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咽了口唾沫,又稍稍退开了一点:“你为什么……突然变得比我高了?”
之前,乌娜蹲在他的房间里,直到两个人从窗口延绳梯溜走前,鲁伯特一直在想该怎么安慰她,并没去留意她的身高。
乌娜本身比鲁伯特矮半个头,在跳某些舞时她会穿一种非常夸张的厚底木鞋,起到乐器般的效果,那时的她看起来才和鲁伯特一样高。
但现在,她穿着普通的平底皮靴,竟然比鲁伯特高上好几吋。
不仅如此,因为穿着薄绒斗篷,她的身材被掩盖了起来,但细细地观察就会发现,她被皮背心覆盖着的胸前一片平坦,毫无女性玲珑的身材特征。她的身体整体虽然依旧修长纤细,但比以往要显得结实不少。
今天非常晴朗,月光明亮得足以看清眼前的人。深夜的树林寂静而寒冷,他们两个人都沉默下来,昏暗的四周只有鸟叫声和风拂过树枝桠的声音。
乌娜没有露出吃惊或者生气的表情,现在她一点点表情都没有,就好像情绪被瞬间切断了一样。她向鲁伯特走了几步,而鲁伯特只能继续后退。
“因为我要逃走,不是吗?”她的声音还是原样,谢天谢地,“我对自己的强壮和敏捷有自信。但那个身体太矮小,有时不方便。我得换高一点的身体来做这件事。”
“什、什、什么?什么叫高一点的身体?”鲁伯特突然觉得她很恐怖,不仅因为那面无表情的脸,更因为他越是仔细观察、就越觉得她的面部以及露出来的脖子……与身体有微妙的比例失调感。
乌娜叹着气,把兜帽拉起来戴在头上。“你不要逃走,我并不想伤害你。只不过,第一,我得有个人质;第二,你很善良,鲁伯特,我其实是真心想在这一路上向你寻求点帮助的。我喜欢一个人的旅程,但有个暂时同伴会比较方便和温暖。”
鲁伯特几乎没听清她说的“第二”以后的话,他只听清了“人质”。现在他彻底混乱了。很显然,这个乌娜不对劲……她一定不是被称为宁芙的那个舞姬乌娜!也许只是长得很像的人,也许……
想着想着,鲁伯特更加惊慌了,他留意到刚才她的用词。她说的是“换”一个高一些的身体,甚至不是说“扮装成乌娜”!
“不要尝试跑,我能追上你,”她这么说的时候,鲁伯特正刚稍稍显出想要逃跑的姿态,“我真的并不打算伤害你,只是……嗯,因为一些原因,我得和你同行一段,将来我会和你分开的。”
但鲁伯特等不及。他判断不出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他来到水妖旅店时?还是从乌娜心情不好时?或者更久以前,当乌娜刚来到水妖旅店表演时……
有时候,人越紧张时反倒越容易让大脑高速运转着、去思考些不着边际的事情。比如现在的鲁伯特,他知道马匹不会听自己的,所以奋力跑向了较为密集的树丛,并同时在想着水妖——也就是宁芙。
他知道,宁芙只是个形容,就算现在的乌娜很诡异,她也不会是宁芙。那是一种拥有致命美貌的精类生物,生活在森林深处的水潭边,能够仅凭一次对视就让人失明。人们喜欢赞美这种传说中的生物,常常用“像宁芙一样”来比喻女孩的美艳,可是如果仔细想想,那分明是一种非常可怕的生物。就像舞姬乌娜一样。
天边微微发白的时候,帕拉多斯从他的战马上跳下来,蹲下观察树林里的痕迹。除了优秀的战斗能力外,住在枫林和高地一带的塔甘人都非常擅长在密林或荒野中进行追迹。
“他们在这里停留过,”帕拉多斯忧心忡忡地站起来,“他们竟然走了一晚上!天哪,鲁伯特一定会有黑眼圈的。”
“那不是重点。”他身后,骑着灰黑色马匹的精灵慢慢靠近。那匹马四蹄缠绕着灰色的烟,和晨雾经常使用的一样——是一头法术形成的魅影驹。
“怎么不是重点了?我有义务保护鲁伯特……他很容易出黑眼圈的。”帕拉多斯满脸哀伤,翻身上马,向树林中的一个方向指了指:“他们向那边跑了一段,用脚。然后又折回来了,继续向西北方向走。”
阿尔瓦点点头,顺着野蛮人指出的方向前进。这个地方的林地太过密集,没有人为修剪成的路,所以他们无法策马奔跑。帕拉多斯跟上去,隔着一些蔓生的荆棘与树木观察阿尔瓦。
精灵没有穿旅行斗篷,看现在这身褐红色长袍的样子,它应该是正式的法袍——帕拉多斯见过黑荆棘塔的人穿类似的东西。长袍袖口和兜帽边缘上都有奇怪的丝线符号,腰带上有专门挂不同法术材料袋的位置,似乎领口还有小徽章。听晨雾说,那通常是某些魔法护符。并且,阿尔瓦的手指上还戴了两个造型奇特的戒指,额头戴了一个细细的铜色发箍,上面同样有一些细碎的小宝石。帕拉多斯猜这些一定不是单纯的装饰品,因为当初刚看到阿尔瓦时,他并没把自己搞得这么华丽。
战士想要隐藏自己的身份,首先要藏起武器、盖住盔甲,那么大概一个法师想要不引人注目,也要把这些魔法物品藏起来吧。
“嗨,阿尔瓦,那个乌娜很危险吗?你身上这些东西,算……全副武装吗?”帕拉多斯问。
精灵点点头:“你不是也发现了吗,华伦经常走进乌娜的房间,乌娜跳舞时他从来不看。”
“对!所以我猜,华伦他对乌娜一定……”
阿尔瓦摆摆手阻止他的推论,继续说:“我们先不说华伦和乌娜。先生,你知道水妖旅店的老板其实是诺尔吧?就是那个华伦的父亲,灰白头发,还有点驼背。”
“是的,我知道。不过他身体不太好,通常都是华伦打理那些事情。”
精灵哼着鼻音笑了笑,问:“那么回想一下好了,你见过他们父子俩同时站在你面前吗?”
帕拉多斯浑身一僵。他喜欢观察细节,但却总注意那些婆婆妈妈或男‘欢女‘爱的部分,关于这对父子,他真的没有太留意过。现在回忆起来,那“父子”两人真的从未同时出现过。
“很好,你想起来了,”精灵又说,“华伦和乌娜从不同时出现,乌娜和诺尔也没有同时出现过,诺尔和华伦也同样。”
帕拉多斯僵硬地点点头。现在他更担心鲁伯特了。当半夜精灵用法术弄开他的门、告诉他乌娜和鲁伯特都不见了之后,本来帕拉多斯只是觉得很伤心,以为鲁伯特又要偷偷跑掉,但阿尔瓦却说,舞姬乌娜是非常危险的人物,鲁伯特可能做了一个糟糕的选择。
当他们一起去看鲁伯特的房间时发现,鲁伯特不是被绑走的,多半是他自愿的。
“对了,你和施法者相处过,对吗?”阿尔瓦问沉默着的帕拉多斯,“如果遇到紧急情况,或者我认为需要时,我可能会对你施法。当然,我保证对你无害,你能接受吗?”
“是的,我能接受。其实我和施法者一起作战过的。我曾是黑袍玛瑞狄斯的战友。”
精灵颇感意外地挑挑眉:“哦,我听说过他。听说他能够驾驭一头火龙。”
听到这个,帕拉多斯的神态突然明亮了起来:“可不止是这样!是的,玛瑞狄斯有一头火龙,听说红龙是最巨大、最邪恶的……但是你知道吗,他们之间有许多的秘密!你以为他们是什么关系?其实他们不是大家想象的那种关系,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其实……”
“够了!我不感兴趣!”
精灵满脸的疲惫,命令魅影驹加快速度。擅长骑术的帕拉多斯一边讲着秘密一边追了上来。
番外《水妖旅店》 11
到中午时,帕拉多斯说他们就快要追上乌娜和鲁伯特了。因对方两人留下的痕迹越来越新,如果相隔距离与时间都保持不变,他们找到的痕迹也该是新旧程度一样的。
野蛮人骑着训练有素、体格强悍的高地战马,这是一种比普通以速度见长的马匹更为坚韧的动物,而阿尔瓦的坐骑是魔法生物,本身就不知疲倦。乌娜和鲁伯特的普通马匹早晚会被追上。
到一段隘谷时,出现了岔路,两匹马留下的痕迹竟然分开了。
“他们在想什么……”阿尔瓦皱眉。
“不,这是个骗局,”帕拉多斯说,“现在我同意你的说法,那个乌娜……或者华伦,或者诺尔,真的很危险。你看左边的路,那是伪造的痕迹。”
阿尔瓦当然看不出来,实际上,如果没有帕拉多斯的指引,他连痕迹本身也不太能分辨。
“他们知道自己一定会留下踪迹,也知道可能有人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