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千举起那管东西仔细瞧了半天,又打开盖子闻了闻,却仍是一头雾水。
“这是干嘛用的?不会是牙膏吧,气味怪怪的。”
他喃喃自语,颠来倒去的研究。管皮上有一些奇怪的字符,不是看惯了的方块字,而是像蚯蚓似的弯弯曲曲的小字。
叶欢淡淡回答:“这是床上用的东西,还是进口货。你给小柳,他就明白了。”
更加不解,一千的雀斑脸青青地对着他,“为啥他会明白?我看他也不一定明白。上床就是睡觉嘛,谁会用这个怪东西?我不要,你自己留着用吧。”
“……”注视着他透亮的眼睛,叶欢无奈摇头,“好吧,等你疼的时候别后悔。”
“……?”一千也很感无语,歪头打量他半天,扭头回去了。
老大今天准是中邪了!总说些他听不懂的话,还咒他睡觉会疼。睡觉就是睡觉,怎么会疼?他从来都没有牙疼过!肚子也没有,浑身上下哪里都没有。他忿忿地琢磨。
24、第二十三章 两鬼相争
24、第二十三章 两鬼相争 。。。
凌晨六点,“呼吸吧”打烊了。最后一拔赶场子的乐队已经离开有三个小时,除了那些醉卧在地不能动弹的顾客,酒吧内就只剩下店内侍应和叶欢。
两名侍应一边打扫卫生整理桌椅,一边不时从桌下拽出个醉鬼扔到吧外。虽然如此对待这些老客人显得不够友好,不过既然老板已经这么吩咐了,他们只管照做就是。反正到了晚上,这些顾客八成仍会穿戴得衣冠楚楚地前来捧场,因为叶老板是永远有效的金字招牌。
慢慢擦完吧台,收拾好酒具,叶欢掀开柜台活板走回休息室。房间里很安静,芭芭拉早就钻进它的小窝睡美容觉去了,他也从未指望过让它陪自己耗到最后。
在浴室里洗去一身的酒气,再换上套干净衣服,最后吩咐那两个侍应几句,叶欢从酒吧正门出来,步行去上班。
此时,户外和酒吧同样冷清,宽阔的大街上空荡荡的不见几个鬼影。叶欢不紧不慢地走着,脸上一无表情。
他始终觉得鱼市大街的清晨是一天当中最丑陋的时段。
经过一夜的醉生梦死、纸醉金迷,整个街道都呈现出一种人老色衰的颓唐。到处是垃圾和废弃物。那些躺在碎玻璃、被污染过的保险套、各种废纸破布、泔水下脚以及自己呕吐物里的醉鬼们本身也像是垃圾般令人作呕。
晚上显得富丽堂皇的各式建筑,虽然现在鬼火仍在上面不知疲倦地工作着,不过已经黯淡失色,看上去更像是秃子头上的虱子,并与它们所依附的对象两两相映成丑而已。
大多数店铺也已经打烊,黑色、灰色及各种不洁色彩的巨大安全拉闸门都板着阴沉沉的脸面对街上偶尔路过的鬼魂。
脚下不时窜过一只毛色诡异的野猫,将塑料袋子刨得四下乱飞。还有瘦得只剩下骨架子的流浪狗,边走边不时舔食地上可疑的东西,浑身散发出恶臭。
几只从事夜间工作的女鬼从后巷拐出来,一面打着哈欠,一面用呆滞的双眼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她们指甲上的甲油斑驳,指缝污黑,紫红鱼网袜破着几个洞,头发如干草般没有光泽。脸上的妆自然也是残的,露出厚厚的粉底遮盖住的萎黄松弛的皮肤和纵横的表情纹。
这些鬼魂为鱼市大街这块糟糕的调色板添上了最后一抹肮脏的颜色。
叶欢慢慢想,仍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往前走着。他的双手插在白皮裤里,上身穿件海蓝色紧身夹克衫,颈间系了条草绿色的毛线短围巾。
走在这条颓废的街道上,他犹如一个闪闪发光的异类,修长冷漠,俊美阴郁。
假如,他想,有一天自己的脸也变得像那些女鬼般惨不忍睹,他马上就去跳忘川。那些女鬼的皮肤给他留下的印象远远大过其他所见的丑恶景象,也更加让他无法容忍。
不过,他的担心纯粹多余。即便是在凌晨不甚明亮的光线下,他的脸仍如同珍珠般柔滑而富于光泽,足以令所有女鬼妒忌到发狂。
在阴间,并不是所有鬼魂都遵从“睡觉”这条宪法,也不是所有鬼魂都仍旧沿袭着阳世的习惯。某些鬼魂从不睡觉,顶多在感到疲倦时打个盹儿,叶欢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自从来到这里,他从未正式睡过觉,只是每天奔忙在工作地点和酒吧之间,消耗掉自己所有的精力和时间。他觉得这样很好,至少不必做一些不愿再做的梦,想一些不愿再想的人。
走进圆环白楼,路过一千宿舍时,他的脚步稍微停顿了一下。
以前每次回到这里,他都会先去和那只小鬼逗逗趣,可是……
他继续往前走。那只小鬼从没察觉他是在有意为之,而且现在里面又住进去了一只新鬼,小鬼自己挑中的那只认识还不到一周的陌生鬼魂。
那只鬼魂还有自己心仪的爱人,小鬼却仍是对他那么好,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么做有多么危险。
不过,“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小鬼迟早总得了解这些事,不是用这种方式,也是用其他的方式。与其让他在不知道的什么地方成长,倒不如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加以控制的好。另外,那只鬼魂也还算老实,关键处又有自己提点,谅来小鬼也不会吃太大的亏。再说,能让小鬼吃亏的人,恐怕还没出世……
他忍不住挑了挑眼尾,踱进自己宿舍。
当叶欢独自走在鱼市大街上思考时,柳兰君正在做着一个奇怪的梦。
他知道是梦,因为他爱的那个人正在哭泣。之前,他从不暴露如此脆弱的一面。哪怕是在自己最初拒绝他时,他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而是搅尽脑汁另想他法继续追求。
男人追求男人,这种说法在柳兰君遇上他之前是不可想像的。可是他这么做了,柳兰君竟然也没有因此感觉到有什么不自然或是不正常的地方。或许,他其实也早就觉得这并不奇怪,只是一直不自知而已。
他就像是一股来自异域的春风,唤醒了柳兰君内心深处的渴望,渴望着与他一同去探索,然后欣喜……
然而,他现在正在哭泣。晶莹的泪滴挂在象牙白的脸上,眉如春山,唇似粉荷,让柳兰君忍不住将他拥进怀里,用嘴唇吻去那些让自己感到心痛的眼泪。
怀里却蓦地空了,柳兰君茫然四顾,见他正背对自己站在不远处的一座木桥上。那桥栏杆破损,桥板残缺,下面翻滚的波涛几欲将桥基冲塌。
“快下来,危险!”柳兰君跑向他,一颗心害怕得怦怦直跳。
“你明知道危险,还让我上来?”
他回头一笑,原本就俊美的脸刹那间倾城绝艳,而那个笑容却凄然欲绝。
“不,不是我……”
柳兰君的心揪起来,觉得再多长千百张嘴也解释不清其中的原委,只得拼命往桥上跑。
脚还没有踏上桥面,眼前却是一花,木桥不见了,他爱的那个人也不见了,面前只是一片无所依托的虚空,到处都是灰蒙蒙的,没有一颗星星……
“兰君,兰君,你醒醒!”
有人在耳边急切地呼唤着他的名字,身体也被那人摇晃得无法安枕,柳兰君勉强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千放大的脸。
“你吓死我了!是做恶梦了么?你哭得……很厉害。”
一千扯了扯他的枕巾,那上面已是湿漉漉的一片,还有股咸味。
“嗯,对不起。”柳兰君半坐在床上,感觉身体虚弱无力,头也在发晕。
“切,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见他脸色虽然仍不好,但说话还算是有条理,一千心里总算踏实一些,起身去拿毛巾准备洗漱。
镇静片刻,柳兰君取过搁在床头柜上的工作服一件件往身上套,心乱如麻。
多久不曾再做这个梦了?可是现在,竟然又梦到了。是他在责怪自己懈怠吗?还是……
“兰君,昨天你说要去找老大问考试的事。可你身体不好,今天还是别去了,等明天再说吧。要不,我替你去问问?”
见柳兰君的脸色仍有些苍白,一千不放心地劝他。