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喜公主跪下,以头触地,痛哭道。“出嫁从夫,这也是祖宗圣言。”
宋荣轩俯瞰着她,轻轻笑了笑。“所以你心里只有他,哪怕谋逆也要跟着他死。”
安喜膝行着爬到宋荣轩跟前仰着头道。“妹妹不知道陛下说什么,”她泪眼模糊地道:“如今边关艰难,做妻子自然与夫君同甘苦,没有独自留在京城享福的缘故。如果陛下要怪,只能怪妹妹不识好歹,有福不享,偏偏要跟了夫君去受苦。”
宋荣轩吸了一口气,十分平静地道。“事到如今,你还要装傻吗?你以为只有温家才有人在京城吗?你以为朕不知道以往拨的钱粮都进了温家的口袋,被他们拿去四处疏通,只等着坐收渔人之利。”
安喜张惶地张大了口,怔怔地看着他,好似没听懂他的话。“温家克尽职守,尽责守护边关,哪里有哥哥说的事。”
“是啊!!是很克尽职守,与外通敌,内有离间,你们温家为了自家更大的荣华富贵还真是不择手段。”
安喜脸色煞白;趴在地上簌簌发抖。
温世荣喘了两口气,突然掷地有声地道:“别以为我也不知道皇上打的是什么主意?你故意让我和许家人接触,实则为了以后能扳倒他们埋下种子罢了。”
房内静默无声。
宋荣轩闭了眼睛。“朕可有教你主动去做?”
温世荣脸上血色褪尽,站在地上一动不动。
“又或许朕教你们温家贪墨了,又或许朕教你们温家擅自通敌,以至克扣万千将士的钱粮?!”
宋荣轩躺在椅子上有些悲伤地道:“嫁给你的,可是朕的妹妹。”
安喜忍不住一阵心酸,声音有些哽咽,“陛下,妹妹无用。等回去后,妹妹一定劝他,让他日后好好为陛下办事。”
宋荣轩垂了眼叹道:“你觉着还有以后吗?”
安喜没想过这种事,气息一弱下意识地就想开口。“陛下,我是你妹妹!难道陛下忍心看妹妹守寡吗?又忍心看你的外甥对你怨恨一辈子吗?”
宋荣轩微微一笑道,“自然不会。”
空气如胶凝一般,原先淡定的温世荣身子突然抖了起来。
很长时间的沉默后,宫人打了帘子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食盒。
宋荣轩扬一扬脸,示意宫人掀了食盒把点心一样样取出来。
他亲自取了银筷子出来,递到安喜手中,轻嘘一口气道:“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在地下向父皇告朕的状。”
安喜接过筷子,温世荣上前拍掉她的手筷子嚎叫道。“你也忍心至此!”
“是你自己忍着心害了自己,也一并把自己的妻儿送上断头台罢了!”
安喜捂着嘴,抽泣不己。
温家既然都敢把自己的亲骨肉置于火上,皇家又怕舍掉一个公主吗?
很快有人拉着温世荣夫妻出去。
安喜想回头看看身后,却发现只有被露水浸湿的宫灯在黑暗中孤单的守望。
紫铜嵌珐琅的龙纹香炉里燃着的熏香,悠悠然然地升腾着,遇着窗外飘来的潮气凝成的露滴滴答答没入了板壁里,派生出了一片冷气。
朝阳未出的街道上,几匹红色奔马,押着一溜的囚车快速地掠过了街道,离宫门越来越远。
不久又有人骑着快马往回走。
连夜脱逃的温家人,被宋荣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拦住,又派人去按名单四处抓捕,除温世荣安喜公主外,其余人等不走司法程序,直接下狱格杀勿论。
边疆处其余温家人等早就被假意送粮的大臣领军闯进,宣读了诏书,将他们就地正法。
整过程像从壶里倒出的一碗茶,上头只升了袅袅数缕轻烟,不用风吹,就己然烟灭。
此时皇城内外,在朝阳渐起时,被如流水般的阳光照的金玉辉煌。宋荣轩负手远望,看着远方正缓缓升起的太阳,长叹了一声。负着的双手,指尖处,一张写着名字的纸上被划上了触目惊心的红叉。
宫楼上的钟鼓之声连续不断地传入到他的耳中,敲打着他的心脏。
是不是天家人注定无情?
不是,既传了温世荣和自己妹妹入京,自然是存了留他们性命的念头,如果他们愿意主动,哪怕不主动但愿意留在京城内的话,或许。。。。。。。。。
可是没有或许了,因为龙椅的诱惑委实太大,哪怕它像一座高山,仍有人愿意把命丢在半山上,只为望它一眼。
宋荣轩久久地凝望着远方,信手便将纸扔地,踩在脚下,任其零落在泥。
朝日越发热烈起来,染的附近的云彩像浸了血似的醒目。
他缓步走回了政殿。龙椅之上,一堆堆的奏折启章,摞得像小山一般高。
原来父皇当年也是那样,忙的无法伤心。
宋荣轩坐在正座上,微风轻扬,窗外的飞花一片片地飘落,迷蒙中他仿佛又看见了才从浣衣局出来的安喜,那样瘦骨伶丁,但却活得鲜明。
他长长地叹了一声:原来父皇真的竭尽了全力让安喜活着。
☆、见
前朝是静了,但是许皇后那边不安静,许皇后的贴身侍女正站在廊下看着远方。外头几个人上来与她耳语了一番。
侍女听完后再回房里回禀。
皇后点点头,说道:“他们果真连夜去了城外。”
侍女道:“自然,不过因雨下得大,山泥滚下了路,把一行人都给埋了。”
许皇后蹙眉:“有那么巧吗?”
“这几天雨下得都大,如果不是他们心急着出城,这样的天灾必定可以预见。”侍女将刚泡好的茶捧了来,细心地吹了吹才送到她的手里,轻声道:“陛下一听难过的很,还命了大和尚去念经,超度他们,又追了他们的封号,好让他们能更风光的大葬。”
许皇后整了整身上明黄色的宫装。“不知道,他们老家得了消息没。”
“太远了,怕是一时半会还没有传到。不过此前多人告温家的状,说他们独吞军饷,可是陛下一听到温家要钱要粮,还是次次都给,可见对安喜公主的荣宠。”
许皇后微一扬眸,“虽是如此,家里行事还是小心些。”
话音未落,却听杨真真一把鹂音自外传入:“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侍女皱了眉道。“好没脸皮的女人,被陛下冷落了,才赶着来娘娘这里。”
许皇后抚着新染的玫红甲面,“不过是费一杯茶的事,把她请进来吧!”
皇后住的宫殿金砖铺地,白玉为阶,奢华自不必说。
外头的杨真真候了片刻,才见宫人掀起了珠帘,张媛媛不敢进去,只敢站在外头,由一位小宫人代了她扶了杨真真进去。
有一枚落花卷在杨真真的鞋面上,被殿里的暖风一吹,便依依娆娆的伏在地面上被捧着茶盘出去的宫人一脚踩了过去,跟着鞋底成了尘埃。
宫人搬来了椅子请她坐下,奉了茶后退立一旁。
皇后温和道:“这阵子怎么那么有空过来?”
杨真真秀眉微曲,头上的凤头钗颤颤地动。“自从秋海棠进宫后,从此六宫无人。”
许皇后紧紧握住她的手,戚戚然道:“你还算好,本宫进宫后,她就在,那时候陛下的眼中就没有过本宫。”
杨真真的目光扫过皇后的面庞微微一滞。
许皇后忍不住要落泪,但像碍着自个身份,只得硬生生忍住了。“妹妹还有盼头,例如两个一模一样的碗儿,旧的再钟爱,也终会残去,这新的就不同了,迟早代了旧的去。况且都是一样的,别人瞧着都一样。”
眼中的光彩渐次亮起来的杨真真全身的血热得都要滚出来了,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道。“皇后娘娘,如果有那一天,臣妾必定要替您出那一口气。”
许皇后安静地听着,点点头,脸上虽撑了满满的笑意,手却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