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旁边将军沈彦辰也开口道:“禀圣上,臣奉圣上旨意去彻查吏部林侍郎的案子,今日去宅子里取证的时候,恰逢宁伴读也在,臣初时将他当成贼人,还险些出手,还是宁伴读先认出臣下,我当年又见过他。臣二人相谈之后,觉得这案子疑点重重,而臣又急着回宫,便将宁伴读一并带了来。一来面圣,而来也让他和太子叙叙旧。”
宁筱之微微点头,回头看了诸宸一眼,但见对方忍住笑容的神情。
叙什么旧?这两人之前不都是在一起的?
苏欢这才明白这两人从小便已经相识,所以后来在云上城才那么没规没距,宁筱之那个混蛋也从来不告诉她。
不过以此看来所有人都不知道太子出去溜达数月究竟去了哪里,那么她自然死也装作和宁顾远从未见过面。
皇帝闻言点点头:“宁伴读自幼聪明伶俐,既然他对这案子颇有兴趣,朕便钦点他协助你去查这案子。各位爱卿辛苦,若是无事,便回去吧。”
宋乾诚一直注意苏欢,此刻闻言便道:“皇上,臣还有一事。”
皇帝看了他一眼:“爱卿请讲。”
宋乾诚道:“太子已然及冠,到了选太子妃的时候了。”
诸宸脸色微变:“尚书大人,这件事情好像用不着你来操心吧。”
宋乾诚不语。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道:“爱卿所言极是,当日太子不肯与令爱成亲,为了保存令爱的名节,便对着天下说是宋家拒了皇室的婚约,现如今太子年岁已长,的确到了该选太子妃的时候了,宋爱卿,这件事情便交给你去办吧。”
诸宸气得涨红了脸,却咬着牙一言不发。
皇帝又瞧了众人一眼,目光经过宁筱之的时候似乎停顿了一下,而后道:“都退了吧。”
几个人出了御书房,司马庄敏之还有事,便匆匆告辞,沈彦辰与宁筱之重逢,两个人现在又负责同一个案子,因此便留着要跟他说话。
诸宸黑着脸,一路走出来,终于忍不住转身瞧着宋乾诚:“宋大人。”
中年男子躬身施礼,而后站定了望着他。
诸宸一口气憋着,脸上神色飘忽不定,半晌之后竟然恢复了平静,对着宋乾诚一笑:“既然如此,本宫的婚事便托给宋大人了。”
宋乾诚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太子请放心,臣告退。”
诸宸瞪着他的背影,目送他离开之后,回身对着宁筱之和沈彦辰道:“本宫也要回去了。”言下之意便是要带着苏欢走。
宁筱之一双眼睛瞧着他们,大概是碍于沈彦辰在,不好叫破苏欢的身份,只点头道:“恭送太子。”
苏欢一路跟着诸宸往回走,等到两人走到无人的地方,诸宸忽然停下,一脚跺在旁边的假山上,跺下一块石头来。
“这个老匹夫!”他笑着磨牙,“我早晚会把他从尚书的位子上拉下来!”
苏欢心中一动:“是因为他逼着你成婚吗?”
“不只!”诸宸把脚收回来,手指微握成拳,“还有别的原因。”
苏欢哦了一声,只看着他不说话。
后面的半天时间,诸宸又在太子宫里动了火气,吓得宫人们战战兢兢,不明白这个素日温和的太子今日是发了什么疯,直到晚上皇后召见太子一道用晚膳,诸宸本来要带着苏欢一起去,但是苏欢有些怕见到皇后,诸宸大概也怕皇后再跟他讨了苏欢去,便将他留在太子宫,带了侍从便出门了。
主子一走,下人们轻松了许多。
陈公公仍然照顾苏欢膳食,伺候得她跟主子似的。这位老公公只照着主子的话做事,却从来不问为什么,更是从来不露出好奇的模样,看得苏欢心下佩服。
只是今日,她却有事情想要问他。
“陈公公。”她吃完了饭,陈公公便让人收拾干净,然后准备离开,“请留步。”
陈公公微愕,便停住了步子。
待宫人们都收拾完了离开,苏欢才道:“陈公公在这太子宫里多少年了?”
她说得漫不经心,像是话家常似的,陈公公说道:“二十年了。”
苏欢见他没有拒绝回答自己的话,心下暗喜,又道:“那太子也算是陈公公照顾大的,将来太子登基,陈公公功不可没啊。”
这很明显是在拍马屁,陈公公脸上看不出喜怒来,只道:“这是奴婢的分内事。”
苏欢觉得面前这个老太监实在太过狡猾,若不是有事要问,早就让他走人了,于是耐着性子又道:“我听说太子有个伴读,不知陈公公可否知晓?”
陈公公点点头:“那是宁大学士家的大公子,一岁能说话,三岁能背诵古诗词,五岁已能作诗会友,名满明月城,六岁便入宫做了太子伴读。”
苏欢听得暗暗吃惊,平日里那个懒散风流的大表哥儿时居然是个神童,她知道他现在也作诗,只是从来没注意过。
陈公公秉着有问必答的原则,不多说也不少说,说完这句就不再吭声,她只得又硬着头皮道:“那又为何宁伴读一家远走云上城?”
陈公公默然不语,忽然一笑道:“姑娘是个聪明之人,太子又喜欢得紧,将来说不定便会坐上太子妃的宝座,只是这宫里讳莫如深,姑娘还是小心为上。”
说罢,也不等苏欢开口,便作了个揖,转身离去。
这陈公公称她姑娘,自然已然识破她的身份,却还能如此若无其事,也真是道行不浅。这宫里真是藏龙卧龙,一个老太监城府便是如此之深,将来会遇见什么人真是不可预料。既然如此,还是赶紧办完了事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吧。
苏欢想了想,回到自己房间,仔细关好了门,回到床前,伸手在床上摸索了一阵,只听得嗒的一声响,一块床板已经被她掀了起来。
她从里面取出一个小小的包裹来,而后坐在床上,将包裹打开来。
里面的东西一目了然,只有两样:一封信笺和一条链子。
她将那信笺打开,里面寥寥数语,是苏青留给她的遗言,没有半分遗产,温情的话也只有几句,不外乎让她好好照顾自己。
她拿着那信,仔细在心里慢慢描绘父亲的模样,只可惜印象里太浅,相处的日子又太短,她在记忆力东拼西凑了一阵子,也只勉强拼出一张模模糊糊的脸来,最后颓败地将信笺放下,又将那链子拿在手里,细细端详了一阵。
她从来没见过这条链子,曾经在贫寒交加的时候去过当铺,听里面老板不屑地报出这链子所值的银子,终于又将它拿了回来。
父母的记忆都已经太过单薄,既然不值钱,不如留在身边,聊以慰藉。
等到后来入了宁府,到底不用再去担心生存的问题,她便将这链子和信笺收了起来,到得后来,这不值钱的两样东西在她眼里变得越来越珍贵。
属于她的东西不多,有这两件也便足够。
苏欢坐在床上发呆,忽然听见门上被人轻轻叩了一声,她以为是诸宸回来了,便将包裹重新放回床的夹层里,然后走过去,伸手拉开了门,看了一眼外面的人,立刻又将门扣上。
“哎呀,苏表妹,你夹到的我脚了。”熟悉的声音从未能合拢的门缝里传出来。
她低头一看,果然瞧见半只脚夹在门缝之中。
“活该。”她咬牙,想笑又不得不憋着,“你赶紧把脚给我缩回去。”
“你不开门,我怎么把脚收回去?”
“你先收回去,我再开门。”
两个人因为这种先生鸡还是先生蛋的逻辑问题争执了半天,宁筱之大概是被夹得疼了,终于一用力,将门拨了开来。
苏欢呆住,这人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力气了?方才那股力量究竟是什么?
然而不等她想太多,那人已经迈步进了房间,而后将门合了起来。
如此一来,房间里便是两个人。
苏欢沉默了一下,便往后退,一直退到墙根去,离他远远的。
他只瞟了她一眼,根本就懒得去动她,自顾自地走到桌边坐下,拿了杯子给自己倒水喝。
“你是怎么进来的?”苏欢立在墙角,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强大一些。
宁筱之看也不看她:“我曾经是太子伴读,这太子宫熟得跟我家似的,想进来不还是易如反掌?”连哪里有小路,哪里可以绕过护卫都一清二楚,毕竟这种事情当年他和太子常常一起做。
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还要问出口,苏欢差点咬了舌头,立刻对着墙壁默默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