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从你上大学以后就是那样了,我一直害怕这样突兀地告诉你对你的打击太大,但是迪迪,你已经长大了,对吗?”
“对”陈迪咬住嘴唇,那张美丽的脸庞如一朵不拘世俗的花儿,绽放得冷艳而凄美。
“那个女孩子和你差不多一样的年纪。”
“你见过她?”
“偶遇”
“杀了她吧。”
“。。。。。。”肖芳一脸惊愕。
“或者杀了我爸。”
肖芳的眼泪一下子就冒了出来,中年女人的脆弱暴露无遗,“迪迪,你怎么能这样说,他是你爸爸,你答应过我不恨他的,迪迪?”
“要我如何不去恨,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需要理由,有一些不需要,不恨爸爸是需要理由的。”说这话的时候,陈迪低着头,肖芳从女儿长发的缝隙间看见她的眼划过一道阴冷的光,凄厉狰狞。这个瞬间她仿佛看见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倒影,又仿佛陈迪在不为人知的时刻里突然长大,长大以后的爱恨是规模庞大的网,能笼住一个人在尘世里的所有悲欢。肖芳不知道自己究竟希望陈迪年轻一点好,还是成熟一点好。她觉得每一种选择都有突兀的断裂,让她的心战栗或者安宁。
细雨斜飞轻盈地扑打着玻璃,一点一点积攒,终于使窗外的世界朦胧起来,天空大概正孕育着一场规模庞大的雨吧。街上的人们分明加快了脚步,形成奔涌的潮,吃了伟哥般不顾一切向前冲。
“妈,你回去吧,别想那么多,如果婚姻已经成为束缚,成为负罪和背叛,现在是解脱了,高兴才对。”
“我是挺高兴的。”肖芳轻轻地说,朝圣般的目光落在陈迪的脸上。
有温暖掠过。陈迪觉得妈妈很久很久没有这般深情把看着自己了,有十年了吧,还是小时侯的事。她仿佛看见温暖这东西悠然划过了时间,忽地回归。又或者,那些温暖还在,一直一直都在,只是被生活的平凡和琐碎淹没。陈迪看见妈妈眼里蕴涵了作为母亲的全部情感。
“别有什么想法,啊?”
“不会,自己亲生爸爸,怎么会?妈你先走吧,呆会儿雨大了。”
“你呢?”
“雨停了再走,晚上我回去睡,陪你。”陈迪无所谓地笑着,肖芳看她笑得从容,觉得女儿真是长大了。
“那我走了,你注意点儿,别淋着雨。”
陈迪透过朦胧的玻璃窗看见母亲瘦弱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心疼得想死,她理解妈妈作为事业型中年女性的痛苦。原来母亲这般脆弱,原来婚姻这样残忍。这事儿几乎抹杀了陈迪对于幸福婚姻的全部幻想。看着妈妈渐行渐远的背影,陈迪伏在那哭得稀里哗啦,一塌糊涂。
雨大了。陈迪越想越气,心说:爸爸呀爸爸,你到底是咋的了?
她转身离开,脸上有潮湿的痕。走在雨中,浇得浑身冰凉。她恨陈敏德釜底抽薪一样剥夺了自己和妈妈的一切,那生生不息的幸福,那连绵不绝的希望。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她就慢慢地走啊走,街上奔涌的人不时回头望,她觉得好笑,想有什么好看的,不知所谓的小人,庸俗的市民。她觉得那些回头看她的人都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痛苦之上的混帐,是不可理喻,无可救药的垃圾。她还是缓缓地走,仿佛这雨和她无关,也仿佛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已不在凡间,这份冰冷也与她无关。然而终究是冷了,狠狠地打了几个寒战,低头看自己的双脚早已陷在水流中。她站在那,那也不想去,也不知该去哪里。仿佛走入了至深的黑暗,如这庞大的雨幕,让人窒息。
迷茫。没了家的孤单。
她踢路边的石子,看它激起一连串的水花。雨大了,衣服粘忽忽地粘在身体上。有巨大的闪电划过,轰鸣的雷声过后瓢泼的大雨就倾泻下来。
陈迪去了陈敏德的公司。
“请出示证件。”保安冲她来了一句。
“没有”
“那你找谁?”
“不知道。”
“没有证件不说找谁就不让进。”
陈迪不理他,径自往里走。那保安见她是女的,而且是很漂亮的女的,也不敢碰她。陈迪头也不回往里走,那保安就在后面跟着,一边跟着一边说我们公司有严格的保卫制度之类的话,急得直蹦。
“总经理办公室在哪?”
“你要告诉他?我对你挺好,也照章行事。”
“真他妈有病。”
“十七层,001。”
保安和陈迪一同进了电梯,陈迪自始至终没拿正眼看他。她的大脑被不可遏制的愤怒占据了,直想冲进陈敏德的办公室。
“咚咚”
“进”
出了电梯后,那保安一溜烟儿先进了总经理办公室。
“啊,陈总,我对她没有粗暴动作,完全照章行事,这女的脾气太大了,居然来找你。”保安话音刚落,陈迪已经站在门口了。陈敏德看见陈迪浇成落汤鸡,竟愣在了那里。
“我的确没碰她。”
“你先出去。”
“经理,我确实没碰她。”
“出去”那位保安终于退了出去。
陈敏德站起来看了女儿半天,从女儿眼里看见了非同寻常的愤怒。点了一支烟,陈敏德开始在屋里踱步。
“去我的浴间洗个澡,换套衣服。”
陈敏德没有回头,把烟蒂扔了出去。眼前是他的公司,他亲自缔造的事业王国,此刻,已经摇晃不真实。
“刚才见我妈了,我远远地看见她,有种说不出的异样的陌生,很伤心。我看见她的脸没有一点血色,我看见她异常落寞孤单的眼神。我的心已经碎了,我知道她心底的痛苦是无法用语言来抚慰的,她成全了你你你们,多么伟大,而自己则失去了太多。。。。。。”
陈敏德又点了一支烟。
“你爱过我妈吗?”
陈敏德只是吸烟,吧嗒吧嗒一口接一口。
在陈迪的眼前,展现出童年的图景,残缺不全的童年画面。她以为自己可以忘记,然而始终没有忘掉。有些事,忘掉比记起要艰难许多。她想起了童年的小屋,想起了悬于小屋中央的永远滴滴答答的记载着孤单时光的寂寞钟表,它还在走吗?
陈敏德回头看了陈迪一眼,那一瞬间她觉得女儿一下子就长大了。他走过来,想把女儿抱在怀里,然而终究只是想想,父女间仿佛被什么无法超越的说不清的东西隔开了。
“秘书,拿套工作服来,还有毛巾。”陈敏德冲着电话喊道。
不一会儿,陈彤套衣服和一条毛巾过来了。
“把她带到你的房间,洗个热水澡,把衣服换了,”见陈彤有些迟疑,又补充到,“陈迪,我女儿,在读大学。”
“哦,好的。”陈彤被陈迪的高贵气质惊得一时语塞。
“不用了,”陈迪突然站起身来,“没必要了,要说的我已经说了,还是把关心留给你的情人吧。”
说完推门而出,陈彤愣在那儿不知说什么。没几分钟,陈敏德透过玻璃窗看见女儿走在雨里,又目送她消失在公司门口,心里难受极了,却在秘书面前佯装冷静,“一点小事儿,你回去吧。”
黄昏的时候,陈敏德踏着夕阳来到医院看雪儿,心情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懊恼,悔恨,伤心,一股脑向他袭来,整个人无精打采,中了暑一样。在门口的时候,程医生叫住他说,“恭喜你呀,这孩子还真听话,恢复得很快,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