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我的,只有你了,彼岸。”
烛光映照,于那暗夜中投下一片灰蒙的金黄,一张素白的宣纸,有人执笔挥墨,寥寥几笔尽显远处千山暮雪,近处盘根错节沧桑蔽天的老树下,一个披着狐裘的女子恬静的立在悬崖边,目色沉静宁和,似有山风吹过,衣袂翻飞,飘然如仙,是这山水衬了她,亦或者她点亮了整幅画卷,画者停下笔,细细描绘那女子的容颜,只觉人入了画,温和从容,岁月静好。
他仿佛可以透过画看到那时的她,偶尔调皮任性却常常悲天悯人,一心想要助人又不计较得失,一旦坚定了信念倔强的任谁都无法改变。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也不想做出唐突佳人的事,他就那样默默的站在一旁,痴痴的看着她,那时他的身份还是雾十,那时他还没有将她送至京城,那时他每日每夜都跟随在她的身边,守护着她。
一抬手,他将画掀起,另铺一张宣纸,停了片刻,笔酣墨饱,于那纸上龙腾凤游。
落月满屋梁,杂草丛生,北面一尊佛像,面色慈祥,草垛之上沉睡着一女子,容颜清秀,而那价值万金的金色狐裘就被她随意的盖在身上。。。。。。
再抬手将画掀开,再铺一张宣纸,一女子站在客栈门口处,唇角微抿,目含怒意,正冷潺潺的盯着自己,门外是五具被他杀死的尸身。。。。。。
他还记得她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他们罪不至死。”
再抬手,另铺一张宣纸,醉乡楼中,墙角处,一女子自一男子身侧探出头来,面若桃花,笑意连连,水漾眼眸映出别样的韵味。
笔滞在纸上半寸处,他垂眸深锁在那双剪剪黑瞳中,乱红缤纷不及眼前这一朵娇媚,耳边登时响起她的声音:“相信我,我自有保命的法子。”
再掀一纸,刚要落笔,指间一顿,微抖。
那是痛彻心扉的悲伤,淮城外,十里处,她抱着他哭,她拼命喊着他的名字,叫他不要离开她,她温柔的发触动他内心深处的柔软,他不想放手,不想离开,可他不得不舍弃掉这个身份,因为这个身份让他无法永远接近她,陪着她,保护她。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局,他布错了,她开始恨他,一步错步步错,乃至于溶洞中,他残忍的伤害了她。
她绝望:“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还是我根本就不愿意去想,只是傻傻的认为你会站在真相那一边。”
她自责:“是我痴想了,怪不得任何人,这个世间本就是虚伪的,我又何必倔强的去相信一个人。”
她坚强:“不痛过,不被骗过,如何能长大!”
她狠厉:“自今日起,我与三位毫无瓜葛,前尘往事一概烟消云散,再重逢是敌非友!”
她发下重誓:“楼信彦,雾十之事,我不论是谁杀的,但总归是你的命令!你欠我一剑,这一剑,我迟早会讨回来!”
如果这一剑可以弥补一切,可以打消她所有的憎恶,他愿意承受。
悉悉索索悉悉索索,军帐外仿佛有东西。
因顾璋川病了,楼信彦怕他临时有事吩咐而不能及时赶到,故而不敢离他太远,便住在军帐中。
悉悉索索的声音越来越大,楼信彦一把抓起桌上的画,握在手中,微用内力将其粉碎成屑,随后朝发出动静的地方走去。
溟兽恰在此时从厚重的军帐里拱了出来,看到楼信彦时,眼光一亮,忙“吱吱吱吱”叫个不停。
见它前爪手舞足蹈,楼信彦俯下身子,伸出手,溟兽跳到他掌心,依旧“吱吱吱吱”叫唤不停,焦急万分。
将它托到脸前,心中翻窜出不安,深深将它看住,“她出事了?”
“吱吱。”溟兽拼命点头。
心头一冷,掩在金色面具后的眸心深处风卷云涌,他沉声道:“带我去!”
溟兽轻巧的顺着他的胳膊跳到他肩上,楼信彦起身走出军帐,往常泰然自若沉着冷静的步伐在这一刻显得慌乱急迫。
他翻身上马,冰寒的面具上带着一股杀伐之气,溟兽跳至马头,稳坐其双耳之间。
“驾。”时间紧迫,不容迟疑,他用力挥鞭,策马奔去。
海水,不含同情与怜悯,任意的上涨、击打,起先只没过凤晟音脚面,随后是脚踝、小腿,而后是腰际。
寒冰般的彻骨,温度一点一点消逝,凤晟音嘴唇发紫,玉一般的面容渐渐失了颜色,身体难抑颤抖。
再这样下去,她不用被淹死也会被冻死。
“彼、彼岸。”凤晟音开始失去意识,她低低自喃。
马儿的奔跑速度已近极致,可楼信彦仍然觉得它不够快。
他拼命的抽打马儿,按照溟兽的指引,紧跟溟兽的步伐,朝着东海的方向前进。
心头的担忧加剧,脊背上的冷汗层层不断往外发,他知道自己不该胡思乱想,可这一刻,所有的美好都被溟兽眼中的焦灼摧毁殆尽。
楼信彦第一次如此害怕,心慌一般的害怕,他害怕他还没有跟她解释清楚就永远的失去了她。
他害怕她恨自己。
他害怕她受到一点点伤害。
他害怕,他还没有拥有就要体会失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五章 初探皇宫(上)
月光洒在海面上,如碎玉一般,散落一片潋滟流光,浓墨般的海水渐渐退去了方才的汹涌,仿佛一场圣战平息后死亡一样的安详。
衣衫湿透,勾勒出曼妙的身姿,而腰腹间那柄红缨飞刀也悄然露出,腿脚被海水长时间浸泡早已失了知觉,凤晟音仰面阖眸,欲哭无泪。
海水带着一股腥咸,迫不及待的涌上凤晟音的唇,凤晟音想要开口说话,可嘴唇冻的发紫,不听使唤,一张口便是咸涩。
彼岸,对不起,我没能履行自己的诺言。
原来自己是被淹死的,这难道就是自己的命?凄然一笑,凤晟音想要仰头看月,可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遮住了视线,她扭了扭头,透过发丝看着如镜的圆月隐隐晕着一抹霞红。
开始出现幻觉了,凤晟音无力的合上眼眸,脑海中一一闪过无数画面。
童年时因为意见不合反目成仇的玩伴,回忆着两人幼时闹别扭的模样,现下只觉可笑,都是倔强有主见的孩子,又都是班里的佼佼者,一时间想法相左,碍于面子两人皆不肯放下身段顺从了对方,于是竟变成了老死不相往来。
都是倔强惹的祸。
少年时因为父母工作的变动,自己跟着他们几经辗转,连学校也换了数家,这也就导致了自己根本没有玩的长久的伙伴。
长大了,不喜人际交往和复杂的工作应酬,所以毅然决然的选择了读研,她甚至都做好了继续读博的准备。
海水渐升渐高,刚刚还在嘴边的海平面竟然悄无声息的涨到鼻间,呼吸困难,凤晟音仰了仰头,想要抬抬脚尖,谁想那海水浸泡的身躯发胀,渔网紧勒在身,竟动不得分毫,她想要往上,渔网偏坠的她往下,铁链沉重更是不让她挪动半分。
可是现在。。。。。。
大脑开始缺氧,凤晟音想要极力控制自己保持清醒,可就在意识消失的一瞬间,她听见了一声疾呼,身子骤然间一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再次醒来时,身上的感觉开始恢复,衣衫半湿,说明她被救起不久,凤晟音艰难的转动了一下身体,向有火光的地方看去,只见彼岸慵懒的侧身靠在一方巨石旁,正笑吟吟看着自己,透过篝火,他脸上有种难以言明的光彩,尤其是那双猩红嗜血的眼眸,妖异魅惑。
“是谁想出这么个法子害你?”
彼岸淡淡笑着,微一抬手,将枯枝送入火中,红云广袖,落如流岚,目光却深冷摄人。
凤晟音缓缓起身,活动了几下四肢和头颈,偏头对彼岸说道:“第六部溟卷,在皇宫。”
眸光一亮,彼岸深深抓住凤晟音的眼睛,“你确定?”
“十有□□。”
彼岸翩然起身,一双玉足娇美诱人,落在石面上轻盈无声,“再服一粒,我带你去皇宫。”
凤晟音抬眸:“服什么?”
“你以为你这么快醒来是何故?”彼岸从怀中取出一个香囊,在凤晟音手心上道出一粒褐红色的药丸,“这是救命的丹药,时间紧迫,阿株只炼了几颗交予我,可保我多停留些时刻。”
凤晟音接下丹药:“阿株是谁?”
“王的贴身魂女。”
放入口中,嚼了几下,起初微甘,而后极为苦涩,凤晟音皱眉,忙匆匆下咽。
“这丹药于你有些毒性,不过性命攸关,你被海水泡的太久,寒气入身,若不能以毒克毒,怕是三五天你都不能下床行走。”
凤晟音道:“那我现在是不是无妨了?”
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