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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溺/他洗去了一身W血,那人却裹上了华美的女裙(1 / 2)

百官宴设在烟翅湖西侧的宫殿,宫前已扎起烟火、点起明灯,朝臣们携着亲眷陆陆续续地走进来,互相笑呵呵地拱手作揖,一副太平盛世之景。就连常年都跟服丧一样的太卜进来时也向他人回了回礼,态度颇为平和,仿佛上午在神庙前砸场子的那位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裴言入座后,百官宴便正式开始。他率先起身敬酒,将热酒浇在地上,洒祭在战争中归去的亡魂。薄辞雪垂在一侧的手有刹那的痉挛,指甲在掌心留下了深深的刻痕。

裴言觉察到了这一点,手指钻入薄辞雪指间,无声地攥紧了。不少人注意到了两人的亲密举止,酒过三巡后便交头接耳起来:

“裴将军身边的那位是谁?”

“不清楚,大约是他夫人?”

“不能吧。没听说过裴将军有婚配。”

“哈哈,是情儿岂不更好?这样的美人,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了吧……”

“呸!你俩喝多了吧,将军的人也是我等敢议论的?”

不敢归不敢,往那个方向扫的视线却越来越多,一道叠着一道,若有若无地压过去。那美人的容貌着实罕见,如同一支颤袅的白昙,光滟滟地从夜色的细颈瓶里钻出来。她在向她问安的宾客面前傲慢而寡言,在裴言面前却百依百顺,仿佛就算被当众扼死也不会挣扎半分。

不少人猜测这是哪家名门里深居简出的千金小姐,还有人暗暗揣度这是裴将军从薄氏余孽里缴得的貌美俘虏。只有一名长相有着异域特色的年轻将军铁青着脸,手中金色的青铜酒杯甚至被他生生捏出了裂纹。

他有着蜜色的皮肤,身材壮硕,眉眼深邃,打扮在殿内的众人中格格不入。时值深冬,他却只穿着单薄的短打,一头浓密的黑发用深红的发带散乱地束起来,黄金质地的颈环在烛光下闪闪发亮。只是他的脸色格外阴沉,两条浓眉沉沉地压在茶褐色的双眼上,看上去随时会拍案而起,把在座的宾客一个接一个劈了。

……别人认不出那是谁,只能说是眼瞎。他叶赫真化成灰也认得,这就是那个被他视为一生之敌的皇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人在位时四处南征北战,曾发兵十万北上,叶赫等游牧部落一度被挤压得毫无喘息之地,不得不退居到北部的天伏雪山以后。叶赫真曾在北野一战时见过那人一面,相逢不过须臾,但终身难以忘怀。

那时他十二岁,受了重伤,奄奄一息地瘫在荒野上,突然发现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个人。那人身披银色的细铠,伸手将他从死人堆里拉起来,对身边人淡淡道:“这孩子好像还活着。”

对方身上十分干净,戴着护腕的手白皙修长,上面没有一丝血腥,嗓音也清清冷冷的,仿佛神话里披朝云而来的雪女。他傻乎乎地抬起头,以为见到了来救他的神仙,却听周围的人称呼他为“陛下”。

——就是那位使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的“陛下”。

叶赫真眼中的希望顿时灰飞烟灭。就在他以为对方要扼断自己颈骨的时候,那人却不在意地翻身上马,不可一世地打马离开,似乎觉得连动手的必要都没有。

也是。一只垂死的野狗能翻起什么浪,只怕会脏了他洁净的手。

只是不想再见之时,他洗掉了一身污血,那人却裹上了华丽妩媚的女裙,任喝醉了酒的男人们肆无忌惮地意淫。

这种身份上的倒转本该让他感到无比快意,但叶赫真莫名其妙地难受起来,像是胸口里烂了一个大洞。他阴沉着脸灌了半晚上酒,压着怒火把杯盏往案上一掼,正好听见旁边一个醉汉发出了一阵低低的窃笑。他忍无可忍地上去一脚把人踹倒,用不怎么纯熟的腔调大吼:“都他妈给老子闭嘴!”

嘈杂的殿内立时静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个草原上来的鞑子在发什么疯。但这鞑子手握重兵,又是上头的左膀右臂,他们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愤愤不平地让裴言主持公道。裴言正忙着给薄辞雪布菜,没工夫理会底下这些一喝酒就原型毕露的武将,安抚了两句就过去了。

可能因为过年的原因,薄辞雪这晚对他的态度好得出奇,喂什么吃什么,和他闲聊的时候偶尔还会接一句。裴言心都快化了,连别人跟他敬酒的时候都没心思听,眼中只容得下这一个人。他感觉他好像真和对方变成了一对民间夫妻,收拾出了一桌子好酒好菜,甜甜蜜蜜地依偎在一起守岁。

他喝了不少,脑子里晕晕乎乎的,像是踩在云端上。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轻松的时刻,仿佛那些伤痛和绝望都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他和他的陛下从来没有分开过。

而若是能这样继续下去……他其实也可以当个聋子瞎子傻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薄辞雪也略微喝了半盅。他酒量不好,身体又差,喝了一点就觉得头有些晕。他轻声对裴言说想出去透口气,裴言迟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待薄辞雪走后,他叫来两个侍卫,想让他们偷偷跟上,正要开口时又作罢了。

——他控制欲太强,陛下嘴上不说,心里想必膈应得很。今晚是除夕,附近巡逻的侍卫很多,他想一个人静静就去吧。

今夜无星无月,有也被璀璨的宫灯抢走了光辉。白底覆金的宫墙内歌舞升平,与往年每一个新年并无区别,乍一看这江山似乎从未换过主人。

远离宫殿后,丝竹声便渐渐小了。烟翅湖内的水已结成了冰,但东侧的冰因为风水的缘故被宫人们凿开了,在夜色下浮着银针似的水光。

上一班巡逻的侍卫刚走,湖边一个人都没有。薄辞雪慢慢绕行至人迹罕至的湖东,忽然听见有人大叫道:“站住!”

薄辞雪回过头,看见一个头戴冠冕的男人站在漆黑的湖水里,指着他大发雷霆:“孽子,薄氏几百年的基业都毁在你手里了,你还有什么脸面苟活于世?”

薄辞雪轻微地收了下手指。他的父皇满脸沉痛地看着他,恨铁不成钢道:“想当初你太祖起于微末,筚路蓝缕,何等不易,朕真后悔传位给你……”

儿臣无能。儿臣没有办法。

仪容端丽的女人朝湖岸张开手臂,声音极尽哀切:“小雪,快到阿娘这里来。阿娘知道你有难处,阿娘不怪你。”

儿臣不孝。母后对不起。

无数的鬼魂接二连三地往外钻,每钻出来一个就要大骂一句:“暴君!”

“妖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摧挠栋梁!贪残酷烈!”

“还给我,把我的孙儿还给我……”

“下来!你怎么还在岸上?快下来啊你!”

甚么大姻亲。太岁花神,粉骷髅门户一时新。甚么大功臣。掘断河津,为开疆展土害了人民。

死去的人们在他耳边鬼哭狼嚎,声嘶力竭地喊他下去。薄辞雪一动不动地听着他们的谩骂,脊背笔直,双手攥紧。

倏然,他微微颤了一下。人头攒动的湖水之中,一个眼熟的少年好像溺了水,挣扎着大喊道:“殿下!殿下救我!我是阿言啊,您不记得我了吗?”

他努力朝薄辞雪伸出手,期望着薄辞雪能拉他一把。而薄辞雪依然没有靠近,因为他意识很清醒,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自从十年前起他便经常出现这样的幻觉,看见暴怒的父皇,看见哀伤的母后,看见冤魂,看见厉鬼,看见少年时的裴言一次又一次死在他面前,从拼命求救到无声无息。

“殿下救我……”

少年撕心裂肺的声音渐渐微弱,满是希冀的双眼灰暗下来,充满了漫无边际的绝望。大滴大滴眼泪从他脸上滚滚而落,流入了布满碎冰的湖水里。碎冰和湖水一起灌进他的嘴巴,堵住如泣如诉的呼救,只剩下破碎的呜咽声。

许久。湖边伫立的人终于动了。

他脱掉鞋子,赤着脚踩上冰冷的地面,露出系着金铃的纤细脚踝。随着扑通一声,湖面浮起了一圈圈漾开的涟漪,又很快恢复了静寂。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看书网;http://www.kanshu4.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薄辞雪整个坠湖的过程都很清醒。他知道裴言是假的,父母是假的,冤魂是假的,厉鬼是假的。说到底,他只是不想看那个一直很信任自己的少年再一次死在他面前罢了。

幻影在入水的瞬间被溅起的碎冰绞得七零八落,如水月般飞速消逝。腊月冰冷的湖水灼着眼球,只能看见一望无际的黑。皮肤在这样的水温下很快麻木,坏掉的知觉里居然有了一点温暖的感觉。

就像幼时卧在炉火旁,在柔软的绒毯下安安心心地睡过去,最坏的噩梦也不过是失手烧掉写好的策论。

薄辞雪有些难过地想,如果能这样死掉就好了。

……可他不想再让裴言失望了。

薄辞雪在水里静静呆了一会儿,在彻底冻死之间艰难地活动起来,向着湖面游去。他水性很好,反噬之前游过护城河都不是问题,体温却在沉冷的湖水里快速下降,低到了相当危险的程度。残存的意识里,似乎有双手将他从水里拖了出来,薄辞雪想说声谢谢,但已经给不出回应了。

他的身体冷得像冰,连覆着雪的石砖摸起来都比他热。隆冬的云京城不止冷,还有从西妄海刮来的寒风长驱直入,每年都有大批百姓因此而死,及至薄辞雪登基后经济上行才有所好转,但这天气还是能活活冻死人的。为免他的体温继续下降,那人迅速脱掉了他身上湿透的女裙,用一件大斗蓬将人紧紧裹住。只是衣物交替的那一瞬,他瞳孔骤缩,眼中闪过暴虐的杀意——

眼前之人修长劲瘦的身体明显柔软起来,近乎于无的胸乳也隆起了单薄而圆润的弧度。可想而知,他这段日子都经受了什么。

薄辞雪对来人的暴怒一无所知。他被冻到意识恍惚,连心跳都停了刹那,在被渡了几口气后才堪堪恢复。灌满水的口鼻乍一接触到新鲜的空气,立即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

一股一股的冷水断断续续地从指间往外冒,喉管里迟缓地产生火辣辣的痛感,像是吞了上百根细针一般。薄辞雪咳到喉咙腥甜才勉强停下,迟钝地发觉身上的斗篷甚为眼熟:“……太卜大人?”

来人正是本该出现在宴席上的巫奚。他微垂着头,给薄辞雪将斗篷的系带系好,怒气很好地掩藏起来,看不出一丝端倪。薄辞雪却不太习惯这样亲密的距离,下意识地躲了一下:“见笑了。”

巫奚动作一僵,似乎有些受伤。他睫毛很长,眼珠的颜色很浅,在夜色下呈现出一种近于魔幻的紫。这样注视着一个人的时候,好像有无尽难言的哀怨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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