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那是因为……”戣;有点窘,毕竟,那是自己的错。
突然,旁边的土制暖炉中传来巨大爆裂声,年吓得整个弹起来,像受惊的雪兔一般夺门往屋外冲去。戣;追上去,跑了好久才追上终于冷静下来的年,他正瑟瑟地在站风中颤抖。
“那……那是什么声音啊?”年不怕冷,让他颤抖的是刚才的巨响。“人类的家里,随时都会发出爆裂声吗?我不回去了。”
“不是不是,那是竹子啦!是木柴不够,我劈来烧的竹子。”戣;虽然知道年不怕冷,但看他发抖还是忍不住将年拥入怀中。“只是竹子烧久了,裂开发出的爆炸声。不用怕,我叫梅把暖炉搬走就是了,嗯?”
体型和戣;相去无几的年在戣;怀中闷声笑了起来,笑得戣;手足无措。
“戣;,你真的很特别。竟然会关心我这怪物怕什么啊!”
“管他什么怪物,你现在看起来是人啊!”
“但之前可不是人形啊!”年推开戣;,甩甩头。“你真的是很特别。”
“一直说特别特别的,到底是哪里……”
“那不重要了。”年拖着戣;往回家的路走。“反正我喜欢你,这样就好了。”
一路上戣;给年拖着,反覆想着年刚才的话。喜欢,好不熟悉的两个字啊……
于是两人回到戣;的家中吃完剩下的早饭,吃完以后戣;就带着年到村中蹓;跶;。这种小村庄的人们都好客,尤其是年的外貌如此引人,每个人都想在年身旁多待一下、再多看年一眼。不再整天想睡的年出乎意料的博学又健谈,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对于自然的脉动又了若指掌,听到戣;不禁暗自纳闷:这个永远在睡觉的家伙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就这样,戣;带着年在村人热情的招待中玩到了晚餐时间,渐暗的天色让年打起了呵欠。很明显,唯一一天的时光过去了,年应该要回去再开始那漫长的睡眠。戣;带年回家跟梅告别,年却远远就停下来,怎么也不肯接近他们家。
“这次又怎么了?”
“怪声音,好吵的怪声音。”年捂着耳朵说。
戣;回到家中一看,原来是妻子在剁馅包饺子,刀碰砧板的钝声叩叩作响。他只好无可奈何地告诉妻子:不要剁了,年怕吵。
“我睡觉的时候,你还是会来找我吧?”年向梅道歉带来的麻烦后,又再转向戣;。
“雪融了之后就去。”戣;咧出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的微笑。
“啊……那我又不能好好睡觉了……”年打出个夸张的呵欠,连手都遮不住。
“你不希望我吵你吗?”
“不会啦!我喜欢戣;啊!”年笑着说。“如果你不来找我,我会在作梦的时候来找你。”
戣;看着年的笑容,不禁又愣了。而年早习惯了他看着自己发呆,所以挥手向梅告别。
“那么,梅,下次睡醒时再见啰;!”
“啊!我送你出去。”戣;从发呆里醒过来。
“好啊!”年再次露出那魅惑人的微笑。
看着一人一怪话别,梅知道这里有些许不对劲:戣;对年的感情和对村中好友、对妻子的感情都不同。她突然发现,一个冬天让戣;朝思暮想、魂不守舍的,就是眼前的雪白身影!
没关系,梅告诉自己,只要过了今天,这个怪物就会回到山里继续沉睡。只要过了今天,丈夫就会恢复正常,回到自己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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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并不如梅所设想的那样美好,年的离去只是恶梦的开端。戣;比往常更心不在焉了,总是直直望着窗外的雪景发呆,也比从前任何一个冬天都强烈祈求着春天的到来。
而立春以后情况只有越来越糟,戣;不样往年般趁着春天万物休养生息、不适合打猎的季节去别人田中帮忙春耕,却一个劲地往山上跑,借口是打猎。梅知道戣;从不在春天打猎,他上山,是去见年的!
梅忍无可忍了,再过三个月孩子就要出生,她不能忍受家中没有男人工作,更不能忍受将出生的孩子没有父亲。所以梅偷偷跟踪戣;上了山,打量着好的话,可以劝年找新的山洞,离开戣;身边;不成的话,找出年的山洞,改天趁戣;不在时,将年薰昏了再另做打算。
梅带了把短刀防身,悄悄跟着在丈夫的身后。饶是为了想见年过了头,原是敏感至极的戣;竟一路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这样半途遇到猛兽攻击怎么应付得来?越是这样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梅的心就越往下沉,加紧脚步跟好信步在春风中的猎人。
梅看到戣;点燃火把进了那个洞穴,一方面出自好奇,一方面要确定是否真的是这里,她在戣;进去一段时间后蹑足摸进洞中。说来也不可思议,竟然连这样她都没被发现?
摇曳的火光中,梅看到自己的丈夫坐在一只熟睡的、全身雪白的怪物身旁,极其温柔地抚摸怪物的银白色头发,然后弯下身吻那怪物。梅惊讶的看着眼前景象,戣;从来不曾在她面前展现过这张脸,就算在黑灯瞎火的夜里枕边也没有。那表情是如此深情、温暖,并充满了宠溺,看到让她全身流过电殛般的嫉妒和恨意。
于是梅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冲上前拉开两人的冲动,笔直向两人走去。她刻意踩响地上的水潭宣告自己存在,戣;惊吓了,手足无措地从年身边站起。
“你……和这怪物是这种关系吗?”梅走向年躺卧的高台。
“不……不是!我只是……”年轻猎人心虚的回应。
“只是什么?”梅用足以将怒火冻结的喉音逼问,拔刀丢下刀鞘逼向两人。
“梅,你冷静一点,听我解释。”
梅不发一语,挥刀向睡梦中的年砍去,被戣;即时挡了下来。
“梅!你冷静下来!”
“我为什么要冷静?”梅的发髻在挣扎中散了,她披散着乱发恨恨地说道。“这怪物抢走了我的丈夫,抢走了我孩子的父亲,我还该冷静吗?”
“不是!你听我说,这不是年的错!”
“我不要听!”
戣;和梅在山洞中扭打,努力想夺过妻子手中的刀。可是没想到女人拗起来力气大得吓人。争执中刀刃划过戣;的肩头,他分了心,绊到一块断落的石块,脚下一滑,不偏不倚就让一根特别尖利的石笋穿腹而过。
戣;俯卧在那根石笋上,努力想要起身,将这庞大的异物从自己腹中拔出。梅只能呆呆站在那里,看着戣;徒劳无功在痛苦中挣扎。戣;的双手挥舞着,一下子就伸手抓住她的衣摆,抬头用呆滞的眼光向她求救。梅害怕到了极点,拚命想把衣摆从戣;的手里扯出,但垂死的戣;用毕生所有的力气紧握住那块布片,好像是抓住这块衣摆,就能抓住最后一线生机一般。
扭动着嘴唇,戣;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只吐出一个大血泡。梅不顾一切地用刀割断那块衣摆,她现在只想逃,逃离这个恐怖的洞穴。
梅冲下山,强忍著作呕的感觉,脑中一团混乱。怎么办?说戣;失踪吗?要怎么跟村人解释戣;的失踪?要是年醒来怀疑戣;的死因,要怎么解释戣;死在洞里、手中握着她的衣摆?如果要杀掉年灭口,她做得到吗?而且她害死了戣;!天啊!梅想到就不知所措,她害死了自己的丈夫啊!
看着村落接近,渐渐恨意回到梅的胸口,一切都是那只妖兽的错啊!要是它不接近她的丈夫,一切不都没事了吗?黑色浓云缠绕梅的心,她没有勇气再回到自己害死戣;的山洞里杀年,也不能再让年回到村中揭露所有的疑点……一个万全的毒计,在这弱女子的心中逐渐成型||反正只要让年现出原形,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妖怪的。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喊出那恶毒的控诉:
“不好了!戣;给山上妖怪吃了啊!”
梅拔高的嗓音在村中迅速传开,引来所有三姑六婆和她们的丈夫。怎么可能呢?人们议论纷纷,戣;是村里最好的猎人啊!
“是妖怪!是那个冬天来作客的白衣人啊!他是妖怪变成的!戣;被那食人妖怪骗了啊!”
梅呕着害喜和恐惧的酸水,悲苦地解释自己如何担心丈夫而找上山,最后发现妖怪正血淋淋啃噬着戣;的尸首。
“好险啊!妖怪追了上来,差一点就逃不掉了……”梅说。
邻人温暖的扶持下,可怜的妻子展示身上被破裂的衣摆,告诉大家还好她戴着红头巾,不然铁定逃不了。怪物的所在?她荒不择路逃跑时早迷失了方向,能下得山已是幸运,不然她也想带人上山围剿。不过,那妖怪在隆冬中会醒来,会再来村里找东西吃。这次,要不做点预防措施,大概全村都逃不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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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长长的沉睡,年在山洞里醒来,始料未及,第一眼见到的竟然是戣;腐坏的尸身。嗅着因腐败而变化的戣;的气味,妖兽发出哀伤的嚎叫回荡在石洞中。戣;怎么会死了呢?他还以为没人吵他,是戣;终于要让他好好睡觉了呢!年有生以来第一次深恶痛觉自己长时间的睡眠习惯,他不懂怎么会这样。难道戣;在这里出了什么意外吗?村里的人知道吗?梅知道吗?
年化为人形,跳起来往村子的方向狂奔。他要回去村子里告诉村人、告诉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