去贾府的罢。”
和尚还是笑。
甄大编剧又道:“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和尚终于说话了,却是疯疯颠颠:“别动别动。”
甄大编剧一动也不动,那和尚却又大笑:“好乖好乖。”
特么这是在耍老纸么?
甄大编剧深吸一口气,又朝和尚迈前一步说:“大师,小子初来乍到,很多事情都不懂你懂得。求大师指点,我要如何去的贾府,如何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