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真的吗我还以为只有在动物园才有那些动物。”
江玫丽随口回答,眼盯着前方的柏油路。路上的沥青,经年累月在车轮的旋速下,被开辗出道道深黑色的线条往前方伸展着。
偏离了日常生活轨道一上午,这时她才想起工作的事,然而,即使此刻想起了,她却一点也不感到牵心挂肚,甚至也不担心这样无故旷职是否会被开除。
反正她在这世上早已无亲无故,自从那次“欺骗爱情”的闹剧发生以后,她逃离了以前的生活圈,和哥哥妹妹也都不再联系。现在那个家只是租来的窝,而那个工作——
她突然又愣了一愣,转头看看卡车司机,再将视线掉回眼前时而光耀伤眼,像是烫金的柏油路。
“那份工作,舍了也罢。”她这样想,只是看着烫金的柏油路。
是啊,也罢!关在二十公尺见方的笼子里,窗户都关得密密实实的,连天空都看不到;成天面对着一堆不知所云的蝌蚪文,根本是在浪费生命,谋杀自己的心灵。也许她早该认清,她根本不适合这种制度的朝九晚五生活。
舍了!都舍了吧……
“……你们这些都市的小姐啊!就是这点不可爱!成天高喊什么‘男女平等’,和男人争这争那,打打杀杀的;真遇上什么事或压力,就丢下工作或是辞职了事,没有一点责任感!”卡车司机洪亮粗坯的嗓音,宣言着对新女性畅言两性平等,争权独立却时有情绪发生的事情感到不满。
江玫丽由愣转笑,低头看看自己。居然有人对她如此抬爱!她这样子,看来会像是那些在职场上美丽与才干兼具的女强人吗
“你是离家的还是被男朋友抛弃一时想不开的”卡车司机睨了江玫丽一眼。“看你这副模样,在公司被欺负了”
果然!江玫丽又对自己失笑一声。原来是她没将人家的下文听完,自我陶醉误会了。果然人家一眼就看穿了她,一眼就瞧穿她的失意落拓。
卡车司机见她不回答,索性扭开了收音机,跟随着机器里的女高音哼哼唱唱。女高音以悲凄的哭调,娓娓泣诉着她坎坷无奈的恋情,并且一再重申着她对心所爱的人一腔至死不渝的感情。前方路途已偏离了公路主干,越走越荒凉。
江玫丽微微皱眉头,眉宇间颇有一种不耐。
一份绝尘的空灵
43.一份绝尘的空灵
不管是什么,爱也好,情也罢,唱的总比说的来得好听,好似加经旋律的润饰与修容,什么陈腔滥调都可加色为地老天荒,出世不朽的奇情经典。其实这世间那来每段邂逅都能像唱戏唱的那样刻骨铭心偏偏那些哀怨哭诉起来,总让人怀疑好像只有他们谈过恋爱!
江玫丽讨厌听到那些东西。虽然没有情司说判初恋注定会失败,可是她知道,从最初最开始,关于爱情和恋爱,她早就注定要失败。而这些引人感伤,自怜自怨自艾的东西,不听也罢!
卡车由柏油路转切入一条泥土小径,前方的金光耀眼也被甩丢到车后,只剩热情余温。随着车行的颠簸越行越烈,两旁的草树也越来越高,有时拂窗而过,冷不防给人心惊的颤动。而偏阳,也早晃晃被群树和山峦挡在腰背后。
渐行渐入渐有山的味道了,参天的枝桠,蔽遮不见天日的林荫,阴凉的气息,以及时而聒噪的虫鸣鸟叫。
时间还很早,午后的昏寐才刚到,整个大地吐息的却是山林的深幽和隔世寂寥。江玫丽脸抵着车窗,呼吸着山里阴凉的空气,林荫深幽的气息闯入她的体内,让她恍恍对这片林带起了一份前世的似曾相识之感。
卡车司机转头看了江玫丽一眼,熟练的驶动着方向盘。山路很颠,时时将人甩荡地悬在半空中。
“看这情形有场雨好下了!”卡车司机皱眉说。
眼前的路豁然开朗,枝桠不再遮天,远处山峦层层,一重又过一重,感觉很近,伸了手出去,又觉它褪得好远。苍天是一片墨褐色,间有灰白的空隙在雨云中穿梭。
“我看你就在我家过一晚,明天一早我送你下山。山里的天黑得快,这场雨下过后,要不了多久,四处就一片黑暗了。你是走不远的!”卡车司机以识途老马的姿态说。
“谢谢。不过我还是想到山里去。”江玫丽回答。
“山里我们早就在深山僻林中了!不然你以为你身在哪里这里周围数十公里内,只有我们一户人家。”
“工……”卡车司机误解她的意思了。她所谓的“到山里”,是指看不到人的地方,现在这时候,她只想一个人独处。
前方出现了岔路。一条笔直走向另一处林深幽暗,走向层层山峦;一条通向经人工开辟成的小园场,居中一栋经历风霜的石屋。
“待会儿我叫我老婆杀只鸡,炒些小菜,你一定还没吃饭吧”卡车司机又咧开嘴笑。
不!不是这样!不应该是这样……她不想再待在人间,她想彻底的从这世界消失。
“停车!”她突然大叫起来。
卡车司机一吓,紧急踩了煞车。
江玫丽连忙开门跳下卡车,朝前方密林地带跑去,头也不回的说:
“谢谢你的帮忙,我在这里下车。再见……”
“喂!你等等——”卡车司机失声大叫:“你找死啊!山里有熊你知不知道待会雨来了,天立刻就黑漆一片,你不迷路也会冻死,或者被熊咬死——喂!你回来啊!听到没有”
他边喊边跳下车想追,但林深幽暗,江玫丽的身影一近林带,很快就没入树影中,消失了形踪。
几乎与此同时,第一声雷打落在林树上方。然后,斗雨若雹,粒粒打坠了下来。
轰隆的雷闪斜劈过山凹,青白的闪光乍看像是天将要裂开,震耳的雷响更象是要将地块剖开。江玫丽躲在腹深不及一公尺的山洞里,斜靠着石壁,仰头看着不断落下的水珠。
这场雨来得真突然。虽说先前早觉雨云密布,雨水将来,可是怎么也没想到会这 么 快‘炫’‘书’‘网’、这么突然,而且一下就是如此的大雨倾盆。她在大雨中跑了一段时候才找到这避雨的小山洞。
她根本不相信卡车司机说的,山里有熊之类的瞎话,可是山里的天色气象变化如此之快,却是她始料未及。
这若在都市,午后雷阵雨着实是闷热的午后消暑的好利器;但此刻此景此深山里,不知怎地,江玫丽心里一直上升着一股绝望和放弃的虚无感,垮垮的,没有力量。
从山洞可以看见远方的山峦。林树仍然茂密,多数却攀生在崖顶上,反倒较先前的那段入山山径显得空旷。大自然总是如此离奇,已然身在此山中了,远处却永远还有只能瞻望的峦峰高耸着。
这里是人烟绝迹的地方。
雨的味道都是一样的,空山新雨,也许多的只是一份绝尘的空灵。不同的应该是被洗涤的心情。
江玫丽仍然斜靠着石壁,静望着洞外的大雨。
这场雨已经下了好几柱香的时间,够久诹雨势虽然仍是不小,天空却已逐渐在开脸,金光慢慢在渗透,看来空山将有个美丽的黄昏。
江玫丽心里起了小小的骚动。虽然美丽、浪漫和她这种人划不上等号,虽然心里有着许多愁绪难以释怀,然而她实在无法对美丽的自然景观无动于衷。
雨果然渐下渐小渐歇。阳光透穿云层而出,光芒十二道,象煞天人下凡的景象。江玫丽起身走出山洞,仰头对着斜阳,更往山林深处走去。
她身上那套半白的衣裙,早已染成灰黑的色彩;头发也已打结,脸上各处更是污泥脏土;眼镜也早在闪躲雨打时便不知下落,尸骨无存。
眼镜丢了,对她只造成一时的不便。事实上,她的近视并没有那么严重,只是漂亮的眼镜多年来早已成为她脸上的一种附加标志,不戴,她会觉得不安、手足无措,日子一久,漂亮的眼镜便成为她赖以安身立命的凭借。
自卑到这种程度,实在也是够悲哀,然而此刻江玫丽心里想的并不是这些零碎。她只是漫踩着山石往山林更深处而去。长裙绊脚,她便就跌跌绊绊的拖曳着脚步前行。
而山里天黑得快,现在夕阳虽正璨亮,但很快夜幕便会笼罩。妲甚至没有想到下山的问题,更没有考虑到夜来天寒以及隐藏在黑暗间的危脸等事,连死亡,她也不在乎了。
原本,她就希望彻底的从这世界消失。死,其实只是一种情态的变化,又何谈它什么怕与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