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阿三打电话把雪儿出逃的事告诉了欧阳。欧阳说,把她关起来吧,别弄死了就行。于是雪儿被关进了一个单独的房间,四面是墙,只有一面墙上有一个不大的玻璃。每天有人从这里给雪儿扔饭进来,比监狱还不如。
又过了十天,雪儿精神几近崩溃了,披头散发,蓬头垢面,终日与屎尿为伴。已经无法流泪,只用呆呆的眼神望着墙,常有连续不断的幻听。有一天下午,听见一阵铃声,以为又是幻听,便没注意。
到夜里打开手机一看,是一条未读短信:坚持一下,有人来救你了,下次接到我的短信后就逃,去中环广场会合。雪儿看了一下来电号码,是一个陌生人的。雪儿非常高兴,不知何方高人前来搭救,莫非陈敏德?还是香港警方?
发短信的人是陈彤,此时她已身在香港。她是以旅游者的身份经深圳皇岗口岸进入香港的,陈彤在接到雪儿发给陈敏德的传真后决定出手相救,来香港已经好多天了,这个陈彤,是个真正的高手,以前在黑道也混过,后来觉得太危险就洗手不干了。她以前和欧阳直接或间接打交道多年,深知他的脾气秉性。这天中午,风和日丽,五星红旗在维多利亚海湾上空迎风飘扬。陈彤拨通了欧阳的电话。
“欧阳,我是陈彤。前几天在云南弄了一批货,我带来香港了,你过来接一下。我单独过来的,有点危险,朝龙他们也想要这批货,我决定先卖给你们,事成之后,五五分成。。。。。。”陈彤假装哆哆嗦嗦的样子。
欧阳最近正愁没货呢,不想亲自找上门来,便喜不自禁。
“好好好,你在哪儿?”
“台北神话”
“哦,”欧阳想起台北神话离香港警署只一步之遥,便问道:“怎么选在那儿?”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把你们的人都带来,我怕被朝龙劫了。”朝龙是欧阳在香港毒品市场上的竞争对手。
“好的,”欧阳没有多想,叫上旺角的所有黑帮成员,驱车五辆,陆续来到台北神话。他知道这是笔大钱,便不敢怠慢,以前他都是单独闯关的。
陈彤早已在台北神话的一楼大厅布置好酒席。对面就是香港警署威严的大门。
席间,陈彤千方百计地拖时间,欧阳也没在意这个小女人。当陈彤把十公斤“毒品”递过去后,他笑得分外灿烂。这时,陈彤说我去方便一下。在洗手间,陈彤给雪儿发了短信:快逃,我是陈彤,去中环广场。发完短信后,便笑容满面地从洗手间出来了。这时坐在欧阳旁边的阿三说,陈姐以后跟我们混吧,陈彤从阿三的眼睛里看出她很欣赏自己。便笑着说,先不了,广州那边还有一个活要去接,抽不开身。
“你不是洗手不干了吗?”欧阳问。
“但是挣钱太少啊,我受不了了。”陈彤笑着说。
。。。。。。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陈彤估计雪儿已经差不多逃出来了,便说,这里人多,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各自撤吧,我现在就飞回广州,那批活儿接到后我再和你联系。
“好,”欧阳低声说,“陈小姐干脆之人。”
欧阳带着一堆人走了,陈彤在他们走后没几分钟也迅速闪了。她之所以选择在台北神话,是因为离警署近,万一败露之后,欧阳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她给欧阳的是从广州买的婴儿奶粉。
等欧阳回到旺角后,发现雪儿不见了,玻璃被砸碎,人去楼空。这时阿三尝了尝毒品,脸立马绿了,“妈的,奶粉。”
欧阳和阿三急忙驱车赶往台北神话,陈彤早已消失不见,这时她和雪儿正在深圳通往广州的高客上。雪儿在赞扬了一番陈彤的调虎离山之计后,喜泪长流,陈彤的眼角也随之湿润了。
“以前我做过愧对你的事,现在心里好受多了。”
雪儿说别这么说,过去的事了,让它过去吧,不应有恨,天地才广阔。
这时陈彤发现雪儿的头皮里渗出丝丝血迹,忙问怎么回事?
“砸不开那玻璃,情急之下用头撞了。”陈彤看着雪儿那顽皮的笑容,眼泪一下子漾了出来,把她紧紧抱住,说你妈妈知道了该有多心疼啊,别在外漂着了,找个人嫁掉,过平凡的日子吧。。。。。。
陈彤和雪儿在广州吃了烛光晚餐,然后依依惜别,雪儿说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陈彤笑了,说,我该做的。然后吻了雪儿的脸颊说,珍重,就消失在夜幕中了。雪儿看着她模糊的背影,忽然搞不清什么是爱,什么是恨,什么是过往,什么是前路了。仿佛一些冥冥之中都有了安排,有了结果。
当晚雪儿便登上了飞往上海的航班,她不想在广州这个伤心之地停留片刻。在这样的夜色中,抖落青春的残片,笑着对广州说,再见了,地狱之城,再见了,我的鲜血和泪水,再见了,堕落与救赎。。。。。。
在飞机上,雪儿一个人笑得很孤单也很幸福,她马上就要见到最爱的令狐了,尽管早已身无分文,却高兴得直想手舞足蹈,笑得那么甜,把旁边的老外都感染了,心说中国女孩真是积极乐观啊!
零点时分航班在申城梦幻般的夜色里徐徐降落。雪儿有一种刚从监狱里释放出来的感觉。
出了机场,雪儿一眼就看见令狐执着地站在夜风里,高瘦,苍白,眼里多了一份成熟男人的气息。他象个木偶一样地站在出口旁,手里还举着个牌子:等待我的女孩,吴雪。雪儿不顾一切地扑上去,一下子将令狐扑到五米之外,踉跄几下,被一个非洲老黑扶了一把,终于没有被爱情击倒。
两个人也没有说话,彼此对望着。令狐抚摸着雪儿的长发,发丝在令狐纤细手指的缝隙间缓缓流淌,雪儿闻到令狐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薄荷清香,这是她喜欢的味道,已经久违了。在川流不息的人群里,他们站在原地,开始长吻。在上海这等开放的前沿,没有人愿意多看他们一眼,吻着吻着,眼里有些许的泪光,暗淡了繁星和霓虹。
令狐说,全世界都睡了,只有我和雪儿醒着。
雪儿说你整错啦,是全世界都醒着,只有我和王子醉了。是的。他们醉了,在十里洋场的灯火之中。
就在这个夜晚,在南京路令狐租住的公寓里,他们完成了当夜上海滩最完美最温暖最浪漫的一场做爱。此番缠绵,载入人类行为艺术史亦毫不为过。
风儿轻柔月儿明,月光如水洒在令狐古铜色的肌肤上。雪儿安静地脱去所有衣服,皮肤光洁细腻,一如从前,她躺在了床上。
舞动的床。疯狂的叫喊。喘息和痉挛。汗水和泪水。
似乎只一瞬间,天亮了。偷窥了一夜的星星迟迟不肯退去,雪儿和令狐依偎着在晨光和暖阳中睡去了。这是雪儿几年来睡得最塌实的一次。
这几天,陈敏德颇有一点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觉。先是陈彤人间蒸发后又奇迹般地回来了,陈敏德既往不咎不说,还立即宣布给她涨一倍工资,这令陈彤颇感惊讶,没想到不辞而别还会有意外收获,心说早知如此我应该早蒸发啊。后来,有一天陈敏德正在厕所蹲着,忽然手机响了,是姗姗打来的:陈叔叔,陈迪复明了,和以前一样了,你快来医院看看!
陈敏德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提起裤子就往外边走,边走边说,好啊,好,我马上过去,谢谢你的照顾,我请你吃饭!后来,走到走廊才发现没擦屁股,于是又返回厕所,蹲下以后又发现屎没拉完,又继续拉了五分钟的屎才急急忙忙赶到医院。
到医院的时候,陈迪的纱布早已摘了,正在那儿看书。陈敏德进来后看女儿的眼睛还和以前一样明亮动人,激动得把陈迪紧紧包在怀里。这时陈迪有种奇妙的感觉,在爸爸曾经无限宽厚的怀抱里第一次感觉不自在,那一种莫名的疏离,她不明白是因为自己已经长大了,还是父母离婚带走了太多的亲情,让她遗失了最初的温暖。尽管很微妙,但这种感觉让陈迪的心疼痛起来。她知道,这个感觉就这样的定型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她努力地笑,努力地去忘记恨,努力地回忆从前,然而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不可挽回地变得陌生和遥远了。
医生说可以出院了。出院后陈敏德说我带你们吃饭去,陈迪说不了,我想去监狱看妈妈。陈敏德说正在候审,不能随便见的。三个人于是去吃饭,席间,陈敏德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陈迪不断追问妈妈是因为什么被拘捕的,把陈敏德整得直想钻到地缝里,他知道不能闪烁其词,然而也没有勇气对着女儿的眼睛说明这一切,他沉默了好半天,忏悔着。气氛变得尴尬而凝重,幸好有姗姗左右而言其他,才没有让人觉得这三个人是神经病。
要结帐的时候,陈迪还是没有放过爸爸,一个劲儿地追问,她面露怒色把陈敏德吓得够呛。以前只知道嘻嘻哈哈的陈迪严肃起来真挺吓人,以至于陈敏德产生一种行将分崩离析堕入深渊的恐惧感和罪恶感。
“妈妈是不是贪污了?还是受贿了?妈妈不是那样的人,你该了解她。”陈迪望着眼前五颜六色的菜,一口都没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