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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慢慢泛起了霞光。萧海醒来后第一时间就诈尸似地从床上跳起来,冲出房门。我也不吭声,好奇地跟着他一路走进小风的房间。房里,萧海呆呆地站在空荡荡的床边。
我在他身后打招呼:“喂。”
他一愣,好像才发现我的存在,然后喃喃说:“我昨晚,好像看见他了……”
“你昨晚一定见鬼了!”我白了他一眼。不对啊,这样岂不是在骂自己?无论如何,我不想承认自己昨晚差点被他非礼。我可没有和他接吻的嗜好,要不是昨晚躲得快,我一定会吐上三天三夜严重脱水的。
他突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冲到阳台上,把几个花盆搬进房里。“天冷了,这些东西不经冻。”他自言自语地说着。
我有点意外地望着萧海:“他为了他的宝贝妹妹敏儿种的芦荟,没想到你竟会为这种东西费神。”一盆一盆数了数,我发现除了芦荟和小风好玩种的仙人掌仙人球,还多了一棵铁树。“上次来的时候,没注意到这儿还有铁树。”
萧海说:“那是我种的。”
“会开花吗?”
“谁知道。”
萧海拉开小风房里的窗帘,让阳光透进来。即使住在这房间里的人已经不在了,他仍然拼命把一切弄得像有人居住一样。我环顾明亮的屋子,看到了放在床头的相册,那是一本摊开的旧相册。摊开的那一页,有一张陌生的照片。
照片上,似乎是一辆巴士的两个相邻座位上,小风的头靠在海的肩上,睡得一脸安详宁静。海侧着头,有点宠溺而关切地看着他。那是温馨得竟有些虚幻的场景。
见我抓住相册不放,萧海开口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拍的,更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弄来、什么时候放上去的。”
我放下相册,点点头,说:“只要是小风想要的东西,没有无法到手的。”点头的时候,脖子有点刺疼。我终于想到要消毒伤口,包扎一下。我问:“医用箱还在老地方吧?给我拿点药膏。”
他有些不解。我毫无顾忌地在他面前拉下领子指着伤口给他看。他的表情变得很奇特,先是莫名其妙,接着想起了什么,脸红了,尴尬地抽动脸上的肌肉,最后是低头轻声说着“对不起……”
我摆摆手,说:“你别误会,我这是被野狗咬的……”
他凶凶地瞪了我一眼,走出房间挽起袖子进了厨房。
看萧海做饭,我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刀山火海、地狱油锅——
“皓,帮我递盐……”
“皓,去拿个盘子……”
“糟了,醋也用完了,皓你去附近的便利店买吧……”
“啊呀,糖也用完了。皓你再跑一趟……”
真不知道他这些日子是怎么活过来的。少了小风,萧海是能在这幢大屋子里生存实在是个奇迹。我终于爆发:“你有完没完?!做顿饭那么麻烦,小风从来不这么罗嗦的!”话说出口的时候,我已经后悔了。这个名字,是禁忌。
萧海的脸就阴沉地要结冰。
我拍着手打哈哈:“好了好了,我去买。大厨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萧海手艺实在不精,做出来的菜色香味都不沾边。
千辛万苦等到开饭,我很体谅地一边埋头吃一边安慰他说,“没关系,第一次吃你做的菜,我只期望温饱,不要求奔小康……”我越嚼,眉间的褶皱越深,“……但是这个好像连温饱都困难……”
“爱吃不吃!”
我奇怪饭菜好像多出了一份。还没开口问,萧海一声口哨,一只大狗跑进了厨房。萧海把饭菜倒在一个特制的饭盆里,放在它的脚边。它开开心心地吃了起来。这只可能没味觉的狗,是小风养的,名字叫阿鲁,以前不知道是小风从哪里拐骗来的小狗已渐渐长大成熟,威风凛凛。
我看着阿鲁摇头摆尾的样子,突然有很强的失落感。总觉得房子太大太空,少了什么不可或缺的。
萧海低头拨着碗里的饭粒。我放下碗筷,正色说道:“那天……我没看到你……”
他应该知道我说的是哪一天。“还不是因为老爸把我带回去之后就一直都把我关在家里,还弄来手铐把我铐在床边,不让我出去。连风的最后一面也……”他的样子很咬牙切齿。
“萧伯伯是为你好,你去了会受不了的。”
萧海生冷地看了我一眼,不置可否。
“后来呢?”我问。
“后来他天天派人看着我。我每次都是没逃到大门口就被抓回去了。所以我开始吃饭了,吃饱了才有力气跑。然后我撒谎说要上厕所,趁手铐解开的时候跳窗逃出来了……”
“萧海,你的房间是在二楼。”我马后炮地提醒他。
“你怎么知道?”他有点奇怪,但立即又漠不关心,“死不了的。下面是花园里的草地。他后来也带人来这里找过我几次,被我踢出去了。他说我撑不了多久的。我逃出来的时候身边没带钱,他停了我的信用卡。哼,他真是穷得只剩钱了。我饿死也不会回去的……”他平静地说着,略带嘲讽的口气。
“那你靠什么过活?”
“我以前在这里住了那么久,值钱的东西还留着些。一双球鞋是限量版的,买了一直舍不得穿。反正早就不踢球了,干脆卖掉。还有那只手表卖了个好价钱。大概就是一般人说的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吧。可惜那几套衣服,那个混蛋趁机压价,买来价钱的零头都不到……”他没有说下去,薄薄的嘴角倔强地抿着。
“萧海……”听他提到手铐的时候,我就想说对不起没有在你最艰难的时候帮上忙,但我说不出口。我明白所谓父母总会给孩子最好的安排,至少他们是这样认为的。帮他?小风的话在脑中闪过,也许小风口中那个需要照顾的人是萧海而不是敏儿。
他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那些东西没了反而自在,风以前老是说我乱糟蹋东西,现在好了,磕了摔了也不要紧。”
我对这个话题有点难以忍受。“没想到楚家竟然会让你住这里。”
“风可能和他爸妈提过。他爸爸来过一次,也没多说什么,只说最多只能住一年。这里很快就要拆迁了……”
萧海起身收拾碗筷,我这才注意到他手背一直延伸到手腕上的擦伤痕迹。应该已经过了三个多月了,依旧条纹清晰。不用想也知道他试图挣脱开那副手铐时挣扎得多厉害,当时一定是皮开肉绽了。
我转身去客厅打开电视看球赛。看着看着,我不知道比分是几比几了。
我走进厨房,看着萧海忙碌的背影。当初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有钱大少爷正在埋头费力地擦洗碗碟上的油污,动作熟练得难以置信。
我终于忍不住了,在背后叫了他一声,幽幽道:“萧海,这里和美国一样,没有小风。你明不明白?!”
他的动作一僵,手里那个湿漉漉的碗忘了放下,他转身看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